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宮人交手侯在崔靜閑的身側。

等到王珺由人引着離去,便問起崔靜閑:“崔小姐是回廊裏去,還是去別處走走?”

崔靜閑耳聽着這話,卻是先朝那長廊投去一眼,眼瞧着那處笑語晏晏,倒是好不歡鬧。她離京多年,往日的手帕交如今也大多是嫁人了,而此時長廊裏坐着得那些人,雖然都能叫得上名字,卻也不過是點頭之交的情誼。

這會過去反倒是壞了她們的興致。

何況,眼瞧着王珍姐妹以及那位林雅,她也委實沒有這個心情同她們說鬧。

因此崔靜閑也只是收回了目光,打着手中的美人團扇,柔聲與身側的宮人說道:“我去別處走走。”這話說完,她一面是輕輕打着手中的美人團扇,一面是提步往外處走去。

這會來參加壽辰的人不是坐在那看戲,就是聚在一道說着話。

小道上反倒是沒有多少人。

崔靜閑原本出來便是想圖個清靜,也沒有什麽特別要去的地方,因此她便一面走着一面賞着兩側的風景,倒也自在。

侍候她的宮人是個嘴巧的,一路也與她說了不少趣話。

這會見人有些走累了,便說道:“前頭有個亭子,臨河而建,兩側又栽着杏樹,底下還養了不少錦鯉,倒是個難得的清淨地,崔小姐可要去那處歇坐一會?”

崔靜閑聽她說得有趣,擡眼瞧去,見那亭子就在不遠處,便也颌首說了聲“好”。

走得近了,能瞧見那亭子外頭懸着一塊名叫“歸雲亭”的木匾,四面又用鲛绡制成的紗簾懸挂着,紗簾上繡着精美的纏枝葡萄紋,而兩側栽種着的杏樹不時被這夏日的和風拂落一些杏花,瞧着倒的确是一個又清淨又別致的清淨地。

等到宮人拂開了紗簾,崔靜閑便提步走了進去。

因着今日是大典,宮中每一處亭子都随時置着瓜果茶點,以及香爐一應物什,為得就是供貴人走累了歇息時用得。

或許是外頭那幾株杏樹遮蔽了日頭的緣故,這亭子裏頭倒很是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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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靜閑等走進亭子索性便倚着憑欄坐着,她的手上仍握着那把團扇,這會卻也沒再打,只是是朝那湖中的錦鯉瞧去。

宮中的錦鯉不僅顏色多樣,瞧着也很是肥碩,這會看着幾十條錦鯉穿梭在那清澈的湖中,她的臉上也忍不住泛出了幾許溫和的笑意。

宮人正替她倒着熱茶,見她眉目彎彎,便也笑着同人說道:“這些錦鯉有不少都是打外頭送進來的,有時候宮裏的主子娘娘投食的時候,還能瞧見它們‘跳舞’呢。”

她這話說得別致,其實也不過是湖中的魚兒搶奪魚食的時候躍出水面的樣子。

不過崔靜閑在這處枯坐着,倒也覺得有些無趣,因此聽人這般說道,索性便也笑着說了一句:“你去替我尋些魚食過來。”

宮人耳聽着這話便輕輕應了一聲。

她是把手中的茶盞奉于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是又朝人屈膝行了一禮才往外頭退去。

崔靜閑見人離去,也沒有移位,仍舊靠着憑欄很有興致得瞧着底下歡鬧擺尾游動着的那些錦鯉,等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有些驚詫:“怎麽這麽快?”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有回頭,只是朝人伸出手,柔了嗓音說道:“給我。”

而此時拂開紗簾進來的卻不是原先去取魚食的宮人。

反而是本不該出現在這的蕭無琢。

蕭無琢今日為給天子祝壽,倒也規規矩矩穿了一身王爺的服制,錦紫色的圓領長袍,上頭繡着和蕭無珩身上一樣的補子圖案,腰系玉帶又懸有香囊玉佩等物,遠遠瞧着也的确是個風姿卓越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此時——

他俊臉微紅,眼中也摻着些未消的酒意,一看便是喝多了的模樣。

蕭無琢原本因為喝多了酒就紅着臉,此時聽到這嬌嬌軟軟的一聲,更是臉紅得厲害。或許是真得喝多了,他倒是也沒察覺到她說的話有什麽不對勁,見人伸出手,在輕微的怔忡之後便紅着臉把自己寬厚的掌心覆在了那小手上。

口中還跟着結結巴巴的一句話:“長樂,我很高興。”

他是真得高興。

自從別莊那日後,他因為近來被父皇委任了幾個差事,倒也許久沒瞧見王珺了,哪裏想到先前竟得了一個宮人的信,說是“長樂郡主請他過去一趟”。那會他正和一衆世家子喝着酒,聽了這話後卻是立刻起了身。

而後他也顧不得什麽,徑直朝這走來。

沒想到剛走進亭子便見人伸出了手。

想着前些日子長樂對他頗有不同,他的臉上的心中都是止不住的開懷,尤其是這會握着這樣一只柔弱無骨的手,蕭無琢只覺得自己這顆心都像是摻了蜜罐一樣,搖搖晃晃得,好似滲出了不少甜蜜。

可還不等蕭無琢繼續往下說,原先握着的那只手便被人抽了回去,就在他的怔忡疑惑中,倚着憑欄坐着的女子也終于轉過了身。

崔靜閑此時的神色算不得好,她原本正候着宮人等她取來魚食,哪裏想到魚食沒等到,竟碰見這麽一個登徒子。想着先前手上那滾燙的熱度,縱使她平日再是沉穩,這會心也忍不住慌亂得跳着。

倘若不是因為先前這位登徒子的話中提到“長樂”兩字,只怕這會她就該大叫起來,可就是因為涉及了嬌嬌,她才不好喊人過來。

因此這會崔靜閑也只是白着小臉、擰着眉,望着人,神色不好得問道:“秦王殿下怎麽會來這?”

蕭無琢的手原本還懸于半空,見人驟然抽了回去,臉上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直到瞧見崔靜閑的面容時,卻是一驚。

這是一張熟悉的面容,卻不屬于他想見的那個人。

他的步子往後退去,懸于半空的手也跟着收了回來,口中也是驚詫的一句:“崔小姐,怎麽是你?”

武安侯府的嫡女,王珺的表姐,蕭無琢自然是認識的。

可為什麽會是她?

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朝亭中循去,跟着是一句:“長樂呢?”

崔靜閑看着蕭無琢這幅模樣,原先攏起的眉皺得卻是越發厲害了。

她雖然回京還沒多少日子,卻也知道這位秦王對嬌嬌有意,想來先前他是把她當做嬌嬌了,可問題是,這本該在外頭喝酒的秦王怎麽會來到內廷?

看他這幅模樣,倒像是有人給他傳信了一樣。

崔靜閑想到這,心下便是一個咯噔,就連握着扇柄的手也忍不住有些收緊。

不管到底是因為什麽,這位秦王殿下都不該出現在這,想到這,她便立刻起了身,同人說道:“王爺別再問這些了,您現在馬上就離開這。”

她怕再遲,就來不及了。

蕭無琢看着她這幅樣子,也察覺出了今日這樁事的不對勁,他的俊臉微沉,只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外頭便傳來一陣女子的說笑聲。

透過那鲛绡紗簾,能瞧見此時外頭正走來十幾個貴女,領首的便是蕭無瓊姐妹,這會她們各自晃打着手頭的扇,交頭接耳得笑說着話,不知是誰說到走累了,一群人便往這處走來。

亭子四面都懸着紗簾,可能走出去的地方卻只有一處。

此時那處正走來一群人。

蕭無琢和崔靜閑眼看着這幅模樣,神色也越漸不好。

而朝亭中走來的一衆人,離得近了,自然也能透過這紗簾瞧見亭子裏的模樣,眼瞧着亭中的兩道身影,雖然瞧不見模樣,可也能夠依稀瞧出幾分輪廓,卻是一男一女。眼看着這幅光景,她們的步子便是一滞,緊跟着是密密細語的聲音:“怎麽會有男人在這?”

“莫不是有人在這處私會?”

……

這些聲音并沒有怎麽掩飾,還能聽出她們話中的厭惡和譏嘲。

今日能來這宮中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哪裏想到天子壽誕這樣的大日子,竟然會有人在這宮闱之地私會?

真是混賬。

蕭無瓊姐妹的神色看起來也有些不好,只是還不等她們說話,王珠卻已打了扇率先走上了前,她嬌俏的小臉滿是譏嘲模樣,口中更是一句:“我倒要看看誰這麽大膽,竟然在這宮中私會?”

這話說完,還不等王珠上前掀開紗簾,便瞧見裏頭的人率先掀開了紗簾。

蕭無琢陰沉着一張臉,正垂眼看着她們,他緊抿着唇,目光在衆人的臉上游移着,最後是落到了蕭無瓊姐妹的身上。他站在亭子口,紗簾也只是掀了一角,正好擋住了裏頭那人的身影,也攔住了她們的視線。

在衆人的印象裏,還從未瞧見過蕭無琢有這樣沉着臉的時候,因此看着他這幅模樣,皆是一驚。

就連蕭無瓊姐妹,看到這樣的蕭無琢,心下也是一凜。

王珠更是被蕭無琢的舉動被吓了一跳。

她的步子往後退去,等被人扶住了,才看着亭子裏的人,吶吶道:“秦,秦王殿下,怎麽會是您?”她原本還以為是哪個不知禮數的世家子,卻沒想到,竟然會是秦王。

若是秦王……

那亭中的人,難不成是?

王珠原先慘白的臉色,突然多了些紅暈,卻是激動的,就連握着扇柄的手也因為那抹激動而忍不住握緊。

縱然家中早有意思,讓她那位七姐日後嫁入天家。

可若是傳得出去,在這樣的大典慶日裏,王珺竟然和秦王在這處私會,這可是天大的醜事。到得那時,她倒要看看她這位七姐還怎麽保持這“京中第一貴女”的名聲?想到這,她這顆心便忍不住“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而後她也顧不得什麽,繼續走上前,說道:“王爺身為外男,怎麽會在這?莫不是……”

這話說完,眼看着蕭無琢的臉色一變,她心下原先的猜測便越發篤定了,她也未說話,只是收了手中的團扇,打了紗簾往裏頭看去,剛想喚一聲“七姐”,卻在瞧見亭中立着的另一道身影時,一怔。

緊跟着是吶吶一句:“崔小姐,怎麽會是你?”

……

而此時的未央宮。

宮人早已都退下了,殿中坐着得也只有王芙和崔柔母女。

王芙近來身子不好,今日也不過是接見了幾個命婦,至于待客的事便都交給了德妃。這會她端坐在椅子上,手放在一側的引枕上,素來溫柔的面容,此時的神色卻有些不好:“先前人多,我也不好多問,這會無事,才能和嫂嫂說上幾句體己話。”

等這話說完——

她那雙柳葉眉便又輕輕攏了些:“二哥怎麽會行出這樣的事?”三哥少年風流,帶了那麽個人回家,她雖然不贊同卻也不覺得奇怪。

可二哥……

在她的印象裏,二哥一直不好女色。

這些年和嫂嫂鹣鲽情深,在長安城中也是出了名的,怎麽,怎麽就鬧出這樣的事來?

崔柔耳聽着這話,臉上仍是素日的溫和神色,嗓音也很是柔和:“已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再提也沒什麽意思……”等這話說完,她看着王芙較起上回見時,越發蒼白的臉色,便又跟着一句關切的話:“娘娘多顧着些自己的身子,家裏的這些事都是小事,您的身子才是大事。”

王芙聞言,心下卻越發感嘆。

只是王慎到底是她的哥哥,那些過分的話也不好多說,因此她也只能看着崔柔說道:“嫂嫂,委屈你了。”

崔柔聽她這般說道,自是笑着搖了搖頭。

還不等她說話,外頭便有宮人急匆匆得打了簾子進來,看着王芙說道:“娘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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