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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男人幫任參推看門,任參看見床上的易晚風,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床上的男人早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頭發花白,形如枯槁。面上蒙上了一層死氣,印堂隐隐泛黑。任任參看過很多這樣的人,知道這樣的人時日不多了。
想着任參就咬破了自己食指,就想着把自己的精血往易晚風嘴裏喂。
旁邊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任參,眼含愠怒:“公子這是做什麽?”
任參淚眼朦胧地轉過頭:“我救他。”
男人一驚,驚訝的是任參眼裏眼裏淚花。男人叫林盼生,五歲那年從分家過繼到了本家,成了林景來唯一的兒子。
從小被林景來帶在身邊教養的林盼生,一直很仰慕自己的父親,即便自己不是林景來的親生兒子。林景來教他養他。一直以來這麽多年,林盼生早就把林景來當做是自己的生父了。
這次林景來病重,嘴裏也一直念叨着會有個人來找他,讓林盼生一定要好生招待,不能有禮數不周的地方。
林盼生記在心裏,不清楚這人會不會來。但是想到自己的林景來的年齡,再聯想一下父親說這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也就理所因當地認為來者也應該是一位老者。
結果不僅不是老者,來人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小十多歲,衣着打扮很是貴氣,像是哪家剛成年的公子哥。
想着可能是那人的後人造訪,再加上有林景來的叮囑,所以林盼生自然也不敢輕慢。帶着人到了林景來的屋子,誰想這小公子居然招呼都不打就準備沖上去。
林盼生怕他對林景來做了什麽,趕緊上去把人攔住了。不曾想,一低頭就看到了任參滿臉的淚花。
“公子……認識我父親?”林盼生錯愕。
任參左胸一陣絞痛,啞着聲音道:“認識啊,我救了他,還給他喂了我的精血。那是延年益壽的,他怎麽可能才十幾年過去就變成這樣?”
“十幾年?”林盼生更加錯愕,放開了任參,吩咐小厮下去拿了紗布,想替任參止血,一擡起任參的手,這才發現任參手指的傷口早就痊愈,哪還有剛剛的鮮血淋漓?
林盼生這麽一說,任參也猛然想起來,自己一直在山上住着,不計年歲,不分日月,早就不清楚過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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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任參才顫着聲音問:“現在是哪一年了?”
林盼生神色複雜,但是這世間的奇異的事情聽多了,他也信了幾分,便說了一個年號。
任參眼裏全是驚愕:“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原來他在山上已經整整待了七十年了,七十年年間瞬息萬變,難怪即便吃了他精血的易晚風也會一副老态龍鐘。任參認識易晚風的時候他才二十多,現在依然是九十歲的高齡了。
這個時代,這樣高齡的人,也難怪在林盼生嘴裏會是喜喪。
任參愣了一會,還是想把自己的精血再給易晚風喂一滴。正準備再咬破手指,林盼生又阻止了他。
“公子,家父說他已經活夠了。”林盼生大概知道任參要做什麽了,任參一生靈氣,聯想林景來的那句這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也大概知道任參身份不凡。
言語裏多了幾分恭敬:“家父病前曾叮囑過我,若是公子前來,做任何事都要等他清醒過來再說。”
這話的确是易晚風說的,只是當初他說這話時也很不自信。畢竟任參已經這麽多年沒有來尋他了,易晚風只當這次他也不會。
本就是不屬于凡世的靈物,也不該動凡心,是他自己先動了情。
他阻止不了任參成仙,自己也不可能跟着成仙。林家的事情不能這麽算了,他在山上的日子算是他放縱了。
等到大夢初醒,只有把國過往的經歷當做是夢一場,才不會在午夜夢回時肝腸寸斷。
既然是易晚風自己的意思,任參稍微被安撫下來了。床上的男人雖然年老色衰,但依稀還能看見當初年輕的風采。
“我在這裏等他醒過來吧。”任參說。
這次林盼生沒有拒絕:“好,那我差小厮送些吃食來。”
任參點頭,走過去坐在床邊,眼睛就黏在易晚風身上。
易晚風老了很多,臉上的皮膚都皺了起來,瘦的皮包骨頭,眼窩深陷。但是身上的衣服還是幹幹淨淨,雖說是久病之人,但是身上也沒有難聞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藥香。
怕是老了也臭美,任參想。
當初住在山上的時候,易晚風就很是臭美。每天必須洗澡,衣服必須天天換。任參就找了一處溫泉,又去山下買了很多衣服,穿了扔了也不心疼。不僅自己要天天洗澡,還要求任參也天天洗。
任參一顆人參精,最怕水,果斷拒絕。
易晚風無法,只能自己洗,洗完也不願意扔衣服,覺得浪費,每次堅持自己要把衣服洗幹淨。任參勸了幾次,發現勸不動,就幹脆放棄了。
一次做菜不小心滴上去一滴油,易晚風當天晚上洗了衣服,等第二日衣服幹了,那滴油還在那裏。
任參看到笑出了聲,易晚風确實悄悄紅了臉。
有些惱羞成怒:“不要笑了。”
任參便把笑憋回去了。
那件衣服被易晚風收起來,再也沒穿過。
後面任參就知道,每個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自己不能這樣嘲笑易晚風。每次等易晚風洗了衣服,任參都會看看媳婦有沒有哪裏沒有洗幹淨的,忙捏一個清潔符,相當于再幫他洗一次了。
易晚風每次看見衣服幹幹淨淨,得意地不得了,還拿着衣服過來給任參看。
任參就會笑着點頭:“你真厲害。”
每次任參這樣一說,易晚風英俊的臉上就會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嘴角輕輕勾起來,又努力想把嘴角壓下去。
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睛不騙人,滿滿地堆着笑。
任參等到晚上,房間裏都點起了燭火,易晚風終于醒了。
“你醒了。”任參看着床上的人,沒了之前的生氣,鼻子又是一酸。
易晚風眼裏全是錯愕,愣神了好久,才緩緩開口:“你來找我了?”
任參點頭。
易晚風又閉上了眼睛,下一次睜眼就多了絲小心翼翼,半天才掀開眼皮,往旁邊飛快地瞅了一眼,這才咧嘴笑:“我沒有做夢啊,你是來接我的嗎?”
任參胸口悶悶:“接你去哪兒?”
“天上啊,或者……或者地府?”易晚風眼裏有絲迷茫,“我也不知道人死了去哪裏,我還是第一次死呢。”
任參差些眼淚就掉出來:“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7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易晚風愣了下,又低低笑出聲:“你……咳咳,你扶我坐起來吧。”
任參點頭,把人扶起來。
等手摸到人身上時,任參心裏又是一陣疼。這人也不知道怎麽照顧自己的,身上除了骨頭就摸不到一點肉了,摸着硌手。
“你怎麽這麽瘦啊,沒有好好吃飯?”任參問。
“吃了,只是人老了,吃得少。”易晚風笑,嘴裏的牙齒也沒有幾顆了。
任參紅着眼睛別過頭,不去看人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哭出來了。
“你還是這麽年輕,好看。”易晚風又說,他說話很慢,有的時候說一半會停頓很久。
“我是人參精啊,又不會老。”任參鼻音很重。
“不老好,不老好。”易晚風又笑。
任參喉嚨微動,開口道:“我給你喂滴精血吧,你好好活着,我不想你死。”
易晚風笑了下,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緩緩搖頭。
任參當場急紅了眼:“為什麽?”
“我活夠了。”易晚風直視任參,混濁的眼裏含着淺淺水光,這一眼神情又沉重。
“你要成仙的,我又不能陪着你。你好好修煉,要早日成仙啊。”
任參抿着嘴,倔強搖頭。眼淚噙在眼中,欲流不落。
“聽話,”易晚風哄着人,像是在哄着鬧脾氣的小朋友一般,“你最大的願望不就是成仙嗎?”
“那你也可以活着啊,這跟我成仙又不沖突。”那眼淚在眼眶蓄勢待發,任參聲音啞的不像話,仿佛是被什麽哽住了喉嚨。
易晚風搖了搖頭,眼裏是任參看不懂的情緒,半晌才低聲道:“太孤獨了。”
“什麽?”任參沒有聽清楚,眼淚終是忍不住了。
“別哭。”易晚風沒有回答,微微直起他佝偻的腰,把人拉進來些,顫着手幫人擦幹了眼淚。
他手指冰涼,指腹粗砺,不似從前。
“哭了……就不乖了。”易晚風說話有些喘。
任參還傷心,胸腔都是針紮般的痛,又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刺進去再攪一下。沒有完整的地方,全是鮮血。
“為什麽啊……”任參哭着問。
易晚風不答反問:“你當我是什麽?”
任參愣了下,他認識的人很少,易晚風是第一個。任參也不知這世間,人和人之間也分各種關系的。
那時候的任參,只知道關系最好的,除了夫妻父母,就剩下朋友了。
“朋友吧?”任參不确定地說,一瞬間也忘了哭。這是他能想到的,最親密的關系了。夫妻是一男一女,父母更不行,易晚風又不是他生的。
任參這般不谙世事的模樣,落在了旁人眼裏是純真浪漫,落在喜歡的人眼裏,就成了最鋒利的利器。刺得人渾身狼狽,全是撕裂的傷口。
易晚風半晌才笑了下,那笑帶着三分嘲諷,七分苦意。
“我不想繼續活下去了,我活夠了。”易晚風笑着答。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明天就結束,接下來就是虐狗啦~畢竟我可是行走的民政局,想看什麽糖可以留言,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就滿足一下。不能滿足,大家就圍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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