57 雁北噩夢 下
她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手中的動作卻絲毫未停。雷厲風行一般的刺殺依舊,更多的敵軍士兵倒在她的馬下,她身上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傷口。
無論是誰,她都覺得葉清桓是最不可能叛的那一個。
那個遭受奴隸販子鞭笞,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卻依舊挺直了脊梁活着的男人。他是長城守衛軍最後遺留的血脈。他的骨骼都是堅不可摧的鋼鐵打造的利刃。
不,他絕不可能叛!
海月用力怒吼道:“兄弟們!堅持下去!援軍馬上就到了!”
即使這是一句她用來安慰自己的話,她也必須說出口。這是她身邊這幾千人活下去的勇氣和借口。
将士們看着他們的主将依然高高坐在馬上,依舊與他們并肩戰鬥,不由地深受鼓舞,一舉擊潰了颉莫軍十二輪攻擊。
就這樣,雙方終于陷入了僵持階段。
也多虧了海月拼着深陷敵困的風險救下了帶着糧草和辎重的後軍,如今他們才有充足的糧食和水用來補充體力。
“将軍,葉副将……”
海月心中猛然一痛,她看着遠方看了良久,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時間過去的越久,她心中堅持的信任也不禁開始動搖。不僅遠處根本沒有聽到任何戰鬥的聲音,就連他們的軍旗也未曾出現。前所未有的失望席卷了她,她胸腔裏那跳動的心髒宛若鼓點一般“咚、咚、咚”地清晰可聞。一種無力的感覺慢慢爬上她的身體,逐漸消磨着她的意志,慢慢地煎熬着她的心血。
葉清桓叛了。
即使她再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承認。
她身邊的将士們低垂着頭顱,全軍上下仿佛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一般。
這仿佛像是從他們身上生生剜下一塊肉一般,原本完整的一體陡然失去了一部分。
海月撐着紮進泥土中的軍旗站起身來,看到那些身穿着玄色铠甲的戰士們如今如此低迷,便不顧一切地想要拯救他們。
“兄弟們。”海月終于艱難地張開口。
她四處環顧了一圈,看到所有的将士們都在看着她,心間便添了幾分信心。
“龍鷹王妃背棄約定,致我們如今被賊寇圍困此地。我們已經擋住了賊寇的十二輪進攻,你們,已經打出了象泉軍的風骨!無論今日成敗如何,一定會有人記住你們!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的,我們還有希望!我們永遠都有突圍的希望,雲頓鐵騎就在嘉興關一帶,我們的援軍馬上就到!”
她沉穩冷靜的聲音不斷地回蕩在所有人的耳畔,使人聞聲振奮。
最後的決戰。只聽一陣風吟,海月拔出腰間的冷月刀,昂首站在軍隊的最前方。她那一身銀白色的铠甲在落日的陽光下散發着耀眼奪目的光輝,如同全軍上下的最後不滅的火焰一般熊熊燃燒。
只聽得對面一陣嘹亮的號角聲響起,海月大吼道:“擊鼓!”
雷動一般的鼓點由緩至急,狠狠地撞擊着所有人的心田。
只聽女子沙啞的聲音一聲令下:“出兵!”
那隊帶着最後希望的鐵血軍團終于邁進了決定他們生存的最後一戰。
耳邊不斷湧現着戰馬的嘶鳴聲,無數刀槍劍戟碰撞的聲音,還有遠處人們的怒吼,亦或者是哀恸的哭聲。這樣的情境之下,沒有任何人能夠顧及旁人。他們眼前只能分辨出友軍和敵軍,除此之外甚至連辨別死人的能力都進而喪失了。
海月的冷月刀使的并不如她的長|槍好。可惜她那一柄銀槍被方才一個颉莫軍士兵攔腰斬斷。以刀會刀,她一個女子終究還是有些吃力。
正在她浴血奮戰的時候,卻見身邊一名正在戰鬥的士兵被一支突如其來的弩|箭貫穿身體,巨大的沖力将那年輕人攔腰帶倒,甚至他還沒有來得及看清襲擊自己的東西,便已經氣絕身亡。
糟了,是連城弩。
此時,她看見對面的颉莫軍出現一排手持精良弩|箭的隊伍。
“注意隐蔽!注意隐蔽!”海月聲嘶力竭地大喊着,随手從地上撿起一個盾牌便蹲下隐蔽,卻看見遠處一個年輕的象泉士兵被一支弩|箭刺中大腿,正痛苦地往回爬着。眼看箭雨即将落地,海月手持盾牌快速地沖到他身邊,用身體和盾牌擋住了連城弩的襲擊。
“将軍……我們會贏嗎?”
海月點着頭,死死地抱着年輕人逐漸冰冷的身體,輕聲道:“會的,你再堅持一會兒,好麽,我們會贏的。”
年輕人笑了,眼中絲毫沒有恐懼。他不再說話,身體也慢慢癱軟了下來,逐漸連氣息也沒有了。
海月解下他脖子上寫着他的名字的鐵牌,口中啞然地發不出絲毫聲音。遠處殘陽如血,太陽最後的餘晖傾灑在這片大地,印出一片血紅。
周圍穿着玄色铠甲的士兵倒下了一片,甚至連她最引以為傲的長|槍軍,也無法逃過死亡的陰影。剩餘的戰士們慢慢從屍體當中爬了起來,他們是戰友們拼死用肉體保下的。方才一同并肩作戰的人們,頃刻間陰陽兩隔。
她敗了。但她還沒有死。
當最後活下來的人遍尋四處,都沒有看到那個銀色的身影的時候,他們以為已經失去了主将。
可是她站起來了,從成堆的屍體當中站了起來,臉上布滿了血跡和污痕,幾乎看不出她原本的容貌。她通身的銀铠灑滿了血污,不知是她的還是別人的。
她的腳下踩着敵人的屍體,她的身體裏流着那些陣亡将士們的血液。
她項海月終于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戰神。
“将軍!那邊有人來了!”
落日的餘晖亮的刺眼,她甩開眼睛上蒙的血污,看清了有一隊人馬自西邊而來,離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若是友軍,他們便得救了。
若是敵人,他們還能再戰。
“将軍!那是葉副将的隊伍!…...”
還未等海月上前迎接,只見那隊人馬便已經不顧一切地拼殺過來,領頭的正是葉清桓身邊的參将周啓蘭。
他渾身上下也沾滿了污跡和鮮血,聲嘶力竭地朝海月喊道:
“将軍!葉副将設法纏住了颉莫軍主力,請将軍随末将向南突圍!”
海月趕忙爬上馬背,示意幸存的将士們都跟随着她。她的指揮有些急促慌亂,只顧跟着周啓蘭一同縱馬疾馳着,偶爾聽到弩|箭的聲音劃過耳邊。
他們接連抵擋了颉莫軍數萬的兵力,難道這還不是他們的主力?周啓蘭方才說的,葉清桓設法纏住了颉莫軍主力,又究竟是怎麽回事?一連串的疑問萦繞在她的腦海之中,卻被不斷飛過的箭矢一擊而碎。
“前方發現颉莫騎兵!”
“将軍!末将帶人阻擊敵軍,請将軍現行後撤!”
“不行!周啓蘭,你給我回來!”
“将軍,快走吧,周參将已經去攔截敵人了!”
項海月看着身後一衆傷兵,不得不重新調轉馬頭,繼續向南突圍。然而周啓蘭手下區區五百多援軍,根本無法阻擋排山倒海一般的颉莫軍。
海月揚起手中的刀,将離她最近的敵軍騎兵掀翻下馬。
“兄弟們,堅持住!”
她拼盡全力殺出一條血路,帶着剩餘的殘兵掙脫出了颉莫軍的包圍圈。
“雲頓鐵騎!将軍,那是雲頓鐵騎!”
果然,遠處的一片塵埃落定之後,一面上書“雲頓”的大旗終于出現了。
那同樣在奮力拼殺的雲頓鐵騎,也趁着微弱的光芒看到了他們。铿锵有力的重甲騎兵邁着緊促的步子迎向他們,海月不停地喘着粗氣,直到身後的傷兵被雲頓鐵騎接手照顧,她才跳下馬去,快步走到雲頓桑奇的面前,扯着他的護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道:“葉清桓,還有周啓蘭,我們還剩兩千人,你,你快去,救......”
說完這句話,她便像被抽空了血一般向後昏倒。雲頓桑奇急忙接住她,并将她托付給自己的手下,便立刻帶着雲頓鐵騎進入草原腹地。
本該逐漸變得漆黑的夜空,如今卻變成一種詭異的青紫色。人們的視線并沒有太多減弱,依舊能夠看到遠處移動的敵人。
雲頓桑奇縱馬深入,所到之處已全部都是遍地橫屍,遇到的也無非都是敵軍的散兵,輕而易舉地便被他一擊而潰。
直到他們走到真正的戰場的時候,上萬具屍體七橫八落地倒在地上,有的糾纏成一團,有的被弩|箭射成了一只刺猬,有的已沒有了全屍……鮮血順着草地之中的溝壑蜿蜒流進崆峒河,整條河流變成一股黑紅的顏色。那般殘酷的景象,非親眼所見而不敢想象。
“雲頓将軍!”一個騎兵陡然發現了一堆屍體,便立刻喊道。
雲頓桑奇聞聲策馬上前,只見那騎兵下馬将一個幾乎已是血人的人拉了出來,倚在一旁。
雲頓桑奇上前一看,只見正是周啓蘭。
“兄弟,兄弟……”
周啓蘭身上的铠甲沾滿了鮮血,有幾道刀痕已經穿透了他的铠甲,滲出血跡。他那張臉上也布滿了血污和傷痕,雲頓桑奇摟住他的肩膀試圖将他扛起來,卻發現他的身體已無法站立。
“來人,來人,快給周參将包紮傷口,快……”他的言語之中已有些哽咽,将周啓蘭交給軍醫之後,他便立刻帶兵繼續深入草原,尋找敵軍殘部和葉清桓的隊伍。
“将軍!前面的颉莫軍都撤退了!我們還要不要追?”
“不追!清理戰場,看還有沒有活着的兄弟,都帶回去!”
“是!”
雲頓桑奇順着兵馬的痕跡一路尋了過去,一直到關山以西,看到了如同噩夢一般的情景。
眼前的情景,就算将他所經歷的所有戰争全部加到一起,也遠遠不如這般慘烈——
無數個無頭的屍體被堆成一堆,擺出一個像是祭壇一般的樣子。所有的頭顱都被堆在一旁,被火燒成一片漆黑,露出可怖的顱骨。
祭壇的最上面,唯一被留了一具全屍的葉清桓跪在死人堆上,軍旗被燒了一半,又折成兩段,斷裂處最尖銳的地方刺入了他的身體,貫胸而過。
雲頓桑奇下了馬,雙手無法抑制地顫抖着,逐漸變得無比冰涼。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也沒有夠到他的身體,便喚來手下的将士将葉清桓身下的人堆一具具地搬到一旁,這才将他從上面擡了下來。
葉清桓身體已經變得僵硬,雲頓桑奇強忍着淚水,用力将他扛在自己肩上,卻突然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葉清桓的頭就那樣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就像曾經他們摔跤玩鬧的時候一樣。
堂堂七尺男兒,兩行難以抑制的淚水瞬間沖刷而下。雲頓桑奇緊緊地抱着葉清桓早已冰冷的屍身,聲嘶力竭地痛哭道:
“我早就該求将軍帶我一起來,你他娘的葉清桓,你又舍我而去了?你起來啊,你他娘的再也打不過我了吧!你起來啊!”
一字一句的怒罵,逐漸又變成了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哀求:“你起來,我再也不跟你鬧了,也再不欺負你。你小子回來啊。你不是總說你年紀比我大,不就大三個月嗎,我讓你做哥哥總行了吧?你快起來啊......求求你了,葉清桓......”
在場的将士們無不聞言垂淚。夜風陣陣,雁北的青草緩緩飄搖着,仿佛護送着英靈魂歸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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