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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你說我同父皇說,讓他把你許配給我,如何?”

王珺耳聽着身邊傳來的這句話,腳步微頓,好一會,她才皺着眉扭頭朝身側看去。先前她為了躲個清淨,尋得是一條僻靜的路,此時長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這一段九曲長廊并不算寬闊,兩人如今又是并排的模樣。

她身上那抹胭脂色的紅随風吹擺的時候,正好與他身上那抹月白色纏繞在一道,讓她不自覺便往旁邊移了一步。

可長廊統共就這麽點大,即便離得遠,她也能夠清晰得聞見獨屬于蕭無珏的味道。

那是一種沾有書香氣的墨水味。

以前常常有人覺得,這位魏王殿下不似其他的天潢貴胄,倒像是江南煙雨裏的文人墨客,他倒也擔得起這個好名聲,那一身文采在幾個兄弟裏是拔尖的,因此也很受朝中文臣的擁戴。

前世——

王珺也覺得自己的夫君溫文爾雅,很有文人風骨。

可如今——

她卻厭透了他這樣的做派。

什麽文人風骨?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

前世的結局、表哥的墜馬,或許還有許多她尚且還不知道的事,都讓她想不管不顧殺了眼前這個男人,可是不行,為了這樣的人,丢了自己的命,還要牽扯到自己的家族,不值得。

所以她只是這樣扭着頭,望着他,眼中沒什麽情緒。

她可以察覺出今日蕭無珏的心情不好,即便他的神色看起來如常,就連臉上的那抹笑意也和往日并無什麽不同,可她卻能夠透過這雙帶着笑意的眼睛和這張常年沒什麽變化的面容,望進他眼底深處的陰郁。

蕭無珏此時的心情的确不算好。

他很少有這樣無力的時候,以往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他都有着十足的把控,可以輕輕松松得掌控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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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很多事都好似變了,比如這次太仆寺卿的事——

太仆寺卿的事,來得實在太過突然了些,他可以說是沒有得到絲毫風聲。

蕭無珏想起昨日上朝的時候,王祈親自上折狀告太仆寺卿蓄意謀害太子一事,那個時候,整個朝堂嘩然,他亦是如此。

不是驚訝太仆寺卿謀害太子。

而是震驚這一件早已經結束的事情竟然被舊事重提。

當日他布置巧妙,根本無需他親自出手,只要蕭無瑕騎上那匹馬就直接進入了他布置的錦繡局中,雖然遺憾蕭無瑕沒有死,不過一個沒了雙腿的男人,自然也注定無緣再成為儲君。

後來他又讓太仆寺卿親自出手,把那幾個人僞裝成意外身亡的模樣,不過是些最下等的小吏,即便死了也根本不會有人去探究他們死亡的真相。

只是他沒想到。

那個在家鄉意外身故的小吏竟然是假死,更沒想到他會聯想到太子墜馬的真相,還被王祈找到。

只是此事真得只是王祈一人所為嗎?蕭無珏慣來擅長謀算也最會看人眼色,當日太子墜馬後,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着人檢查無果後便也認定是一樁意外,所以絕不可能是他的父皇指使王祈再去徹查的。

而王祈直屬于父皇,平日辦的事都是受父皇差遣。

此次他能瞞住父皇先徹查此事,絕對是有人在身旁提點了他,若不然他不會舊事重提。

只是究竟是誰提醒了王祈?又是誰陪着他一道再徹查此事?蕭無珏可不覺得,區區一個王祈竟然能躲過他所有的耳目,把人證物證搜羅一通。

他的腦海中劃過一個人的名字。

想着那人冷峻的面容、淡漠的鳳目,難不成……會是他?

可若真得是他,這樣大好的機會,他又為何不把這樣的功勞攬到自己身上?若是由他揭發,別說是未央宮和東宮的那兩位,就連王家只怕也要對他感激涕零。

蕭無珏不知道。

他很少有看不懂的人,蕭無珩是其中一個,或許還應該算上如今站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夠察覺出王珺身上那有意無意的怨恨,有時候望着她的眼睛時,他甚至能夠清晰得看到那裏散發出來的冷意。

明明以前還好好的,到底是什麽讓她變成了這樣?

難道她知道太子墜馬的幕後主使是誰?蕭無珏這個念頭剛起,便又被他壓了下去。

不可能。

就連王祈都查不出個究竟,她又怎麽可能知道事情的究竟?

可如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又是因為什麽?難道只是因為當日蕭無琢和崔靜閑的事?不,不止……她對他的恨意,明明在這件事前便已經在了。

到底是因為什麽呢?蕭無珏的眼中帶了些探究和打量,似是想透過這一層美麗的皮囊,窺一窺她的靈魂,只是無論他怎麽看,身邊人卻一直是擡着一張清淩淩的臉,無情無緒得望着她。

好似無懼他的窺視,甚至臉上還挂了沒有掩飾的厭惡。

就是因為她這幅與常人不同的面容,先前讓他止住了步子,說出了那樣一番話。

只是先前,他是生氣和憤怒的。

他的身後的确是有許多擁護者,可那些擁護者大多都是文臣,而太仆寺分屬兵部又統管大燕所有馬匹,可以說是只要掌控了太仆寺,就等于掌控了整個大燕的戰馬。他結交太仆寺卿多年,未免旁人察覺,甚至從來不曾親自交涉。

這是他手中的一張底牌,就等着有朝一日可以用上。

可如今這張底牌沒有了。

雖然太仆寺卿礙于他的身份和他家族的結局,沒有說出事情的真相,可他這麽多年的安排和心血卻是白費了。

何況這些日子他和秦王明争暗鬥,手上已經損失了不少勢力。

太仆寺卿一事的措手不及加上這些日子面對秦王時的疲勞,已讓他十分不耐煩,沒想到他随便在宮裏閑逛就遇見了王珺,偏偏還讓他看到了她臉上的不屑一顧。

這樣的神情若是在別人身上,他根本就不會理會。

可不知道為什麽。

他卻十分不喜歡在王珺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所以他也不知怎得,在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就說出了先前那麽一句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話。

可說出來之後,他卻突然不想收回了。

甚至于……

在看到這會她皺着眉望着他的時候,他心中的那些煩悶逐漸消散,竟然還帶了些少有的趣味。

眼看着她往後退去,蕭無珏便又朝人走近幾步,一邊走,一邊又同人笑着說道:“你不說話,可是同意了?”

若是先前的話,讓王珺記得錯愕,那麽如今他這幅模樣,就更加讓她不解了,她看着蕭無珏越走越近,卻沒有再往後退,只是立在原地,神色莫名得看着他。

記憶中的蕭無珏無論何時,都保持着該有的風範,讓她生出一種假面皮戴久了,或許讓那張假面皮的主人都以為這才是他本該有的模樣了。

可如今的蕭無珏,不知道為什麽,卻讓她生出幾分陌生的感覺。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懶得理會他想什麽,王珺只是冷冷得,擰着眉望着他:“蕭無珏,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如若不是吃錯藥,蕭無珏怎麽可能與她說這樣的話?

耳聽着這樣膽大包天又粗俗不堪的話,蕭無珏竟不知為何,突然啞然失笑起來。他無論什麽時候,這張臉上都是挂着笑的,那是一種完美至極的笑容,溫潤如玉、清隽溫雅,完美得沒有絲毫破綻,只是他卻不喜歡自己的那種笑。

別人看不出,可他卻能夠清晰得透過鏡子,看到那一副完美面容裏摻着的冷冽。

可如今……

即便沒有鏡子,蕭無珏卻還是能夠察覺出自己此時的笑一定是不同的,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

他低着頭,彎着眉,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珺。

他眼前的這個丫頭,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端莊自持,猶如下凡的九天仙女一般,不可侵犯。可此時在他的身前,就像一只時時都在炸毛的奶貓,梗着脖子,瞪着眼,一副随時都在戰鬥的模樣。

好似他再多說一句,便會上前抓花他的臉。

蕭無珏也不知道為什麽,眼看着她如今這幅樣子,這些日子一直陰郁着的心情竟然破天荒得好了許多。

而心中對于他先前所說的話,竟然也多了些情真意切。

他……是真得想娶她了。

蕭無珏自己也覺得奇怪,以前他想娶王珺,單純只是因為她的身份以及她身後所帶有的利益,可如今,他想娶她,卻是因為她這個人。即便明知道眼前這個人讨厭他,甚至厭惡到恨不得他去死,可他卻還是想把她攏在懷中。

若是以前,說起這些男女之情,他一定是嗤之以鼻的。

這世上哪有什麽真心相愛的男女?不過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結合在一起。

他無需什麽男女情愛,也無需什麽海誓山盟,他的妻子只要能替他打理好他的內宅,讓他可以在前朝無後顧之憂就足夠了。

可如今,他卻頭一次生出往日從未有過的念頭。

倘若這以後的日子裏,身邊有這樣一個人陪伴,倒也不錯,看着她這幅樣子,就忍不住想去逗逗她。

蕭無珏想到這,眼中的笑意也深了許多,他仍舊低着頭望着她,聲音溫和,面容含笑,不同以往的虛假,是帶着些認真的樣子:“長樂,我是認真的,我是真得想娶你。”

王珺耳聽着這話,遲遲未曾作答。

她只是擡着臉,冷冰冰得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的面容,看着他這張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模樣,許久都沒有出聲。

她不管他到底是真吃錯了藥,還是怎麽了,只要想到他做得那些事,她就恨不得殺了他,讓她嫁給他,做他的春秋大夢!眼看着男人眼中仍舊未消的笑意,王珺一步步朝人走近,等走到人身前的時候,便與他說道:“你若是敢娶我,我就敢殺了你。”

她說話的時候,無論是那雙桃花目還是牡丹面都是冷清清的樣子,就連吐出來的話語也透着些徹骨的寒意。

等這話說完——

王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輕輕笑了下。

她笑得時候,那雙桃花目是微微勾起的模樣,裏頭帶着些狡黠的樣子,看起來靈巧而又動人,或許是從未見過她這幅樣子,蕭無珏此時看着她這幅神情,一時竟有些微怔。

而王珺眼看着蕭無珏這幅少見的怔忡模樣,突然又放柔了些嗓音:“蕭無珏,你慣來是個會謀算的,可帝王之心深不可測……”

她說到這的時候稍稍停了一瞬。

而後,她擡了手,狀若無意得輕輕拍了拍蕭無珏那鑲着金邊的衣襟,王珺做這番動作的時候,看似随意,卻又好像是做過了千百回一樣順其自然。

蕭無珏怔怔得看着她。

看着她那柔弱無骨的手拂向他的衣襟時,就如四月的春風拂過他的心尖。

他就這樣,神情微怔得望着王珺。

她的臉上含着溫柔至極的笑容,只是吐出來的話語卻如深冬的風雪一般徹骨寒冷:“你若娶了我,難道真不擔心哪一日我知道你什麽秘密,告訴陛下?”

“若是讓咱們那位九五至尊起了疑心,那麽他會怎麽對付你呢?”王珺這話說得很輕,可臉上卻一直挂着笑,尤其是看見蕭無珏那張完美的面容呈現出龜裂的模樣,更是開懷不已。

早在王珺這話說完的時候,蕭無珏臉上的笑意便都沒了,眼前人依舊含着嬌媚的笑,聲音也猶如情人間的呢喃耳語一般,可這個情人卻是個手拿屠刀懸在他頭頂,時時刻刻要他命的情人。

他的心下是有些愠怒的,連帶着目光也有些微沉,好半響的功夫,他卻突然笑開了:“長樂如今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等這話說完,眼看着仍舊覆在他衣襟上的那只手。

他的心下微動,只是還不等他握住便見眼前人已經施施然抽回了手。

蕭無珏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負在身後,好一會,他才看着她,說道:“你三番兩次拒絕我,難道是因為蕭無珩?”

這話起初只是猜測,只是此時看着她眼神微動,蕭無珏心下的惱怒更甚,就連吐出來的話語也多了些陰沉:“長樂,你別忘了,以蕭無珩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娶你。一個宮女産下的皇子,一個被父皇棄之如敝履的皇子,你覺得他有資格娶你嗎?”

這話說完,看着王珺突然陰沉的面容,他卻笑了。

蕭無珏仍舊低頭望着她,目光溫潤,一如最初,只是說出來的話語也有些冰涼,像是讓她認清現實一般:“你以為你的祖母和父親會同意?就算他們同意,未央宮的那位呢?你可別忘記,如今的王家早已不是以前的王家了。”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話中的冷清,蕭無珏便又放柔了些嗓音:“長樂,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麽天真的,到底是什麽改變了你?”

到底是什麽改變了她?

王珺的腦海中劃過一個人的身影。

那個人啊,對外從來都是冷漠的,只有面對她的時候,眼神是炙熱而又專注的,那個人就像一團火一樣,燃燒着她,讓她這顆千瘡百孔冰冷至極的心也忍不住活了過來。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再相信這世上真得存在沒有絲毫利益的情愛,所以從金陵重新睜開眼的那剎那,她想了許多,卻沒有再把情愛放在心上。

而今——

她重新立于這天地之間,對這世道仍舊不喜,可她卻願意相信他。

她願意相信蕭無珩的真心,即便那個男人嘴笨又不會說話,可每當她彷徨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卻都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他讓她知道,即便這世道不公,他也願意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披荊斬棘,砍出一條光明大道供她前行。

想到這些,王珺的臉上竟忍不住露出一抹很淺的笑容,只是在面向蕭無珏的時候,明豔不可方物的面容又重新化作冰冷。

她仰着頭看着他,神色冰涼得說道:“蕭無珏,這和你無關。”

等這話說完——

王珺也未再理會他,繼續往前走去,只是步子剛邁出幾步,她想起先前他問得那個問題,突然停下步子,說道:“有一句話,我忘記同你說了,我三番兩次拒絕你,不是因為他。”

“那你……”

身後傳來蕭無珏的聲音。

王珺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可是,我是真得喜歡他。縱然他是宮婢所生,縱然他不得帝寵,可在我眼裏,他也比你好上千倍萬倍。”

說完這句,王珺剛想重新往前走去,只是才邁出一步,便聽到身後傳來低低得輕笑聲,那是不同蕭無珏的,帶着慵懶和愉悅,讓她熟悉至極的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節快樂!!!

今天是維護老齊的小七被現場抓包的劇情呢~

老齊:我媳婦真好。

小七(臉紅):……os:讓他知道,肯定又該驕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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