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離者悲

聽出了她聲音的不對勁, 陸時瑾趕緊問道, “怎麽了？”

“沒事, 就是……”在小舅舅的死亡凝視之下，蘇笙開口，“陸學長你今天有空嗎？”

陸時瑾停頓了一下, 似乎是沒想到蘇笙會問這個問題，悶着聲音道, “蘇笙, 我從來不過年。”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 過年這個詞對于他來說，太過陌生。

蘇笙聽得心口一緊, 心疼壞了。想抱抱她家陸美人。

“那你……要不要來我家過年。我的家人也挺想見你的。”

陸時瑾微楞，這下子總算是知道了蘇笙語氣裏的不對勁是為了什麽。

不過，他倒是也不反對，提前拜見一下她的家人。

對于蘇笙, 他從來都是沖着一輩子去的。

微微潤聲，他道，“好。”

挂了電話，小舅舅才頗為滿意地哼了一聲, “那小子同意過來了？”

蘇笙忙不疊地點頭, 又趕緊小聲地說道，“小舅舅, 你別這麽兇嘛。他對我很好的。”

小舅舅看了她一眼，更加不滿了, “這才多久，就向着人家了？”

蘇笙：“……”得，她不說話了。

求救的目光看向江女士，小酌了一杯的江女士終于大發慈悲地開口了，“阿承，那孩子的确挺好的。再說了，咱們笙笙脫個單太不容易了，別把人家給吓着了。”

蘇笙：“……”這是親媽了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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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別墅和他們家距離不算很遠，蘇笙等了有半個小時才聽到門鈴聲。她健步如飛，“我去開門。”

開門之後，看到陸時瑾清冷的眉眼隐在了微弱的燈光之下，目光之中盡是溫柔。蘇笙看得有些心癢難耐，下意識地直接關了門。撲進陸時瑾的懷裏，軟着聲音撒嬌，“陸美人，我好想你啊。”

陸時瑾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又尋到她的唇瓣，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念及着這裏是她家門口，到底是沒有敢太過亂來。

可蘇笙這姑娘卻鬧騰得很，不滿足地嘟着嘴，“還要親親。”

陸時瑾眼神一暗，喉嚨不自覺地發緊，像是有什麽要從眼睛裏面溢出來一樣。

“乖。”陸時瑾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很，“這裏還是你家。”

聽着門後傳來小舅舅的聲音，蘇笙才如夢初醒，尴尬地低着頭。

嗯，她還是穿着拖鞋出來的。

“那個，我家人都挺好的，你別緊張。”蘇笙深呼吸了幾口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看樣子，倒是比陸時瑾更緊張。

陸時瑾莞爾一笑，溫柔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粉嫩粉嫩的，他俯身吻了吻，聲音低沉而帶着安撫的意味，“嗯，我知道。”

又做了幾次心理準備，蘇笙才重新敲響自己的家門。

出門太急，沒帶鑰匙。

開門的是小舅舅，他先是打量了一番蘇笙，确定自家外甥女沒有被占便宜之後才放心。

随後又把目光轉向陸時瑾，長得倒是不錯，一表人才的，只是未免有些太過清冷了。他家外甥女這跳脫的性子，兩人怎麽能好好相處？

小舅舅抱以懷疑，卻還是沒有丢了禮貌，側身讓兩人進來，“外面冷，先進來說吧。”

“好。”蘇笙笑嘻嘻地道，給陸時瑾拿了一次性的拖鞋換上。

為了跟陸時瑾統一戰線，蘇笙故意和陸時瑾坐在一起，直視四位家長的三堂會審。

“小舅舅，小舅媽，這是我男朋友，陸時瑾。”蘇笙先介紹了，又湊到陸時瑾身邊，“我小舅舅有些難搞。”

陸時瑾眉眼微微挑了挑，表示明白。

小舅舅這會不滿意了，“說話就說話，靠得那麽近做什麽！”

小舅媽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人家小兩口正是熱戀時，你操心那麽多幹什麽？”

“我這是在為我們笙笙把關！”小舅舅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老蘇同志也開口了，“小陸，那天見面匆忙，還沒來得及好好聊聊。今天正好也趕上過年，沒有給你造成困擾吧？”

陸時瑾淺笑回答，做足了禮貌，舉手投足之間，又顯得無比的優雅，“沒有。是我的疏忽，一直沒有來得及拜訪伯父。”

江女士眼珠子一轉，給蘇笙倒了一杯紅酒，“喝一點，紅酒對女生好的。”

見蘇笙準備要接下，陸時瑾溫聲提醒，“你今天不能喝。”

生理期，就算是酒，陸時瑾也不願意讓她沾染半分。

“是哦。”蘇笙搓了搓手，卻見江女士眼底的滿意又多了一分。

不錯，懂得照顧笙笙。

悠悠然地把紅酒又收了回來，江女士直接遞給一旁的老蘇同志，“喏，賞你的。”

老蘇同志：“……謝謝老婆。”

蘇笙捂臉，他們家老蘇同志實在是太沒有原則性了。

“小陸，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爸爸應該是盛世集團的陸總吧？”江女士說道，她在商場那麽多年，位置也不低，對于上流社會裏面的事情還是頗為了解的。

就比如陸家，生意場上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是這家庭方面，的确不太能見得光。

一開始知道的時候，江女士還頗為擔心。可是後面在看到陸時瑾的為人處事之後，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嗯。”陸時瑾輕聲微微低沉，眉眼之中帶着一絲冷意，知曉她的擔憂，當即說了一句，“我和我父親的關系一直不怎麽好。”

江女士打量着他的臉色，試探着問，“笙笙跟我說過，你學的是建築系，難道以後沒有意向繼承你父親的公司？”

“那是他的公司。”陸時瑾如實道，“我對那方面沒有任何興趣。”

蘇笙輕咳一聲，嬌嗔地看了一眼江女士，“陸學長自己都有一個工作室了，他有自己的工作。”

江女士也笑了笑，“那還挺不錯的。”年少有為，而且沉穩不浮躁。

眼看着江女士還要問些什麽，蘇笙趕緊出聲阻止，“親愛的媽媽，我肚子餓了，咱們什麽時候吃飯？”

江女士嫌棄地看了一眼蘇笙，“這才五點，你不是剛吃過一個蛋糕嗎？”

蘇笙一噎，“我最近胃口比較好！”

小舅舅也笑，“好了好了，既然咱們笙笙肚子餓了，就先吃飯吧。”

趁着吃飯，蘇笙小聲地湊到陸時瑾身邊，“抱歉啊，我家人說話可能直白。”

“他們很珍重你。”陸時瑾潤聲道，眉眼雖是清冷，卻含着一抹寵溺。

蘇笙的家人很珍重蘇笙，所以才會對他這般考驗。生怕自家的寶貝看錯了人。

他的笙笙，生在了一個極其微暖的家庭。

想到這，陸時瑾原本平直的嘴角微微上揚。餘光瞥到她碗裏的辣子雞，嘴角又拉了下來，“笙笙，你今天不能吃辣。”

“都最後一天了。”蘇笙小聲地嘟囔，見他面色不好，趕緊撒嬌，“就一塊。”

小舅舅好不容易來他們家做一次菜，可難得了。

“等你小日子過了，我做給你吃。”陸時瑾不由分說地夾走辣子雞，放入自己的碗裏。

蘇笙嘆息一聲，小眼神哀怨地看着陸時瑾，仿佛他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陸時瑾輕笑，輕聲哄着她，“乖乖吃飯，不能吃辣的。”

蘇笙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哦。”

他們倆的小互動盡數被四位家長收入眼底，眼中皆是有了滿意的神色。

好歹他們也是見識過了不少的人，這陸時瑾眼中對蘇笙的寵溺是不是假裝的，他們一眼就能看出。

晚飯結束之後，小舅舅也沒打算繼續留人。畢竟也是年三十，總不能把人留在家裏太久吧。

蘇笙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麽，手腕卻被陸時瑾輕輕地牽住。側頭，聽到他聲音低沉，“送送我？”

“嗯。”蘇笙點頭。其實她更想說的是，把陸美人留下算了。

在家的話，他也是一個人。

夜晚的溫度還是有些低的，蘇笙臨走之前還被陸時瑾強迫性地穿了一件羽絨服才被放出門。

小區裏面很是安靜，因為不允許燃放爆竹的原因，少了不少年味。每棟小區樓都是燈火通明，不用想也知道大家肯定過了一個極為幸福的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去年的時候，蘇笙還記得去找陸時瑾的時候偌大的別墅裏面，只有那微弱的燈光。她的陸美人，一個人坐在客廳裏面，讓她心疼壞了。

走到小區的停車場，蘇笙就舍不得了。小手緊緊地環住陸時瑾纖細的腰肢，把自己的整個身體都縮進了陸時瑾的大衣裏面，感受着他的體溫，“陸美人，要不你留在我家過年吧？”

陸時瑾失笑，珍惜地捧着她的臉蛋，對上她明亮的眸子，心口軟得一塌糊塗。

他的女朋友怎麽這麽招他的喜歡？

“還不到時候，笙笙。”陸時瑾緩聲道，他的聲音極為好聽。低低沉沉的，落在這安靜的周遭，“再等等。”

等到他們以後結婚了，言正名順了。

“好吧。”蘇笙嘟囔一聲，櫻唇便被陸時瑾狠狠地吻住了。

這吻來得太過突然，鋪天蓋地地襲來。他的氣息沾染了她的每一寸。與之前所有的吻都不同，這個吻更帶着一種侵略性，他靈活的舌尖挑過她的上颚。在她嘤咛之際，軟了身體的時候，又猛然加重了攻勢。

直到最後，蘇笙半點力氣都沒有，只能軟趴趴地被他抱在懷裏，氣息微喘，媚眼如絲。

借着燈光，那一分媚态更像是染了色一樣，直叫陸時瑾所有的自制力全部崩潰。

把人按進自己的懷裏，陸時瑾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面容。腦袋搭在她的頸間，緩緩地平複着自己的呼吸。

過了許久，陸時瑾才放開她，在她的唇瓣安撫性地吻了吻，聲音寵溺無比，“不早了，該回去了。”

蘇笙依依不舍地放開他，一步三回頭地往裏面走去。

“陸美人，晚安。”蘇笙道，乖乖地上樓了。

再次回到家，小舅舅明顯對陸時瑾的看法就不一樣了。

“咳咳，我覺得這個男生不錯，可以發展。”小舅舅有些尴尬地道，被小舅媽拍了拍，他老臉一紅。

之前不是沒看到人嘛，誰知道這小夥子那麽優秀。

蘇笙喜上眉梢，又坐到江女士身邊，捧着星星眼問她，“江女士，你覺得呢？”

“我和你爸都覺得小陸不錯。你啊，也該長大了，整天讓人家小陸照顧你算什麽樣子！”江女士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腦袋。

蘇笙這會是徹底放下心了。

自己喜歡的人能被家人接受，還有什麽新年禮物能比這個更令她開心呢？

***

“所以你們那麽快就見家長了？”蘇小萌在那頭感嘆兩人的速度，“照這樣說，不會等陸學長畢業就結婚吧？”

正好兩人相差兩歲，算算年紀，也差不多了。

“想什麽呢。”蘇笙雖然有意早一點把陸美人給拐回家，但是二十歲就結婚，這個的确不在她的計劃當中。怎麽也得工作了兩三年，等她有了經濟基礎才行。

談戀愛和結婚可是兩種不同的狀态，談戀愛沒錢可以，結婚不行啊！

而且，她也确實還小。她不想成為陸時瑾未來的拖累。

“切，沒準你家很急呢，我看你到時候嫁不嫁！”

如果陸美人很急的話……那麽她一定會沒有了任何原則，直接答應。

咳咳。蘇笙趕緊轉移話題，“話說，你真不打算理徐淵了？他都騷擾我好久了。那你不同情同情他，也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蘇小萌錘了一下布娃娃，又洩憤似的把它丢在了一邊，這才開口說道，“不要！渣男！親了還給我忘記！”

“這也不能怪他啊。”蘇笙嘆息，“并不是所有人喝醉了都能記住。”

就比如她……時常幹了壞事卻又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萬一他并不喜歡我怎麽辦？”蘇小萌又開始躲進了自己的烏龜殼裏面，“萬一他只是想要道個歉呢？”

“哪來那麽多的萬一。”蘇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萬一他喜歡你呢！”

蘇小萌猶豫了一會，終于肯松口妥協了，“好，我試試。”

挂了電話之後，蘇笙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趕緊給徐淵發短信：兄弟，我已經盡力了！

徐淵那邊很快秒回：她加我好友了！蘇笙，大恩不言謝，我把時瑾送你了！

哼，陸美人本來就是她的好不好！

戳着手機打着字，蘇笙很是認真地問他：你到底喜不喜歡蘇小萌？

那頭沒了回答，蘇笙又等了十幾分鐘，依舊是沒有得到回答之後，這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背着烏龜殼的，又哪只徐淵一個人。

***

年初五早上，蘇笙睡死在被子裏面，手機也丢在了客廳。

突然，門被江女士猛力打開。像是有一塊轉頭砸到了她的肚子上面。

蘇笙不舒服地動了動身體，沒打算理會。翻個身又要沉沉地睡去，結果身上的被子被江女士猛然地翻起來。

身上驟然一涼，蘇笙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瞅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不滿地囔囔道，“江女士，這才八點。”

“我七點就起了！”江女士無語，“趕緊起床，你家陸學長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了。”

“陸學長！”蘇笙猛地坐起身體，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枕頭，“我手機呢？”

這幅傻愣愣的樣子也不知道像了誰，江女士道，“在你肚子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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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笙拿起一看，又是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陸學長？”

那邊并不安靜，隐約之中還有一些吵鬧的聲音，而陸時瑾低沉的嗓音穿過手機，清晰地落入蘇笙的耳中，“笙笙，你今天有空嗎？”

蘇笙下意識地問，“怎麽了？”

“陸夫人大限将至，她希望你也能過來陪她。”直到最後，陸時瑾依舊不願意把袁藝當做母親。

蘇笙急匆匆地從床上爬起來，趕緊翻箱倒櫃找衣服，一邊回着對面的陸時瑾，“我馬上到！”

江女士見她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不由得好奇，“這麽急做什麽？約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學長的媽媽要走了。”蘇笙看了一眼江女士，直接換衣服。

袁藝。

江女士在公司裏面好歹也是坐到了總經理的位置，對于陸家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還是頗為了解。

“要我陪你去嗎？”江女士倒是還真擔心自己這個傻不愣登的女兒被陸煉給欺負去了。

“不用啦。”蘇笙拍了拍胸口，“放心吧，陸學長會保護好我的。”

江女士見此也不再說什麽，只是囑咐一句，“多陪陪小陸吧。出了這種事情，他心裏肯定不好受。”

來到醫院的時候，陸時瑾正站在門外等她，見她來了，眉宇之間的憂愁才微微散了一些。

“陸美人。”蘇笙跑了兩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陸時瑾緊緊地抱入懷中。他炙熱的呼吸打在蘇笙的脖子上面，幾乎要把那一處給燃燒了一般。

“我抱抱你。”蘇笙環住陸時瑾的腰身，笑嘻嘻地道，手指順着他精瘦的腰肢，給予他依靠。聲音很輕，“我們進去吧。”

袁藝在蘇笙來了沒多久之後便離開了，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貪戀地看着陸煉和陸時瑾兩人。任誰都能看出她眼底的不舍。

只是，歲月無常，時光也從不等人。

從病房出來之後，陸煉便安排人準備葬禮。從知道袁藝要死了的那瞬間到現在，無悲無喜，仿佛走的不過是一個路人一樣。

可能他從來都不知道，袁藝愛了他三十年，因他成魔。

陸煉掃了一眼蘇笙，念着袁藝剛死，倒是也沒有太過地為難她，只是對着陸時瑾說了一句，“玩夠了就回來。”

陸時瑾臉色一凜，剛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被蘇笙攔住。

她仰着小腦袋，對着陸時瑾燦爛一笑，“我新學了幾個菜，你要不要嘗嘗？”

陸時瑾聲音微啞，周圍的所有事物仿佛都消失不見了一樣。他漆黑的眼眸之中只能看得見蘇笙，“好。”

“那……”蘇笙眨了眨眼睛，“去你家？”

陸時瑾點頭，牽着她走出去，陸煉的臉色微沉，倒是也沒有說什麽。

“先去超市吧。”蘇笙上了副駕駛座，身邊的陸時瑾卻久久地沒有開車。

她扭頭看去，平日裏淡漠得不成樣的陸美人竟是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