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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官退了出去,揩了揩頭上的汗珠,不過這回,他的表現比上回的要好一些,至少不是連滾帶爬從裏面出來的。
“公主,我們就這麽待着也不是辦法呀,要不要通知世子一聲?”阿箋站在一旁,已經焦急了很久,再有兩日,便是加冕的日子了,若是現在還脫不了身,等來日入了宮,這宮裏的守衛比東宮裏的還要森嚴,她們想要脫身就更難了。
“不要透露給卿哥哥,此刻想必他也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她聽說,儀嫔已經從皇宮裏逃出去了,雖不知曉她是不是回了西楚,可她出逃前,定然不會忘了晏世卿。
阿箋嘆了口氣,沒再說話,虞七七已經連着這麽坐了好幾日,那日打鬥她雖然沒受傷,可這心內的傷好像傷得更嚴重,連話都幾乎不說了。
她只能這麽默默守在虞七七身旁,怕她想不開。
在得知燕景帝遇害的前一夜,質子府上闖入了一位黑衣人,晏世卿眸光一凜,從軟榻上坐起身子,朝來人喝聲,“你是何人?!”來的那人不像是想要取他性命的,她手裏的兵器,沒有開光,對他沒有構成一絲威脅。
“卿兒,是我。”
儀嫔的聲音在幽黑的光線中響起,晏世卿脫口而出一句,“母親…”便急忙起身,找火折子點了一支火燭。
“您怎麽從皇宮裏逃出來了?”他直愣愣看着她,顧夏對她的看守十分的嚴,這個還是他親自找他告的密。
“今夜燕京皇宮裏會發生大事,你跟母親走!”儀嫔的臉上透着焦急和匆忙,眸光中的魅惑褪去,只剩舐犢情深。
“你們,外祖父他動手了?…”他的眼神凜了凜,心中生出一絲不安的思緒的來。
“你外祖父他素來心狠手辣,這回是下定了決定要行事了,在這個當口,是你離開的絕佳時機!”
儀嫔拽着他的手,往外拉扯,卻沒拉動,她往後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極為複雜,“你不走?”她詫異地看着他。
“七妹妹還在這裏,我不能走。”他的雙臉,被昏黃色的燭光覆蓋住,落下一層黯然的剪影。
“她是南宮琰的太子妃,将來也會登上後位,若是南宮琰有那個能力,定是能護好她,他若是沒那個能力,那也只能怪她福薄!”
儀嫔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倒不是她心狠,只是現在,誰都不比晏世卿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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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與當初藺朝歌落難時,晏世卿說出口的那番話十分的相似,他滞了滞心神,将她的手扯下,“我不會離開七妹妹,母親你趕快走。”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你!你當真不走?!”
儀嫔急了,她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這般的死心眼!
“不走!”他态度堅決,眸中閃着堅定的光。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年輕氣盛就是這樣,總以為愛情就能超過一切,這樣看他,倒是有幾分她當初的模樣。
“好,那母親自己走。”她收回眸光,要轉過身子時,袖口中忽然甩出一根銀針,刺入他脖頸上的穴道,他整個人立時昏了過去。
慶俞聞聲趕來時,正看好儀嫔帶着晏世卿從屋內走出來,他的身上蓋了一件長衫,她朝慶俞喝斥,“去準備一輛馬車!”
“儀嫔娘娘,您不能帶走世子爺!”慶俞是個忠心的,即使是儀嫔的身份特殊,他也不能由着她胡來!
“今夜皇宮裏會出大事,你們世子爺留在這只有死路一條!你到底去不去?!”
她神色凜然,話語裏帶着命令,容不得一絲抗拒。
“奴才這就去!”
此話一出,慶俞的臉色立刻變了,他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立時便拔開腿,跑去準備馬車。
夜色如霜,在宋高宦的舊部動手之時,馬車已經駛出了燕京城。
燕景帝遇害薨逝,這質子的身份便再做不得數,晏世卿也算是自由之身了。他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馬車快要到了西楚地界。
“醒了。”
儀嫔坐在他面前,見他醒來,給他倒了一杯茶水,擱到他面前。
“你怎麽将我帶出來了?”晏世卿擰眉質問她,昨夜發生的事,他沒忘記。
“我若是任由你那般執拗,想必此刻你已經沒命了,現在燕京城裏到處都是南宮琰的人,你以為他會給你一個容身之所?到時候別提保護虞七七了,你連接近她,都難。”
儀嫔凝着他,臉上透滿關切。
晏世卿斂了斂神色,她說的沒錯,昨夜他是太沖動了,一時急了頭,沒想到這一處。如今燕景帝沒了,顧夏自然是要替他辦事的,其他的勢力也會歸到他的麾下,他再想結交,也沒了別的辦法。
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麽,他掀開車簾,往外瞧了一眼,馬車雖然快到了西楚地界,可在這條棧道上,往東一拐,再行不到二十裏,便是徽州,他理應先去看藺老侯爺一眼。畢竟上次的事之後,他便連他的面都沒見到過。
“母親,我想先去徽州一趟。”他放下簾布,心平氣和地與儀嫔說道。
儀嫔神色一緊,“去徽州做甚?”
“去探望一位故人。後面的追兵,定會沿着西楚和南诏追去,我們去徽州,恰好能避開他們的追捕。”
儀嫔這麽緊張,就是會怕後面的追兵追上,這一點晏世卿清楚。她想了想,晏世卿說的倒是沒錯,便點了點頭。
“慶俞,去徽州!”
下一刻,他便朝外面趕車的慶俞喊道。
“是,世子爺!”慶俞抓着馬車缰繩的手一轉,馬車朝東行去。
。……
西楚郡王府裏,西楚郡王握着手裏的兵符,指馥在上面來回摩挲着,自從上次在西楚帝的宮殿外受了鞭刑之後,他手中的兵力被削弱了,西楚帝知道,他這個皇弟沒有二心,只是急躁了些,若是他手裏掌握的兵力太多,容易出事。
可是這回,燕景帝的這件事,他倒是辦得不錯,西楚帝才知道,他那是放虎歸山之計,恰好能消去南宮琰的警惕之意。
所以他的兵權,在燕景帝遇害之後不久,西楚帝便又歸還到了他的手中。
“郡爺,燕京城中現在已經亂作一團,南宮琰雖穩下了朝心,卻并未穩下民心。”舞憐朝他颔首,時刻禀告着燕京城裏的動向。
“新皇登基,這是在所難免的。”南宮琰雖登上太子之位多年,也做了不少為民之利的政事,在百姓之中有些名聲,可到底是匆忙登上皇位的,這質疑聲是在所難免的。
而且穩定朝心,也只是一時的,想必朝堂之下,還有許多不服的聲音。
摩挲着兵符的手一緊,他冷聲道:“先朝燕京的邊關之地起兵。”他要先打個南宮琰措手不及。
“婢子這就下去準備!”舞憐領命。
“慢着。”在她要退下去之前,身後的西楚郡王将她叫了回來。她轉過身子,只聽到他幽幽說道:“儀兒的動向,你派人盯着。”
握緊手掌心,舞憐應了聲,“是。”這才神色不安地退了下去。
那日,宋高宦的舊部回來朝他禀告,良禧宮空了,他便知曉,儀嫔這是不打算回來了,她知道回來沒好果子吃,可這是他一手培養的女兒,得栓在身邊他才安心,若是落入了別人手中,為別人所用,那他可就虧大了。
舞憐雖有意幫儀嫔,可到底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他對她,信任之心倒還是在的。
可是這回,他想錯了。
拿着西楚郡王給的兵符,尋來他的部下赤影,将西楚郡王的話轉告給他之後,舞憐叫來身邊的一個婢女綠珠,讓她去尋儀嫔的下落,尋到了先不用知會西楚郡王,只悄悄透露給她便可。
綠珠是她救過的人,只認她這個主子,當即點頭應聲,一道綠影一閃,人已沒了蹤跡。
舞憐回頭往西楚郡王的郡王閣望去,眸底生了一道冷意,他的任何命令她都可以聽,唯獨關于儀嫔的事,她不能狠下心去幫他辦。
人心,都是肉長的,更何況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他可以當一個冷血無情的父親,可她不能當一個薄情寡義的母親。
。……
禮官将虞七七的反應再次轉述給南宮琰時,他手中的奏折當即握不住了,這朝堂之上的臣心需要他去安撫,朝堂之下的民心需要他去安撫,就連虞七七,也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鬧情緒,她可以鬧情緒,但能不能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在他為這一團事忙前忙後糟心的時候鬧?!
“讓楚裴钰去解決。”
他擰了擰眉頭,爾後,伸手揉了一下眉心。
禮官見他心煩氣躁,還有桌上那一堆堆積如山的奏折,很識趣地低低應聲,轉身去跑楚裴钰去了。
楚裴钰這邊也不松散,他要忙着宮裏的布防,顧夏管的是整個燕京城的治安,他們兩個各忙各的,自己都忙不過來,根本就搭不上手。
宮裏的宋高宦的舊部勢力要清除,還要清點宮裏的人數,查清每個人的身份,他手裏的事也一大堆。
禮官跑到他面前時,他還在清點宮裏的人數,面前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記着每個人的名字,下邊,站着一排排的宮女和太監。
他在一旁等了許久,幾乎到落日西沉之時,楚裴钰才算忙完一陣,他的臉上,已經現了幾分疲累,眼角掃到站在自己身旁已久的禮官,他才緩緩開口,“大人有事?”
禮官急忙走上前,朝他微微低頭,“楚将軍,微臣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去東宮教太子妃行加冕之禮,後日便是加冕的日子了,可太子妃不願學,更不願來參加後日的加冕之禮,微臣沒了主意,皇上那邊諸事繁忙,顧不過來,便讓微臣來找您,想讓您給出出主意。”
楚裴钰的眸光暗了一下,這兩日太忙,他都忘了那個人還在東宮裏,還有她的侍女阿箋,那日出了那樣的事,她心中對南宮琰,肯定心存芥蒂,別說登上後位了,就算是到這皇宮裏來日日與南宮琰相處,她都未必願意。
可不管怎麽樣,她始終是殿下的太子妃,他斂下眉頭,看向禮官,“一會我就去東宮一趟。”
“謝楚将軍。”
禮官趕緊謝禮,将加冕之禮的禮書呈給他,讓他代為效勞。
楚裴钰微微颔首,将禮書收到一旁。
他回到東宮裏時,昏沉的日光已經籠罩上瑤光殿的殿宇一角,泛着一層層金黃色的光,只是在這輝煌的光照之下,卻存着一顆搖搖欲墜的心。
拿好手裏的禮書,楚裴钰擡步往殿門走去,遠遠的,昭娘便見到了他的身影,臉上算是浮起了一絲喜悅,“楚将軍,您來了。”她像是期盼了很久一般,連話語中都帶着激動之意。
“太子妃,還好嗎?”他止步,沉沉問了一句。
昭娘立刻搖頭,臉上浮上一層陰霾,“十分不好。”連飯都沒吃幾口,能好到哪裏去。
“帶我進去吧。”
他抿緊唇線,讓昭娘走在前面。
阿箋見昭娘帶着楚裴钰進來,臉色當即變了,此刻就算是見到楚裴钰,她的臉色也不會好。
“太子妃,楚将軍來了。”
果然,昭娘的通報聲剛說出口,阿箋便立刻呵斥道:“昭娘,你帶他進來做什麽?太子妃想見的是南宮琰,不是他身邊的走狗!”
她罵的出口的話,十分難聽。
“阿箋,你別這麽大的火氣,楚将軍好歹是皇上看重的人…”昭娘對阿箋說話的語氣,比往常溫和了許多,還帶着勸說之意。
“昭娘。”
她還想再勸說上幾句,被楚裴钰開口止住了,只好抿起唇齒,住了口。
“阿箋姑娘,我今日來不是來跟你吵架的,皇上派我來,是念着我與太子妃還存有一些舊情,我說的話,太子妃興許能聽進去一些。”楚裴钰的聲音很溫和,一向不擅長說辭的他,此刻倒是顯得很會說話。
“我也不是要跟你吵架的,只是就事論事,南宮琰做出了這樣的事,難不成是沒臉來見我們公主了?!”
阿箋直呼南宮琰的名諱,已然是犯了大忌。
楚裴钰的眉頭皺了皺,她若是在宮裏這麽喊,定是會被掌嘴,可此刻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來不及追究這些,只沉聲警告她,“阿箋姑娘說話要當心,莫要犯了大忌。”
阿箋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抿了抿唇。
一直背對着楚裴钰的虞七七轉過身子,拍了拍阿箋的手背,爾後才看向楚裴钰,開口問:“你想要說什麽?”
他低下頭,言語謙卑,“太子妃,卑職接下來說的話,只希望您一人聽到,不想讓其他人動搖了您的心思。”
“你!…”阿箋立刻怒目伸手指向他,他知道他話裏暗指的人是她。
“你們先出去。”
虞七七下了命令。
昭娘拉着阿箋,急匆匆退了下去。
沒了阿箋的叫罵聲,寝殿裏一時間安靜下來,虞七七的眸光,終于落到了他手裏拿着的禮書上,“你是想來勸說我去行加冕之禮的?”她神色依舊淡淡,瞧不出一絲情緒。
楚裴钰看着手裏的禮書,應了一聲,“是。”爾後接着說道:“太子妃自嫁給殿下之後,便受了許多委屈,卑職不敢說殿下對太子妃有多好,可殿下并不是糊塗到底的人,他自然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以前他雖口口聲聲說要廢了太子妃,可發生了這麽多事,他若是真想揪出您的罪責,早就揪出千條萬條了,不會還放任太子妃相安無事地在東宮裏待了這麽久。”
聞言,虞七七倒是覺得好笑,“你是說,他對我還留有餘地?他扣在我頭上的罪名,便是就這麽不作數了嗎?”
楚裴钰沒與她細細深究這些,只說着心裏想說的話,“殿下只是吓唬吓唬太子妃,想讓太子妃遵從與他,安分地待在這東宮之中,并不是真的會對太子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他的母妃自小就離開了他,他心裏的缺失只能從婉娘娘那裏彌補,所以才會對婉娘娘有所忍讓,可對于太子妃,他卻不是真的想要下狠心。”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宮裏的老嬷嬷,在勸說自己的主子與君王和好,共修百年之和。
“你是他身邊的人,在他身邊待了這麽久,自然會向着他說話。”虞七七低下頭,抿下一口茶水。
“難道,太子妃要毀了這一樁婚約回南诏,讓殿下日後與您兵刃相見嗎?”迫不得已,楚裴钰只好向她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砰!”
虞七七手中的茶盞,重重落到桌上,她朝楚裴钰怒吼,“是南宮琰要與我兵刃相見!”
那天晚上的情形,一幕幕她都記得十分清楚,南宮琰那個冰冷的眼神,她也記得十分清楚,若說沒有恨,誰信?
“那天晚上,是殿下有錯,不然也不會落入奸人的計謀。”在這一件事上,楚裴钰自然不能占理,說出口的話,氣勢弱了幾分。
“這個我不管,可他對我做出的事,難以再讓我登上這個後位!”她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句狠絕的話來。
楚裴钰心下嘆了一口氣,話已至此,他想再說什麽,也無濟于事。
日光徹底沉下去時,他打開殿門,從裏面走了出來,手裏的禮書依舊拿在手裏。
阿箋攔住伸手,手裏的劍出了劍鞘半截,攔住他的去路,“給我賠禮道歉!”她的語氣十分強硬。
“阿箋姑娘,我不想和你動手。”事沒有辦好,楚裴钰的心情也好不好哪裏去。
“本姑娘今日就非要動手!”
她手背上的傷好了,這幾日心口裏的氣正愁沒處發,剛才楚裴钰的那番話又惹惱了她,她自然不會就這麽輕易放過他!
話音一落,手裏的劍已經脫鞘而出,她眸光淩厲,劍劍都往要害刺去,沒留一絲情意。
心中浮起一陣煩悶,楚裴钰直接伸手,抓住她的劍刃,長劍一劃,在他掌心滑出一道長痕,有血從她的劍刃往下滴,十分醒目。
“你怎麽不還手?!”
阿箋驚了,臉上浮起一陣陣慌意。
“我不想和你動手。”他凝着她,眸光沉厚,沒有一絲攻擊的意味。
“我…”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心口上心髒在砰砰跳着,似是要從心口裏蹿出來。
楚裴钰松開手,從她身旁走過,鼻尖聞到了一絲絲血腥味,他沒有理會掌心上的傷痕,帶着沮喪離去。
阿箋握着手裏的劍,呆呆站在原地。
端着水盆的昭娘回來,見到她呆愣着,手裏的劍還在往下滴血,臉色當即變了,“哎呀,你又做了什麽沖動的事?”
她急忙循着血跡望去,已經沒了楚裴钰的身影。
楚裴钰在禦書房外站了一刻,才往裏面走去,呈上手裏的禮書,颔首說道:“皇上,卑職辦事不力,請皇上降罪。”
南宮琰擡起頭,看到了他手掌心裏的傷痕,“是阿箋弄傷的?”除了阿箋,沒人會這麽沖動。
他斂眉,“卑職沒事。”
南宮琰的眸光閃了閃,緩緩開口道:“下去處理傷口吧,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他示意一旁服侍的侍從,下去從他手裏接過禮書。
沉默了一刻,楚裴钰才開口回道:“謝皇上。”
他退出去時,夜空中已經升起絲絲亮光,滿天的星星挂在上面,卻依舊點不亮他的雙眼。
南宮琰批閱完奏折,已經是子時,身旁的侍從走上前,問,“皇上,是不是要歇息了?”
他的眸光落到一旁的禮書上,微微生恙,她真的就這麽決絕,這皇後之位不當,是要與他和離嗎?
可他們這門親事,是為了兩國的安定,不是他們一句話,說想離便能離的。
況且,他也不想離。
他的手,拂過書面。
“嗯,歇息。”末了,他才應了一聲。
侍從颔首,伺候着他歇下。
半夜,他從龍榻上起身,踏着夜色,回了東宮。他承和殿裏的東西,一個都沒動。
他循着記憶,找到書閣上的盒子,伸手打開,拿出裏面的小弩。爾後,一身金絲滾邊長袍消失在黑暗中,往瑤光殿而去。
虞七七沒想到,南宮琰會在自己睡着的時候來到自己面前,黑暗中,她擰了擰眉,掏出枕下藏着的匕首,厲聲問:“誰?!”
眼前,亮起一絲燭光,爾後,整個內殿都被照亮了。
她定了定心神,才瞧清楚面前的人,手裏的匕首,立刻不留餘地地朝他刺去!卻被他一手握住手腕,“兩日沒見,你的脾氣倒是見長。”他的語氣淡淡的,一點也不似之前那般冰冷的模樣。
她冷冷剜了他一眼,“皇上給我扣下了通敵叛國的污名,還想讓我對你低聲下氣?”
“那晚的事,是我錯了。”難得的,他會主動跟她認錯。
“那你讓我刺你一刀。”她的話冷冷的,眸光透着寒意。
下一刻,南宮琰松開了手,她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口,血透過他的玄色錦袍,染上一層深色,虞七七聞到了血腥味,她的眸光,微微瑟縮了下。她沒想到,他會這麽幹脆的松手。
“不滿意的話,再刺一刀。”他将匕首抽出來,遞給她,呼吸沉重。
虞七七握過匕首,要刺下去時,滞了一下,沒忍得下心。忽然,她的手腕一重,被南宮琰握住,使力刺了下去。
“你幹什麽?!”她的聲音,隐隐透了一絲焦意。
“這回,輪到你欠我一刀。”他忍着疼痛,朝她勾起眉梢。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汗珠,唇色也在泛白。
“我懶得理你!”
她松開匕首,轉過身去,不讓自己見到他這副慘兮兮的樣子。
“這個,送你。”
南宮琰無力地笑了一下,朝她攤開手,手裏拿着那只小弩。
虞七七低頭看去,看到之前被昭娘發現的那只小弩,眸光怔了怔,還是嘴硬着,“我不要。”
“我買了很久了,那時候本想拿給你,沒曾想你跑到樊花樓喝酒去了。”他有氣無力地說着。
虞七七才知道,昭娘說的沒錯,這把小弩,他真的是想送給她的。
見她沒有反應,他繼續說着,“我知道,你最是喜愛這些小玩意,從南诏嫁過來的時候,你什麽珍寶都沒拿,淨拿這些閨閣女子不愛的小玩意了。那時候我便在想,你應當與那些閨閣女子不一樣,你爽朗大氣,有情緒絲毫不會藏着掖着,更不會使那些勾心鬥角的計謀。
見到你後,我便知道,我猜想得沒錯。只是,那時候我的眼裏只有婉娘,即使是你沒做的事,我知道了也依舊會包庇她,向着她說話,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我從來沒想要真的将你趕出東宮,也沒想要廢了你這個太子妃,我的太子妃永遠都只有一位,便是你,虞七七。”
南宮琰将手裏的小弩放到她的手裏,将她的手握了起來。
眼前一片濕潤,臉上一片冰冰涼涼的,虞七七才發覺,眼淚已經不知不覺掉落了下來。
“綠吟,死了?”
忽然,她問出這句話來。
這兩日,她一直都在瑤光殿裏待着,外面的事,只迷迷糊糊聽了一兩句,她只知道,燕景帝遇害薨逝了,綠吟好像也死了。
“嗯。”
南宮琰只應了一聲,對于綠吟,他不想多言一句。
鼻尖又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她才想起來,他的心口被刺了兩刀,“我幫你處理傷口。”她垂下眼眸,手忙腳亂地解下他的衣衫。
衣衫染了血,解下來時,觸碰到南宮琰的傷口,他皺了一下眉頭,嘴裏發出一陣悶哼聲,“怎麽沒了剛才的血性了?”
虞七七嘲了他一句,剛才不是挺能忍的嘛。
“剛才要裝,現在不必裝了。”
他回答得幹脆,不像是巧言善辯的。
虞七七忍笑一聲,幫他清理胸口上的傷。包紮好後,南宮琰從她的軟榻上下來,扶着她往回躺,“明日,我來接你進宮。”
他柔聲說着,寬厚的手掌心撫着她的額頭。
“嗯。”她微微點頭,閉上雙眸。
南宮琰熄滅內殿裏的燭光,回了皇宮。躺到龍榻上時,他緊擰眉頭,後背滲出冷汗來,胸口上的傷,大約是他這輩子受過的最重的傷。
侍從聽到內殿的悶哼聲,小聲問道:“皇上,可要奴才進去伺候?”
“不用了。”
裏面,傳出他冷冷的回應。
侍從神色一凜,不敢再問。
第二日,瞧虞七七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阿箋和昭娘互看了一眼,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還是她突然之間想通了。
“一會準備兩份早膳,殿下興許會過來一同用膳。”她一時還改不了口,偶爾還會叫他殿下。
“公主,你不會是又中了迷魂術吧?”
阿箋湊上前,想看看她是不是被催眠了。
昭娘立刻敲了一下她的頭,“快點幫太子妃梳洗,我去準備早膳。”阿箋吃痛,挪開了湊到她面前的一張臉。
“我沒被催眠。”
她應了一聲,眸光清澈,倒也不像是被人控制心神的。
“總之,奴婢都聽您的。”阿箋悶悶地應了一聲。
禮官還在府上穿衣時,宮裏就來了人通知他,今日虞七七會進宮,等她進宮後,他要進宮去教她加冕之禮,禮官整個人還愣了一下,他心想,這楚将軍辦事就是快,昨日就去跑了一趟東宮,這就把事辦妥了,不像他,連着跑了兩趟,都吃癟了。
他低下頭,整理好身上的衣衫,一絲褶皺都不敢留。
昭娘将早膳備好時,南宮琰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臉上雖帶着笑意,臉色看起來卻不太好,昭娘只想着興許是昨夜沒太睡好,并未多想。
“沒事吧?”
虞七七倒是一見到他,便急急開口問了一句。
一旁的阿箋,聽得一頭霧水。
“沒事。”南宮琰的心眼比她多,只低聲應了一句,便坐下,與她一同用早膳。
虞七七看出他的顧慮,便也再沒多嘴,攪了攪手裏的小米粥,喝下一口。她已經好幾日沒好好用膳,這會還真餓了,這平日裏吃不到兩口的小米粥,今日吃了一大半。
瞧着她的食欲變好了,昭娘才放下心。
用完早膳,昭娘留下來處理東宮的後續事宜,燕景帝這一事出得意外,東宮裏也還有好多事要清理,阿箋則跟着虞七七去了皇宮。
她和楚裴钰都跟在轎子外面,見到楚裴钰,她開口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不要緊吧?”
楚裴钰低頭看了一眼,無足輕重地說:“沒事。”
“那就好。”阿箋喃喃一聲,想來是意識到了那日的沖動。
街道上的行人,看到華麗輝煌的馬車,便知道裏面坐的人地位一定很高,急忙退到一旁。
“燕京百姓的民心,還需要安定。”南宮琰望外看了一眼,見到動蕩不安的百姓,話裏不是滋味。
虞七七很少見到他這副體恤百姓的樣子,眸中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那朝中的大臣可有能幫到你的?”
一個君主要想穩定民心,自然是少不了臣子的輔佐,單憑一人之力,是不足以扛起那些東西的。
“有倒是有,只是有不少臣子,仍舊是依附父皇的,他們先想到的,是找出加害父皇的真兇,還父皇一個公道,可眼下,若不先安內,何來的實力去找西楚郡王要個說法。”
朝堂之上,分成了兩派,這才是他最頭疼的。
虞七七見他眉頭緊皺,一副無計可施的沮喪模樣,伸出手去,覆上他的手背,寬慰他,“他們會看到你的用心的。”
“但願吧。”
片刻後,他才緩緩說出這三個字。
爾後,他倒下,枕在她的雙膝上,閉上雙眸微阖,如今,他也只有她一人能相互依靠了。
虞七七的手,覆到他的背上,輕輕撫着。
馬車停到皇宮外時,南宮琰才緩緩睜開雙眼,這幾日來他一個安穩覺都沒睡,唯獨枕在虞七七的雙膝上,睡了個好覺。
“朕讓楚裴钰帶你去你的寝宮。”
下了馬車後,南宮琰輕聲叮囑她。爾後叫來楚裴钰,讓他帶着虞七七先離開。他回了禦書房,一到門外,就見顧夏站在外面焦灼地來回踱步。
聽到腳步聲,他急忙擡起頭,見到南宮琰,立刻迎了上去,急急禀告:“皇上,邊關告急!”
南宮琰的眉頭猛地一下皺起,“怎麽回事?”
“西楚郡王手下的副将赤影帶着三萬大軍,舉旗往邊關而來,邊關的防線已經破了兩道!”
他呈上邊關守衛将軍劉沖的手信,上面的戰亂焦灼之意,他從字面上都能感受得到。
“守衛邊關的将士有多少?”之前燕景帝防着他,并不把邊關的守衛兵力透露給他。
“只有不到三萬…”
顧夏唯唯諾諾說着。
“燕京城中能調離的兵力有多少?”此刻,不管是邊關還是燕京地界的兵力都不能動,若是一抽調,難免不被西楚或是南诏打個正着,能調動的,只有燕京城的兵力。
“若是真要動燕京城的兵力,能抽調的,只有三萬。”顧夏得顧着燕京城的治安,若是抽調多了,難免會對燕京城造成不利。
皇帝重臣都在這座都城之中,他不能冒險。
他稍稍點頭,緊皺的眉頭也微微松開,“你去将皇舅給朕叫過來。”
顧夏得令,立刻退了下去。
虞七七住的那座寝宮叫鳳鸾宮,是燕京古來皇後入住的地方,這座寝宮已經長年沒人居住。不過看起來倒是華麗大氣,而且很通透,裏面的擺設也極為奢華講究。
南宮琰已經命人将這裏打掃了好幾遍,住人很是舒服。
楚裴钰将她領進去之後,朝她颔首,“太子妃,鳳鸾宮裏的一切皇上已經打點好,也親自吩咐了在鳳鸾宮裏做事的宮人,卑職先行告退。”
“嗯。”
虞七七應了一聲。
阿箋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嘴角動了動,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也不知是不是誤傷了他的緣故。
片刻後,禮官來到了虞七七的鳳鸾宮外,有宮女小跑進來通報,“太子妃娘娘,教行加冕之禮的禮官來了。”殿內寬闊,地上鋪着的又是木質面板,七月的天氣,地上的毛氈被收了起來,那宮女跑進來時,地上敲出了一陣陣輕響。
“讓他在外殿候着。”她随意吩咐一聲。
“是。”
宮女得令,又小跑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這一陣陣輕響的緣故,虞七七覺得頭有些眩暈起來,她扶了一下額頭。
“公主不舒服?”
阿箋收回眸光,蹲下身子問她。
她斂了斂心神,搖了一下頭,朝她伸出手“扶我出去吧。”
禮官見她從內殿出來,急忙起身朝她行禮,她的眸光還帶着幾分眩暈感,讓他免禮了。
禮官的臉上綻開一抹笑容,這太子妃的脾性終于變好了,他拿起禮書,一條條跟她講着明日加冕之禮的事宜,每一條都不敢錯漏。
虞七七手邊上的茶盞,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來來回回喝了好幾次,“還有多少要講?”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問他。
“呃,還有二十多條。”禮官啞然了一陣,急忙翻看回她。
“那好,你趕緊說。”她的眼皮子,已經在打架了,而且,心口也有些悶悶的,不太舒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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