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屋子裏因為這句話,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下來。
崔柔原本是低着頭的,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立時便擡了頭。
她那張素來溫柔的臉龐上,此時是一臉不敢置信的震驚模樣,倒不是震驚這話的內容,而是震驚,說這話的人是母親。
她知道母親對王慎一直是頗為滿意的,因此當年在王家提出結親的時候,母親便高高興興得與她誇贊了王慎許久,就連如今,也時常與她說起王慎的好話。有時候哥哥都有些忍不住捏酸吃醋,說“不知道的,只當那王逾明才是母親的兒子,瞧您對他好的都快把我們兄妹倆都給比下去了”。
所以在聽到母親如今問她“要合還是要離”的時候,崔柔的确是吓了一跳。
崔柔這幅震驚的模樣,自然沒有逃脫李老夫人的眼睛。
李老夫人仍舊端坐在椅子上,她微擡着一張臉,神色端肅得看着崔柔,看着她臉上的震驚也只是說道:“我們崔家沒有那麽多規矩,也不在乎什麽那勞什子的名聲,我只問你,你是要合還是要離?”
說到這,她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又繼續說道:“要合,我即便丢了這一身功德也會為你素清所有的障礙,免得你這心裏日後有個疙瘩,過得不舒坦。”
“要離,也簡單,不拘你是想回金陵還是留在長安,我和你父親都無二話。”
短短兩句話,也不過幾十個字,不消片刻就說全了。
可崔柔卻好似還未能反應過來,當初嬌嬌與她說起的時候,她沒有多餘的感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和王慎和離,即便她對這個男人的确已經失望了,可她沒有想過要離開王家,要離開嬌嬌和小祯。
何況,她心裏到底還是拿嬌嬌當小孩看的,因此有時候嬌嬌說得那些話,她也不會太過當真。
可如今……
說這話的人是她的母親。
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把這話中的要緊都同她說了一遭。
要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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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要離?
崔柔不知道,她只是怔怔得望着母親,不過也沒等她怔忡多久,外頭便傳來丫鬟的輕禀聲,道是:“老太太知道親家老太太來了,特地讓人來請。”
這話一落,旁人還沒說話,李老夫人便先斂了臉上的神色。她微垂着眼,伸手撫了撫衣擺,而後是神色不明得開口說道:“我和我這位老姐姐也是該好好敘敘舊了。”
崔柔此時也已回過神來,看着李老夫人的神色,心下一緊,忙輕聲說道:“母親,婆婆她待我一直都很好,您——”
她這話還沒說全,便見李老夫人擡了眼朝她投來一眼,那眼中并沒有什麽情緒,無波無瀾得,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眼瞧着崔柔止了聲,李老夫人才說道:“我那老姐姐是個什麽人,我比誰都清楚。”
“可王慎是她的兒子,子不教母之過。”
“她的兒子讓我的女兒如此委屈,我豈能不管?”
等這話說完,她便站起了身,往外走去的時候是又與人叮囑一句:“過會去了那,你不必說話。”
她怕這個蠢女兒,沒得又該心軟了。
崔柔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卻也不敢違背她的意思,只能輕輕應了一聲。
倒是謝文茵看着她面露為難,握着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柔聲說了一句:“你別擔心,母親心裏有分寸,斷然不會胡來,她也是想替你讨個公道……”等這話說完,她便又壓低了聲,跟着一句:“也是該給你一個公道。”
以前的事也就罷了。
可這無緣無故又和那個女人牽扯在一起,如今有了孩子,還鬧出那些腌髒事冠在她這小姑子的頭上。
謝文茵如今還真慶幸,今日侯爺沒跟她們一起過來。
要不然按照他那脾氣,知道阿柔受了這樣的委屈,只怕真該要好生鬧上一場了。
幾人慢慢往正院走去。
李老夫人走在最前,崔柔和謝文茵緊随其後,而最後的便是王珺和崔靜閑。這會剛走出院子,王珺便招來身邊的連枝對着她耳語了幾句,等到連枝退下後,崔靜閑才低聲問道:“連枝這是要去哪?”
王珺聞言也只是輕輕笑了笑:“我吩咐她去做點事。”
崔靜閑耳聽着這話也就沒再說話。
……
等到一行人走到正院,已是一刻鐘之後的事了。庾老夫人親自在廊下候着,眼瞧着她們過來,便忙由容歸扶着迎上前去,等走到李老夫人跟前忙握住人的手,雙眼泛紅、語帶哽咽得說道:“老姐姐,可算是把你盼來了。”
李老夫人看着她這幅模樣,也不免有些動容。
金陵和長安不算近,她們兩個年紀也都大了,距離上回見面也已過去有好幾年的光景了。
如今看着自己的老姐妹就在眼前,就連素來硬脾氣的李老夫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任由人握着手,只是還不等說話便聽見一聲:“母親。”
聲音熟悉,語氣熟稔。
正是她往日最為中意的女婿,王慎。
李老夫人循聲看去便瞧見站在庾老夫人身後的王慎,他穿着一身常服,看起來瘦了許多,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雖然氣度還在,可瞧着總歸是多了些以往沒有的萎靡頹廢。眼看着王慎,她便半眯了眼,臉上的動容盡數消散,神色也冷淡了許多。
這幅神色的轉變,可以說是沒有半點遮掩。
庾老夫人知道她心裏有氣,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說起王慎,只能與人溫聲說道:“知道你來,特地讓廚房給你備了你以前愛吃的糕點,若不是怕你剛下船不舒服,還應該把我早年埋下的酒給你取出來。不過也不要緊,總歸你這回要待上一段日子,等來日我再讓人取出來。”
李老夫人耳聽着這話,神色倒是好看了些,她任由庾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往裏頭走去。
而王慎眼看着她們往屋中走去,便把目光投向崔柔,只是無論是崔柔還是王珺,就連崔靜閑母女,也都沒有把目光投向他半分。
直到這浩浩蕩蕩一衆人走光,他才低了頭,也跟着提步往屋中走去。
屋子裏,丫鬟、婆子上了茶點便都退下了。
庾老夫人便又同李老夫人說了幾句體己話,又問了崔老太爺的身子,而後目光在看到坐在底下的王慎時,心下是又嘆了口氣。她把手中的茶盞置于桌上,而後是看着身邊人,開了口:“我知道老姐姐心裏有氣。”
“即便你今日不來,我也是該寫信去向你請罪的。”
“這事全怪我這個混賬兒子,你要打要罰,我絕無二話。”
王慎耳聽着這話也立即跪了下來,朝人磕了個頭,便道:“母親,是我對不起阿柔,您心裏不高興盡管打罵我,只求您別因為我的事氣壞了身子,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李老夫人先前一直握着茶盞,吹着茶沫沒說話,眼看着王慎跪下才偏了偏身子,淡淡一句:“你是大燕的一品國公,又是太子太師,我一個無權無勢的糟老婆子哪有這個資格打你罵你?”
“這事本就是我的錯,何況您是我的長輩,我既然犯了錯,打我罵我也是應當的。”
王慎聞言,卻是不假思索得回道。
李老夫人眼看着他态度端正,臉色總算是好了很多,只是聲音卻還是有些刻板:“我心裏有氣,卻不是因為你納妾,男人納妾,原也不是一件值當說的事,傳得出去,若有不知情的,只怕會以為我家阿柔是個愛捏酸吃醋的。”
“我生氣,是因為你納得這個女人不規矩。”
她這話說完,便把手中的茶盞置于一側,跟着是又說道:“若是尋常的清白閨女,你便是納幾個都不礙事,可這個周氏……”
即便只是說起這個名字,李老夫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好:“且不說當年和你那一場荒唐,只說她如今,先夫去世還不過一年便同你厮混在一起,慎哥兒,我不管這裏頭到底有多少緣故,只問你,你在朝中打滾這麽多年,見過的人數不盡數,你但凡仔細想想,難道真查不出個纰漏來?”
王慎明白李老夫人的意思。
可想起周慧,她一個女人家在外頭颠沛流離,孤苦無依的,或許她的确是用了些手段和心思想留在他的身邊,可說到底還是他的罪過更多些,若是那夜他沒有去,或是沒有醉糊塗,自然也不可能……只是如今再說這些也沒必要了。
因此他也只能低頭說道:“她本是我先生的女兒,當年因我的過錯才未能嫁戶好人家,如今……”
他這話還沒說全。
原先端坐着沒說話的庾老夫人,臉色驟然就是一變。
她忙朝身邊人看去,果然見她剛剛才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剛要開口說話便聽到李老夫人已沉聲說道:“你心中對她有愧,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得被她利用失了方寸,難不成只要你心中對她有愧一日,就得讓我的阿柔委屈求全一日?”
“自然不會,阿柔是我的妻子,也是我這一生要共度白頭的人。”
王慎邊說話邊擡了頭,語氣鄭重,似是在保證什麽:“至于周慧,她即便進府也不過只是偏居一隅,斷然不會礙到我和阿柔的。”
他說得言辭鑿鑿,李老夫人卻嗤笑一聲:“不會?我可聽說前幾日你們府中才鬧了一通,憑得讓我女兒受了這樣的不白之冤。”
“王慎,這就是你說得不會?”
耳聽着這話,王慎臉色一變,聲音也低了些:“此事——”
李老夫人卻沒給他機會辯駁,她如今正在氣頭上,哪裏願意搭理王慎?也不等他說完便徑直說道:“原本你們王家的事我本不該管,可為了我這個傻女兒,也只能向老姐姐賠個不是在這裏倚老賣老這說道幾句。”
庾老夫人耳聽着這話,自是也不好說話。
自己這個老姐妹是個什麽脾氣,她再清楚不過,年輕的時候持着一根鞭子敢當街教訓地痞無賴,就算成了親,脾氣也沒有收斂。
今日她悄無聲息得來王家,為得就是給阿柔讨個公道。
何況此事,本就是他們王家的錯,她沒這個資格,也沒這個臉,在這說道。
她唯一能說得,也只有:“什麽倚老賣老,沒得磕碜我,你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李老夫人耳聽着這話,原先緊繃的神色松懈了幾分,她也沒說話,只是朝人點了點頭,而後才垂着一雙眼,重新朝底下跪着的王慎看去:“我這個女兒是個蠢笨的,憑得受人欺負也只會憋在心裏,縱使自己委屈十分,也不肯讓你難受三分。”
“可我這個做娘的,卻沒這麽好脾氣。”
“她那個女兒年紀大了,明年也要出閣了,雖然沒記在你們宗譜上,可到底私下也要喊你一聲父親,日後出閣的時候我也會替她添上一份嫁妝,讓她嫁得體面。”
“只是她那肚子裏的……”
李老夫人說到這,把話一停,問道:“我聽說她這孩子是在外頭有的?”
王慎聞言,臉色頗有些難堪,卻還是點了點頭。
見他這般,李老夫人的神色也沒什麽變化,只是淡淡道:“你們王家是世代公卿、百年門第,這孩子是在外頭就有了的,說來到底也有些來路不明,且不說是為了你王家的聲譽和清白,就算是為了你的前程,這個女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都不能留。”
這話雖然沒明說,意思卻很分明。
這是在說周慧這孩子來路不明,到底是不是王家的種都不知道,沒得日後真相大白,丢了他們王家百年風骨的好名聲。
王慎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怔,他剛想開口說話,外頭便傳來一陣動靜,起初是容歸的阻攔聲,緊跟着是兩道女聲,一道年輕的摻着哭音,另一道柔弱弱弱的,聽起來好似還在生病。
屋子裏聽着這兩道聲音,神色都有些各異。
庾老夫人神色微肅,掌心貼着扶手,一看就是已生了氣,王慎也跟着皺了眉。
倒是李老夫人,神色不改,反而好整以暇握着一盞茶慢慢喝了幾口,而後才朝庾老夫人說道:“既然人都來了,就讓她們進來。”
“紅玉……”
庾老夫人的聲音帶着些無奈,還喚了一聲李老夫人的閨名。
李老夫人卻沒有改變決定,只是又說了一句:“讓她們進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都這樣說了,庾老夫人也就沒了辦法,只能朝外頭喊了一聲,卻是讓容歸放行。
沒一會功夫,那布簾被人打了起來,緊跟着是兩道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周慧母女。母女兩人甫一進來,便規規矩矩朝衆人行了禮,而後周慧也沒起身,只是跪在王慎邊上,朝座上的李老夫人看去:“妾身知道老夫人來了家中,特來向老夫人請罪。”
她一邊說,一邊是朝李老夫人磕起了頭,一下又一下,足足磕了三下直到額頭紅了一片才又說道:“妾身知道是因為妾身的過錯才鬧出如今這幅模樣,老夫人要打要罰盡由您,妾身一句怨言也不敢多說,只是,只是妾身肚子裏的孩子的确是二爺的。”
說到這的時候,她便有些忍不住眼淚,似是受了極大地委屈卻還得強忍着,只能哽咽道:“老夫人縱然再氣,也不能,不能這樣污人清白。”
身側的林雅也跟着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是啞聲說:“父親,阿娘為您吃了這麽多年的苦,即便進了府受了委屈也從來不曾說道什麽,難道,難道您真要看着阿娘和肚子裏的弟弟去死嗎?”
“若真是這樣,倒不如讓我陪着阿娘他們去死。”
屋子裏鬧哄哄得只有周慧母女的聲音,李老夫人自打她們進來後就沒說話,如今也只是任由她們哭着,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看着王慎問道:“慎哥兒,你怎麽說?”
她這話一落——
周慧和林雅都擡了頭,仰着一張淚意瑩瑩的面容望着王慎。
王慎看着她們這幅模樣便又皺了皺眉,只是在看到周慧臉頰上那抹傷痕的時候,卻是又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母親,周慧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這孩子的确是我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實在下不去手。”
“這麽說,你是不願意?”
李老夫人的聲音沒有什麽情緒,眼看着王慎雖然面露為難卻還是點了點頭,才怒極反笑道:“好好好,真是好極了。”
她雙眉倒豎,臉色冰寒,手撐在案上,端坐着身子,目光更是一錯不錯地看着王慎:“你口口聲聲說不會委屈阿柔,可你看看你如今做得這些事,這就是你的不委屈?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只要在一日,這家裏就不會安生。”
“這次見紅的事還沒個結果,要是日後再鬧出個什麽,受過得不還是我的阿柔?”
李老夫人說話的時候,無人敢插嘴。
等到後頭,她看着和王慎跪在一起的周慧,又看了看坐在一側面色無波的崔柔,突然是嘆了口氣:“罷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就不強求,阿柔是我的女兒,她替你們王家操持這麽多年,臨來到頭卻平白要受這麽多冤枉氣。”
她這話還沒說完,庾老夫人便開了口:“老姐姐——”
只是她說得再快卻還是比不過李老夫人,不等她說完,便聽到李老夫人已沉聲說道:“和離,我帶着阿柔回金陵去,至于你們王家的人和事,你們日後想如何就如何。”
“老姐姐!”
“母親!”
屋中響起兩道聲音,一道是庾老夫人的,一道是王慎的,兩人擡着頭,面露震驚,聲音也帶着不敢置信。
……
時至傍晚。
距離從正院回來也有一段時間了。
先前在正院的時候,外祖母說完那番話後,祖母便暈了過去。近段時間來,祖母的身子一直不算好,家裏的糟心事太多,連帶着她的身子也是起起伏伏,先前祖母本是想勸說,沒想到一起來便暈了過去。
一時間,自然是鬧得人仰馬翻。
又是請大夫又是煎藥,好不容易等到祖母醒了,外祖母礙于情面也只能先好生寬慰了人幾句,便由舅母和表姐先扶着回侯府去了。
只是臨走前,卻還是私下同母親說了幾句。
無論母親要做什麽,他們都無二話。
而今……
王珺的目光朝身側看去。
自打母親從正院回來後便一直背身坐着沒有說話,她倒是有心想說幾句,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就這樣,母女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得坐着。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突然傳來崔柔略有些疲憊的一句:“嬌嬌,你先回去。”
王珺耳聽着這話,張了張口,可看着她的背影,到底還是沒說什麽,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便起身離開了。
外頭明和等人還都候着,見她出來自是紛紛行了一禮。
明和朝她行完禮,便扭頭朝那草綠色的布簾看去,壓低了嗓音問了一句:“夫人還好嗎?”
王珺聞言,也跟着轉頭朝那塊布簾看去,厚重的阻攔了她的視線,她也不知道母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先前在正院的時候,母親照舊像以前那樣服侍着祖母,只是對父親的态度看起來好似更加冷淡了些。
想到這,她是又輕輕嘆了一聲:“掐着些時間,先讓母親安靜會,若是過了半個時辰還沒聲音,你便進去看看。”
耳聽着明和應了“是”,她是又囑咐了一句:“若有什麽事,便遣人來尋我。”
這話說完,她是又望了一會才收回目光,而後便提步往外走去。走出東院步入小道,王珺便讓連枝先回去了,而後她便獨自一人在小道上慢慢走着。
先前走得時候,天邊還有些餘晖,倒也無需提燈,走了一會功夫,就連那最後一抹落日都被黑夜給籠罩了,偏偏她走得小道又格外偏僻,就連兩邊的大紅燈籠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粗心的小厮給遺忘,都還沒有點上。
不過,這樣的漆黑,倒是更适合現下的她,沒有光亮,也就不會有人可以窺見她此時的面容。
她索性就這樣一步步,漫無目的得往前走去。
不知走到了哪,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王珺皺了皺眉便停下步子,她擡了頭,擰着眉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聲音微沉:“誰?”
那人聽到聲音的時候,步子倒是停了一下,緊跟着那腳步聲便又重新響起。
鞋底踩在草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而後是一道人影從灌木叢中走了出來,遠遠看去能瞧見是一個男人的身影,只是天色太黑,縱然有幾分光亮也瞧不真切。不過也沒等王珺沉吟多久,那人便離她越來越近,而那張面容也越發清晰起來。
棱角分明,鳳目深邃,赫然是蕭無珩。
驟然看到蕭無珩出現在這,先前擰眉沉吟的王珺先是一怔,而後便快步朝他走去。
“你怎麽來了?”
王珺的聲音有些微沉,她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朝四周看去,生怕有人瞧見,一時也顧不得什麽,直接握着蕭無珩的手腕帶人朝隐蔽的灌木叢走去。确定這處無人會瞧見後,才又擡起頭,皺着眉看着他。
她雖然沒說話。
可那雙微蹙的遠山眉,已經洩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她知道蕭無珩武藝高強,可王家百年根基,家中養着的那些護衛也不是擺設,上回無人發現,不代表這回也能這麽好運。
蕭無珩本就不受蕭靖看重,若再被人告個私闖大臣府邸的名聲,只怕就算他是皇子也得落下一頓責罰。想到這,她便又沉聲說了一句:“我上回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若是讓人發現,告你一條私闖府宅,你怎麽辦?”
蕭無珩耳聽着這話,卻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別的女子,只怕擔心得是被別人發現和外男在一起,名聲受損,她倒好,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反而只擔心他會被發現,被指責。
真是個傻丫頭。
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而後是壓低了嗓音,同人笑道:“別怕,不會有人發現的。”
等這話說完,想起今天來的目的,蕭無珩也不等王珺再開口,便又說了一句:“我今日來,是要帶你去見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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