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收複青海 上
寂靜的夜色之中,谷中空餘鳥兒的鳴叫,空空蕩蕩。
海月站在營帳外,仰頭看着長空月色,模樣像是等着誰來。龍鷹王妃要降的消息,她早在白日裏就寫了書信告知江央堅贊,此時還沒接到回複。
這一次,她是下足了決心。檀蒙若真心投降,她便不會再動兵戈;可是若檀蒙又是有備而來,她絕不會再留一絲一毫的機會給她。
但海月扪心自問,原來心底裏是希望檀蒙能夠真正投降的。
長嶺一役,雁北血仇已報。待到自己親自取下檀蒙和龍鷹王的人頭,便足以告慰在天之靈。
等待中的黑夜總是如此漫長。海月欠了欠身,掀起簾布回到營帳,卻陡然被一個強有力的手臂捂住了嘴巴,只覺腰間一輕,竟被環抱了起來。海月大驚,忙用手肘狠狠磕向那人。那人吃痛,将她放下,竟是輕輕放在地上,卻并不是扔在地上了事。
海月定睛一看,卻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江央堅贊捂着肋部倒在地上,眼神裏帶着些許歉意,又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海月嘆了一口氣,扶着他手腕上的護甲拉他起來,輕聲詢問道:“贊普怎麽找到我這來了,難不成又是偷跑出來的?”
江央堅贊面露委屈,将一個小布包從懷中掏出。他那雙大手小心地展開來一看,只見那幾個酥皮團子已沒了形狀,全散成一片。
“誰知你力氣這麽大,我直往後躲,這三個團子還是被你撞碎了。”
海月無奈地笑了笑,接過他手中的團子,道:“碎了也能吃。不過贊普大人,您總這樣半夜跑出來,萬一東平城有急事可怎麽辦?”
“我都批了兩天折子了,不眠不休的,還不能到你這裏看一看?”
海月想起今晚同檀蒙的會面,又正色道:“王上,檀蒙修書來降,我邀她今夜來與我會面詳談。若王上願意,可否與她一見?”
江央堅贊順勢撿了一只蒲團,盤腿坐在地上,道:“我不見。那女人據說會以魅色迷人心智,我并非是心志堅定的人,所以不見。”
海月無奈地扶額,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那王上就躲在我這裏,等我與她談完再來告知王上。”
他們正說着話,只聽營帳外有人通傳道:“将軍,城門外有一女子求見。她手中有将軍的親筆信。”
海月應了一聲:“将她帶到城樓上,我在那兒見她。”
江央堅贊這會兒認真地看着她,輕聲道:
“海月,多加小心。那女人并非絕對的善類。”
海月點了點頭,道:“贊普若在我這待得悶了,我便派人送贊普回城。”
江央堅贊聞言挑了挑眉,将高大的身子收成一團,縮在海月營帳的角落裏道:“我并不占多大的地方,你莫趕我走。”
海月笑了笑,随手取了一件披風便走出了門。走出老遠,這才發現手裏還攥着那個小布包,她微微一笑,挑了一塊酥皮丢進嘴裏,一陣蜜意湧上心頭,竟是這戰火紛飛的年月裏難得的快樂。
海月騎了一匹快馬奔到城樓前,将缰繩交給侍從,獨自一人上了城樓。
只見一個穿着鬥篷的清瘦身影站在城樓邊上,正對着遠處西寧衛的城樓發呆。海月走上前去,站在她旁邊看着遠處。檀蒙見海月過來,看了她一眼,良久也沒有說話。
海月則趁着她移開視線,仔細端詳了片刻,确認是那一日的綠衣女子,便放下了心來。
“我以為王妃今日裏,又要帶兩個傀儡随侍一旁。”
檀蒙臉上露出自嘲的神情,萎靡道:“帶幾個又有什麽意義呢,不論是幾個人加在一起,也不如将軍英明。”
“我有多麽英明,也還不是被王妃耍的團團亂轉。”
檀蒙看着她,眼神裏陡然充滿了懇切:“長嶺一役,想必将軍心中的狠,也解了不少罷……西寧衛中淨是婦孺老弱,求将軍放他們一馬。”
海月正視着她,許久沒有說話。可她眼睛裏逐漸升起滔天怒火,與幾乎洶湧而出的悲憤混為一片,像汪洋大海一般深邃。
“你們在雁北屠殺的五千餘人,何嘗不是旁人的兒子,父親和丈夫?究竟是誰,硬要挑起這場戰争!?又究竟是誰,違背合約,背信棄義!?你想過西寧衛裏的人,何曾想過天下?這被你們夫妻二人當成手中玩物的天下!”
檀蒙雙膝一軟,無力地跪在地上。
海月看她這一副模樣,突然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沉默了半晌,她徐徐開口道:
“罷了。我終究做不到像你們這般心狠。若西寧衛全軍繳械投降,我但可留他們一線生機。但是,你,我絕不能留。”
她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狠厲,令人戰栗。
檀蒙點了點頭,伏地深深叩首。她從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和一封信件,端端正正地擺在面前,道:“憑這封親筆信,将軍即可招降青海各地駐軍。我膽小,請将軍動手罷。”
海月将匕首和信件一同撿起,查看無誤之後,卻将匕首丢了出去。
檀蒙愣了片刻,只聽海月道:“你的命,還會有旁的用處。不過既然你已經來了,就不必再走了。來人,将王妃好生看押,不許侮辱打罵,每日照軍中普通士卒給夠吃食。”
兩個士兵走上前來站在檀蒙身後,并不伸手碰她,只叫她自己往前走。
“将軍!我有一個幼子,方才在襁褓之中......希望将軍饒他一命,寄養于山野人家裏即可……”
海月沒有再理會她,兀自走下了城樓。
她把信揣進懷中,一路縱馬疾馳回到營房。她腦子裏空落落地,像木頭人一般走了進去。
江央堅贊此時還坐在地上,頭輕輕倚在床邊,睡得正香。海月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将身上的披風蓋在了他身上。細細一看,江央堅贊眼睛下面蒙着一層淡淡的烏青,嘴唇也有些幹裂,樣子有些憔悴。但他睡得卻極為安心。
不知為何,看見他的睡顏,海月心下安穩了不少。
海月将檀蒙寫的信輕輕放到他手邊,站起身來取了一只茶壺來又走出了營帳。
夥房裏的師傅們正連夜忙着明日一早的糧食。遠遠地便聞到一陣奶香。海月走進夥房,笑着與他們打招呼道:“師傅們辛苦了。”
“喲,是玄歌将軍。是不是晚上連夜處理公務餓了,來來來,這正好有剛炸出鍋的油餅——”
海月連忙接了,道了聲謝,又笑道:“半夜饞了,想喝幾杯奶茶。師傅這兒可有?”
“有,正煮着呢,約莫再過個一刻鐘便能好。将軍到門外坐坐,這兒煙大,當心熏着您。”
海月将手中的茶壺遞了過去,道:“不妨事,我就愛看看你們做飯。”
“怎麽,将軍也會這些?”那師傅一邊揉着面團,一邊和海月閑聊着。
海月笑了笑,撸起袖子來就着門外的水盆洗了洗手,便進去道:“師傅不信我,讓我來試試?”
夥房的師傅們都覺得大将軍親自下廚,有些新奇,便都湊了過來。只見海月熟練地将面團來回揉着,又壓成扁平的形狀,在上面抹了一層油。她随手取過刀來,将那扁平的面餅切成一條條的,擺在一旁備用。
“師傅,這可是煮面的水?”
“哎,是的。”
大夥都争着替海月燒起了火,不一會兒水便燒開了。
只見海月用指腹捏起三四根面條來,像拎着兩根繩子一般在案板上抖了抖,那抹了油的面條便陡然被拉長了兩三倍。海月随手丢進鍋裏,又開始彈下一份。就這樣,衆人見她快速地彈着面條,不會兒便煮了一大鍋下去。
這樣的拉面撈出來,再淋上大師傅做的牛肉醬料,香氣撲鼻,引得人直流口水。
海月拿過夥房裏的碗來,每只碗裏盛了不到半碗,同衆人一起分食。
一筷子拉面被夾起來送入口中,彈軟可口,配着醬料便帶這樣一股濃郁的香氣,回味悠長。衆人一時間不禁贊不絕口。海月擦了擦手,笑着又盛了一碗面,又端着茶壺準備往回走。
衆人見她準備回去了,紛紛出門相送:“将軍慢走,等下回再給我們露一手!”
她回頭笑道:“等你們學會了,明日裏做給弟兄們吃。”
“哎,是嘞。”
海月捧着香噴噴的面條走回房間,見江央堅贊還在睡,便将碗放到桌上,蹲到他身邊輕輕将他搖醒。
“王上,起來吃飯了。”
江央堅贊看到她的臉,唇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微笑。他的眼睛卻又閉上,将臉往臂彎裏埋了埋,悄悄眯起一直眼睛來看海月,另一只眼睛仍然閉着。
海月見他這幅模樣,笑着搖了搖頭,伸手将拉面端了下來,湊到他面前晃了晃。
江央堅贊頓時便坐直了身子,眼睛也完全睜開了。
“這是你做的麽?好香。”
“是我做的面,加上夥房裏的大師傅做的醬料。你來嘗嘗?”她拿着筷子夾起兩根面條來遞到他手邊,卻不曾想江央堅贊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住了那兩根面條,“吸溜”地一聲,便全進了嘴裏。
海月愣了片刻,将碗往地上一放,佯怒道:“贊普這麽大的年紀,難不成身邊還總有喂飯的貼身服侍?”
江央堅贊笑了笑道:“我這樣吃,并沒有碰到碗沿和筷子,你不就不用嫌棄我也能吃了?”
“我在夥房已吃了一碗,這一碗都是給你的。”
聽了這話,江央堅贊樣子有些萎靡,便拿起地上的碗,依然不死心地夾起一根面來遞到她嘴邊,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再吃一點,你再吃一點。”
海月竟神使鬼差地湊了過去,将那一根面條吃了下去。
江央堅贊滿意地露出笑臉,又夾起一大筷子來遞到海月面前。海月好氣又好笑地推開他,道:“你自己吃罷,我去給你倒一杯奶茶去。”
不曾想他竟笑道:“你終于不叫我王上了?”
海月倒了兩杯奶茶來,也取了一只蒲團坐在地上。
“我若總這麽叫,讓旁人聽到可怎麽辦?”
江央堅贊不以為然地吃着面條,唇邊都帶上了幾絲醬料。直到他口中的面都咽了下去,江央堅贊才道:“我是他們的王上,來巡視一下又怎麽了?”
海月無奈地笑了笑,點頭道:“是,大王您慢點吃,吃完了夥房裏還有。”
江央堅贊順勢将碗裏的都吃完了,擺了擺頭道:“吃飽了吃飽了,再多就走不動了。”他捧起奶茶來,一飲而下,撫着吃飽的肚子道:“平型關的面竟這樣好吃,以後若你在這兒,我可得勤來。”
“時辰不早了,贊普是不是該準備回東平了?”
江央堅贊擺了擺手,将落在地上的信撿起來細細看了一番,道:“我這就寫一封手書給邊巴,叫他帶人來平型關,明日便去收複西寧衛。”
他想了想,又道:“我去找洛桑擠一擠,你快歇息罷。明日一早還有要事要辦。”
他随即便将碗筷從地上拿了起來,又将海月的披風挂在一旁,回頭沖她笑了笑,便走出了門。
夥房裏的師傅們見江央堅贊來送碗,皆驚了一驚。
“贊……贊普。”
“怎麽了,你們見了我像是丢了魂一般。”
“沒,沒。贊普大駕,也沒見人通傳,故而吓了一跳。”
江央堅贊将碗筷放在夥房,笑了笑道:“好好幹活,我先走了。”
見他走遠,瞠目結舌的衆人才反應過來。
“咦——這不是玄歌将軍拿走的碗筷麽?”
衆人像是明白了什麽,又像是什麽都不明白。
海月将裝了奶茶的杯子收了起來,又将江央堅贊剛坐過的蒲團捧起來收進箱中。一陣風吹來,指尖的溫度漸漸消失,她心裏竟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她擡手輕輕将燈滅了,一個人便到行軍床上歇息。
一夜清夢。
第二日起來,日頭已漸盛。她直起身子,使勁抻了抻身子。一夜好夢,将她連日的疲憊清掃一空。她起身換好衣服,掀起門簾走了出去,
她自去井邊打了一盆水來,将臉清洗了一遍。那水冰涼無比,進了眼裏更是不适,她便快速地抹了一把臉,才發現沒有将手帕帶在身邊。海月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正準備往回走,卻見旁邊像是有人遞過來一個手帕。她正眯起眼睛看清是誰,卻被那人輕輕擦拭了眼周和臉頰。
海月一懵,卻并沒有反抗,待她睜開眼睛看清來人時,瞬間便滿臉通紅。
只見江央堅贊笑語盈盈地站在她面前,指間捏着一方小小的手帕,眼神裏溫和的光芒幾乎能溢出來。
“王上。”海月只覺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臉上燒的不敢擡臉去看他。
“你臉上有些發紅,可是受了風的緣故?”
“是,從前在燕京的時候,父親常常為我買些藥膏來塗。這些日子也沒有管它,便有些發紅。”
江央堅贊從衣袋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鐵盒來,笑道:“這是我找人特制的羊油膏,雖比不得燕京的藥膏,到底還是能緩解一下。”
海月接過這只鐵盒,道:“王上将這寶貝給我了,那往後遇風臉上發幹該怎麽好?”
他笑容愈發爽朗:“我是男子,臉上粗糙一些也沒什麽兩樣。你快試一試,看看用着好不好。”
海月點了點頭,輕輕擰開鐵盒,只見裏面裝着兩塊脂狀的白色羊油,聞起來卻并無極重的腥味。她用小指輕輕挑起一塊來,用指腹化開,輕輕抹在臉頰上。江央堅贊突然走近,用大拇指輕輕替她蹭開。海月木然地站在原地,感覺到他指腹的溫度輕輕滑過她的臉頰,留下一片溫熱的感覺。
他似乎觸到了海月發燙的臉頰,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輕聲道:“感覺怎麽樣?”
“還……好……多謝贊普。”她的臉頰擦了羊油膏以後,透出一絲自然清亮的光澤,再加上泛起的紅暈,本是一身戎裝卻顯出一副小女兒的嬌态來。
“贊普……”洛桑此時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他們身後,只見他臉上的神情停滞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探子來報,西寧衛出現大量颉莫軍在城外集結。”
江央堅贊臉上的笑意這才漸漸褪去,聲音卻依舊和緩問道:“大概有多少人?”
“粗略一數也有三四萬人,還在源源不斷地集結。”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左不過天黑,邊巴也便帶人趕到了。平型關這裏易守難攻,在還未了解清楚情況之前,先不必輕舉妄動。”
“是。”洛桑躬身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海月,你覺得此事是否有詐?”
海月聞言搖了搖頭。她想起昨夜檀蒙的話,眼睛向下低垂下去,神情也有些黯淡。
“每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眼前浮現的都是他們的笑臉。一幕一幕,像是一直在我身邊。”
空氣中像是有什麽突然停滞。海月被一只大手輕輕拉過,下一秒便落入一個懷抱之中。只聽他的聲音淡淡飄來,溫和卻藏着無盡的力量:“你放心,雁北的血仇,我一定會以百倍千倍奉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