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原覓渾身發抖,手腳并用爬到陸上錦腳邊,陸上錦皺了皺眉,抓住原覓的衣領拖起來,快步避開朝賭場湧來的保安,順着出口往甲板去。

從下直升機前,陸上錦往自己大腿根裏塞了一把槍,原覓的哆嗦就沒停下過,他想不到陸上錦的圈子像這般血雨腥風,他身邊的位置,真的不是誰都能站的。

原覓癱坐着靠在門邊,仰頭看着陸上錦。

陸上錦仍舊披着墨狐大衣,淡漠地目光掃視門裏沖過來的西服保镖們,沙漠之鷹強震般的後坐力絲毫無法撼動陸上錦的手腕,每一發子彈都毫厘不差地爆在對方眉心。

他背靠滿天繁星,目光冷淡鋒利,像頭淋着血雨朝獵物俯沖而下的鷹。

子彈射完,陸上錦翻手換了一把,沙漠之鷹掉在原覓面前,發出一聲沉重的墜響,原覓不禁打了個寒顫,卻聽陸上錦低沉微啞的嗓音:“撿起來,收好。”

“……好……”原覓緩了緩神,像倉皇撿滾落蘋果的老太太,顫巍巍地趴在地上,把那把沉重的沙漠之鷹揣進懷裏,用外套裹着。

滾燙的槍口燙了原覓的鎖骨,他不敢松手,如同替陸上錦保管着一件重要的寶物,沙漠之鷹上沾染着淡淡的甜香,奶糖味的信息素還有些微殘留。

原覓擡起眼睛,受了極度驚吓而渙散的眼瞳蒙上一層顫抖的水霧。

他是個漂亮的omega,在圈子裏都能配得上一句盛世美顏,睫毛漂染成白色,金棕的短發襯得他越發柔軟動人,在閃光燈下他被萬人追捧,而在生死一線的此時此刻,只有那個默默無言的小白兔才是主角。

陸上錦扔了空了彈匣的手槍,粗魯地抓起原覓,拖到已經發動的轟鳴的直升機旁,抽出一把AK47,無需肩挂槍帶,單手持槍朝圍攏而來的保镖掃射,攀着直升機跳了上去。

塗裝游隼家徽的直升機緩緩升空,陸上錦将射空子彈的AK47抛進海裏,按下了遙控器的按鈕。

那艘游輪以賭場為中心爆炸,一朵黑雲緩慢升空,強大的震爆波及直升機,直升機劇烈搖晃,離開了是非之地準備回程。

不大不小的爆炸足以将賭場內的設備全部燒毀,至于在場的貴族們有沒有拍下視頻,陸上錦相信,不願與游隼陸氏決裂的家族,會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

至于被陸決藏起來的那個知道內幕的beta親信,陸上錦有耐心自己把他找出來。

陸決本就沒打算把這個beta交出來,想空手套白狼,陸上錦不屑與他周旋。陸決足夠狡猾,自己并不接觸那個beta,沒在他身上留下信息素的痕跡,不然,只憑這一絲淺淡的信息素,動用游隼M2的能力就能追蹤到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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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輪被炸毀了一座大廳,滾滾黑煙伴着烈火沖天而起,将半壁星空燒得像塊紫紅的烙鐵。

甲板上的保安和船員們混亂地滅火,有個年輕的alpha靜靜靠在甲板圍欄邊,手悠閑地搭在扶杆上,右手拿了杯紅酒,微微搖晃,使酒液均勻地在杯壁上滾過,垂眼輕嗅香氣,颀長身影在火光照映中更顯妖嬈。

alpha側過臉,擡起下巴朝着漸行漸遠的直升機舉了舉杯,微笑着以口型對陸上錦道:“cheers。”

桃花眼的眼角微微上揚,一點淚痣綴在卧蠶邊,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美豔面頰邪氣凜然,是個蜘蛛alpha。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雙指夾着朝外一扔。

陸上錦攥緊防護帶,緊盯着甲板上對自己微笑的蜘蛛alpha,手背青筋暴起,不知不覺咬緊了牙關,發出刺耳的磨牙聲。

就算挑染誇張的頭發已經染回黑色,那張臉,無法淡忘。

照片上低頭親吻言逸的那個alpha,是他。

陸上錦首先釋放了J1分化能力“極限視力”,仿佛要把這張令人痛恨的臉镌刻在心中的殺戮名單上。

翻飛的名片在落水前讓陸上錦看清了名字,邵文璟,M2蜘蛛alpha,陸決的養子和繼承人。

不由得心裏猛然一痛。

蜘蛛M2分化能力“神經麻痹”,照片裏的言逸是昏睡的,又是誰故意把這麽暧昧的角度露給陸上錦看。

“邵、文、璟……”陸上錦猛地拿起AK47,直升機卻已然飛離了射程。

邵文璟抿了一口紅酒,眯起桃花眼朝陸上錦輕松一笑:“他好可愛,我只是開個玩笑。”

他不過剛好在自己家的會所裏遇見了深夜登門的小垂耳兔,順手拿了件按摩師的工作服換上,本想和小omega過一夜熱辣激情,沒想到卻只給他摸了一晚上後背。

想來想去自己是虧了。

直升機漸漸脫離視線之外。

——

直升機平穩飛行前往既定着陸點,陸上錦靠着槍,坐在折疊板上閉目養神,原覓無力地靠在對面,臉色蒼白,剛剛已經吐過一回了。

他把懷裏抱的沙漠之鷹還給陸上錦,裹緊了外套,無助地望着他。

陸上錦面無表情地看着遠方的夜空,回過神,把沙漠之鷹接過來,指尖在槍口擦了擦,又擦了擦。

原覓疲憊地抱着膝,擡頭問他:“錦哥,承認一句喜歡就那麽難嗎。”

“你操我的時候從來都只喊言言,真沒意思。”原覓仰起脖頸靠在鋼板邊,露出頸上紋的“freedom”,雪白的睫毛濕潤發亮,擡起胳膊,小臂搭在眼睛上,扯起唇角苦笑說,“我就當您喊的是原原,真的,錦哥,這樣好沒意思。”

陸上錦的容忍底線還沒高到能讓一個包養的小明星當面這麽說話,但他無心在意,只是靜靜地回頭望着隐約黎明的天空。

“過幾天助理把卡給你拿過去。”陸上錦淡淡道。

權當結束包養的分手費和封口費。

原覓早知道是這個結局,對方不再是自己的金主,他說話就難免放肆些。

“陸先生。”原覓低落地垂着眼睑,躬身吻了吻陸上錦搭在膝頭的手指。凄涼地望向另一邊。

然後摸出險些甩出衣袋的手機,當面把陸上錦的聯系方式挨個删除,然後翻了相冊,喃喃道,“您看一眼,沒照片留下,您要是不放心我把這手機給你。”

陸上錦并不看他,望着遠方出神。

“行吧。”原覓嘆了口氣,把手機扔下了海。

陸上錦包養他三年,一張照片都沒留下過,原覓偶爾想拍一張枕在他腹肌上的照片給朋友炫耀炫耀,也從未被允許過。

他那時候就明白,這層包養關系簡直比他被公司雪藏那陣子的褲兜還幹淨。

這三年他也去過幾次醫院,但唯一一次有陸上錦陪伴着的,只有包養初期腺體體檢的那次,陸上錦要求醫生查了原覓與另一張體檢單的腺體匹配度。

結果出來以後,匹配度好像挺低的,原覓倒不在意,陸上錦的眼睛卻在看見結果時眸光黯然,到檢驗室外的樓梯間抽了支煙。

原覓不敢追問,只是隐約感到自己躲過了一個命中大劫。

——

2019-4-18 12:05 PM

——

窄小的旅館裏,言逸窩在床上發呆。

上網查了查懷孕期間的注意事項,有一條寫的是孕期注意不可長時間盯着手機屏幕。

他立刻把手機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又只好再拿起來繼續查懷孕期間的注意事項。

沒有alpha照顧,獨自照料懷孕的自己實在是有些辛苦。

之前為了準備換腺手術注射了大劑量的休眠針,比普通的omega所用的劑量高出五倍才能讓言逸的腺體完全沉睡,A3腺體像一座巨大的發電機,其中蘊藏的能量足夠供應一座大規模重工工廠運轉數年。

腺體功能遲遲未恢複,相當于機器人被取了電源,懷孕的身體被沉重的負擔日漸拖垮,清晨推開窗時湧進來的冷風也能讓言逸打個趔趄,他現在和紙片一樣脆弱,急需alpha的安撫信息素供給他一些體力。

他現在看一會兒屏幕就會眼花,只好扔開手機,側躺着蜷縮起來,背靠着電暖器。

夏鏡天的號碼被他加了黑名單,這幾天言逸不止一次跟夏鏡天劃清界限,那孩子就是不聽,倔得像驢。

門外傳來蹭蹭上樓的腳步聲,緊接着房間門便叩響了,哼着口哨:“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

言逸把頭埋在枕頭底下,無力應付門外的癡情小alpha。他給陸上錦發了請假的消息,陸上錦也沒回複過,可能是帶着後宮度假去了吧。

他虛弱地側躺着,臉色浮着一層病白,先頭幾天還有力氣爬起來給自己倒杯水,今天卻連床都下不去了。

連骨頭縫裏的力氣都被抽走,他半睜着無神的眼睛,摸索着拿起手機,按了一串陸上錦的號碼,遲遲沒有膽量撥出去。

但真的想聽他說些什麽。

指尖一顫,電話撥了出去。

可能是天意替他下這個決心,言逸默默等着,一聲,兩聲,三聲……

他拿出了一半體力去想該和陸上錦說些什麽。

直到電子音提示您所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

原來最後的失望不是迎面的怒罵,不是氣到頭上說出刻薄傷人的一聲“滾”,而是在無助到極點時撥的那個號碼,無人回應。

最失望的時候仍然平靜,只感到心裏幹裂,想塗些護手霜潤潤。

言逸阖上眼皮,把陸上錦的號碼一起放進了黑名單,在列表裏和夏鏡天并排躺着。

然後打開浏覽器,搜關鍵詞“辭職信模板”。

別墅裏來往的小情人需要他騰個地方。言逸不想再賴着。別墅裏還有他的幾件行李,等身體好些就去拿。

他想着,頭腦裏木得仿佛裹着一層漿糊,無法在清晰地思考,于是阖眼睡一會兒,其實一整天裏他斷斷續續一直在睡,額頭也時而發熱,被渾身上下細碎的難受折磨着。等明天有力氣就去趟醫院。

門外敲了一會兒,聲音就停了,言逸得了清淨,好不容易睡着。

夏鏡天從二樓的窗戶翻了上來,蹑手蹑腳地爬進這間窄小的房間,把買來的熱粥和素餡小菜包擱在床頭,想讓言逸睡醒了吃。

小兔子好傷人,對他懷揣的愛慕感情拒絕得相當直接幹脆。

但是他違背不了信息素契合度的吸引,夏鏡天迷戀他的味道,又實在不忍心逼迫他,索性只好逼迫自己忍耐,他從久安市追到這兒,總不能無功而返。

他坐在床邊,摟住言逸瘦得硌手的脊背,聽見他難受的夢呓,迫不及待地釋放出安撫信息素,躬身把言逸抱進懷裏,心疼地撫摸安慰。

小兔子輕軟得幾乎沒有重量,抱起來時不慎刮起了薄羊毛衫的一角,露出腰側的一道疤。

夏鏡天詫異地看了看,是枚子彈的彈孔,在言逸蒼白細軟的身體上格外刺眼,如同玉璧的一道裂紋瑕疵,猙獰的彈痕與細弱的身體格格不入。

這傷是舊傷了,子彈橫切進身體的時候他該有多疼。

他下意識抱緊言逸,吻他滲着冷汗的額頭,他多想把他帶離那個扭曲變态的alpha身邊,把這些年陸上錦虧欠給他的關心補全,可言逸甚至都不願跟他去醫院。

這世界特無情,有人求之不得,就有人棄如敝履。

高契合度的安撫信息素對言逸而言無疑是沙漠旅客眼前的一碗清水,言逸艱難抓住夏鏡天的t恤,像毒瘾發作的瘾君子,想把身體完全交給這個溫柔的alpha,卻又痛苦地想把自己推離他身邊。

“不要……別讓我沾上你的味道……”言逸掙紮着想推開,卻被更緊地摟着,無法動彈。

更高濃度的安撫信息素釋放出來,夏鏡天的性格有種強勢存在,獅子alpha的溫柔像王者的俯首,威嚴氣勢下小心翼翼地克制,不甘心被拒絕。

言逸徹底無意識淪陷在夏鏡天懷裏,蒼白瘦弱的手仍舊攥着他的衣服,呢喃細語:

“錦哥……我有你的孩子了……接我回去吧……”

軟弱懇求的聲音黏軟得像一顆融化的奶糖,夏鏡天心裏漏了一拍,一顆心都被攥得鈍痛。

他陪言逸待的這些天,言逸清醒的時候态度疏離,也從不表現出omega的弱勢,就算再難受也不過抿一口水,默默地含着。

言逸柔軟地摟着夏鏡天的脖頸,沉淪在取之不盡的安撫信息素中。

難耐的嫉妒讓夏鏡天惡劣地盯着言逸後頸幹淨的腺體,他低頭親吻那處脆弱的皮膚,感受着懷中人細小的顫栗,微微啓唇,露出兩顆尖銳的犬齒。

言逸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流着淚懇求他。

“标記我……我也好想有一個alpha……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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