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二更)
來回話的是常寧。
她自幼跟着王芙,行事穩重、從來不曾有過纰漏,就算在這未央宮,也是領頭的大宮女。
這麽多年——
除了當日太子墜馬一事,還從未見她有過這麽慌張的模樣。
因此王芙在瞧見她這幅神色的時候,便知道她說得出事,肯定是大事。若不然她也不會如此莽撞,連着請安也不顧了。
想到這,王芙的脊背也不住端正了些,她的手仍撐在一側的引枕上,雙眉微擰,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常寧此時也察覺出自己的不妥,等到稍稍平了些心下的焦急情緒,待給殿中三人請了安後,才恭聲回道:“外間宮人過來傳話,說是有人發現一男一女在歸雲亭中幽會。”
殿中的人驟然聽到這一句,神色皆是一變。
陛下壽誕,百官朝賀,這樣的大典日子,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膽,在這宮闱之中幽會!
王芙縱然平日再是好脾氣,可她也是大燕的皇後。
因此在聽到這句的時候,慣來溫和的面容也沉了下去,她的手仍撐在引枕上頭,聲音較起先前卻是沉了許多,連帶着神色也多了些不喜:“是誰?”
常寧耳聽着這話,卻有些躊躇,她是猶豫了一會,才輕聲回道:“女的是武安侯府的崔小姐,男的是……”說到這,她是又稍稍停了一瞬,待把目光朝王珺看去,她才又重新垂了頭,低聲道:“秦王殿下。”
武安侯府的小姐和秦王?這,這怎麽可能?
崔柔頭一回不顧身份,失聲道:“怎麽會,是不是瞧錯了?”
王芙雖然沒有說話,眉宇之間也是一副不信的樣子,且不說崔靜閑是個什麽性子,只說無琢那孩子對嬌嬌的心意,又有多少人是不知道的?如今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無琢就差把家安在成國公府了,隔個幾日便能聽到他又往成國公府送了什麽東西。
這兩人怎麽可能會幽會?簡直荒誕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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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們不信,又有什麽用?
既然常寧都來回禀了,那麽肯定是兩人獨處的時候被人撞見了,若不然,也不會傳出這樣的事。
想到這……
她是把目光投向坐在崔柔身邊的王珺。
自打常寧禀了這樁話後,嬌嬌就沒說過一句話,這會也是神色怔忡得坐在椅子上。
王芙心下嘆了口氣,只是現在也不是出言寬慰人的時候,因此她也只能暫且斂下了心中的思緒,看着常寧沉聲問道:“此事如今有多少人知曉?”
“那會永昌公主等人正在那處游玩,原本是打算去亭中稍坐一會,沒想到剛過去便瞧見,瞧見秦王殿下和崔姑娘在那亭子裏頭……”常寧這話說完,察覺到屋中的氣氛一滞,便又繼續說道:“歸雲亭又靠近桂宮,如今外頭的那些命婦和小姐們都知曉了,陛下那處也聽到了風聲。”
王芙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神色更是一變。
倘若只是幾位小姐也就罷了,可如今不僅是今日來參加宴會的那些命婦和貴女都已知曉,就連陛下那處也聽到了風聲。
這便是已經鬧大了。
王芙思及此卻是沉吟了一會,而後才發了話:“遣人去與德妃說聲,讓她好生安撫那些命婦、小姐,再把武安侯夫人和小姐請到未央宮來……”等人一一應是,她卻是又過了一會才開了口:“至于秦王,他現在在何處?”
不管先前歸雲亭究竟發生了什麽?
秦王擅闖內廷,這一份罪責卻是摘不過去的。
王芙心中原本對他頗有厚望,也知道近來嬌嬌待秦王多有不同,哪裏想到,如今卻鬧出這樣的事……想到這,她的神色越發不好。
常寧聽出她話中的不喜,自是忙道:“先前出事的時候,秦王便已經被惠妃娘娘派人接走了,這會應該是去了華清宮。”
王芙耳聽着這話,神色便又沉了些。
不過她到底也沒說什麽,只是讓常寧先去請謝文茵和崔靜閑過來。
等到常寧離開後,殿中卻是遲遲無人說話。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算好,王珺更是渾身冰涼得端坐在椅子上。
今日是萬壽節,過來參加壽辰的都是命婦,出了這樣的事,不管其中是何隐情,表姐的名聲都保不住了……想着去前幾日,母親還與她笑着說要替表姐好好相看一回。
憑借表姐的出生和名聲,縱然是世家大婦都做得。
可如今呢?
如今鬧出這樣的事,除了秦王能娶她,只怕這長安城中再也沒有士族大家能夠娶她了。
她能夠猜出,今日之事絕對不會是意外。
蕭無琢縱然再不通事,他也是在宮中長大的王爺,這些禮教規矩,他又怎麽可能不懂?除非是有人說了什麽,讓他過去。
而能引蕭無琢去那的誘餌,只可能是她。
想到這,王珺置于身子兩側的手忍不住攥了起來,就連那微微垂下的雙目也是掩不住的滔天怒火。
蕭無珏!
肯定是蕭無珏!
他這麽做得目的,就是為了讓衆人知道秦王肆意放蕩,竟然敢在萬壽節,跑去宮闱與人幽會。
不會有人去管這裏頭到底有什麽隐情,也不會有人去查這事的真假,他們只會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所看到的。
秦王私闖宮闱是真。
旁人發現他和表姐獨處,是真。
那麽至于這裏頭有什麽隐情,又有多少人會在乎?
王珺自從醒來到現在,還從來沒有這麽憤怒過,這種憤怒就像是有一把烈火灼燒着她整顆心髒,讓她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喘不過氣。
面對林雅和周慧,面對她們步步緊逼的時候,她沒有憤怒。
面對父親面對他的所作所為,她雖然感覺過失望,卻也沒有這麽生氣。
她可以無視那些人對她的傷害,可她卻不能眼睜睜得看着蕭無珏為了一己私利而傷害她的身邊人!秦王何辜?表姐何辜?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落到如今這樣的下場!
難道只是因為秦王攔了蕭無珏的路?
是了。
前世她從來不曾對哪位皇子青眼有加過,後來又和蕭無珏定了親,他自然不必露出自己狠厲的爪牙,把這些籌謀和算計用在自己的兄弟身上,可如今,如今都變了……是她的錯,倘若不是因為先前她對蕭無琢多有不同,也不會讓蕭無珏做出這樣的事了。
是她的錯啊……
王珺那雙垂下的桃花目中,除了掩不住的怒氣,便是愧疚。
她的眼中有熱淚湧動,袖下的手也緊攥着衣擺,好似不多用些力氣,她就會抑制不住此時的心情,徹底宣洩出自己的情緒。
她這一番異樣,若是平日,自是早就被人察覺了。
可此時王芙和崔柔兩人的神色也不算好,倒是也沒有察覺到王珺的神色。
……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外頭終于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正是常寧領着謝文茵母女過來了。
謝文茵和崔靜閑此時的臉色雖然摻着些蒼白,可該有的氣度卻還在,等到如常給王芙行完禮後,便立在殿中。
崔、王兩家,不僅是世交,還有姻親關系,因此王芙在瞧見兩人的時候,自是忙道:“快不必行禮了。”又吩咐人看座上茶,等到她們坐下,王芙才看着崔靜閑問道:“靜閑,先前在歸雲亭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崔靜閑耳聽着這話,便柔聲說道:“先前我去亭中賞魚,因為沒有魚食便吩咐宮人去取些過來,後來秦王便過來了,秦王因是多用了幾盞酒,尋錯了地方,只是想離開的時候被旁人發現,這才鬧出這樣一場誤會。”
她說話的時候,語速不快不慢,神色也很平穩。
好似只是在說一樁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殿中幾人聞言,臉上的神色卻還是有些不好,她們相信崔靜閑所言非虛,可她們相信又有什麽用?
如今外頭的人都已傳開了。
十幾雙眼睛,幾百張嘴,又豈是一個誤會就可以說清楚的?
殿中無人說話,崔靜閑也就止了聲,許是察覺到有人看她,她便扭頭朝那處看去,待瞧見王珺那雙潋滟的桃花目此時卻蘊着淚水,她卻是什麽也沒說,只是朝人柔柔笑了下,遞給人一個安撫的眼神。
她沒有說出蕭無琢走進亭中時,說得那一句話。
這個時候,再牽扯出這樣的事,也不過是多個人受罪罷了。
只是不知道那位秦王殿下,會怎麽做?
……
而此時惠妃所住的華清宮。
自打先前得了消息,惠妃便一直都有些坐立不安,生怕陛下或是皇後先把人帶走,她在得了消息的時候就立刻讓宮人去把他帶過來,卻是想問一問今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娘娘,您別急——”
惠妃身側的宮人,見她一直踱着步,便輕聲勸道。
“我怎麽能不急?無琢鬧出這樣的事,陛下怎麽看他,外臣又怎麽看他?”惠妃明豔的面容此時因為擔憂也添了些愁苦,等前話一落,便又是一句:“這個糊塗東西,怎麽會跑到那歸雲亭中去?”
她這話剛落——
便瞧見那布簾被人掀開,而後是蕭無琢走了進來。
惠妃見他過來自是忙迎了過去,只是聞着他身上未散的酒氣,以及那一副怔忡模樣。她心下又氣又惱,卻是再也忍不住,等走到蕭無琢跟前,便狠狠打了人一巴掌,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樣的糊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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