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林陽站了許久許久，直至天整個暗下來，對面的門也再沒有打開過。

他窩在陌生的床上，帶了滿肚子的心酸與委屈，睜眼到天明。

清晨，門被“咚咚咚”敲響。

林陽從床上跳起，是石頭

他飛奔着沖出去，滿臉期待的表情在看清門外的人時凍結了。

穿着制服，是大樓的管理員。

“林先生，早安，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這袋東西是您的嗎？”

林陽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東西，看了一眼怔住了。

“是從您家樓道垃圾桶裏發現的，東西全是很新完好的，這層就兩家住戶，昨天您剛搬過來，怕是您不小心丢了，所以來問一下。”

是他的東西，又不算是他的。這些被丢棄在垃圾桶的東西，是他以前送給別人的。

林陽看了看對面緊閉的門，難受到不行。

鄭明心，你是來真的嗎？真要絕交了？

林陽喉頭發酸，艱難地開口:“是我的，謝謝。”

管理員擺擺手說着不客氣，走了。

林陽走了幾步，在對面門口站定，很想大力敲開那門，抓出裏面的小混蛋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眼前卻是昨天鄭明心不耐的表情。

心裏掙紮再三，林陽頹然地拎着東西回到了自己家。

一堆鄭明心不要了的東西，全被一股腦兒塞在一條破袋子裏，倒出來的時候還泛着一股可憐與寒酸。

林陽愣愣呆坐在地板上，裏面有他去祈福送給鄭明心的手繩，有從日本回來特意帶回的平安符，有兩人去臺灣開粉絲見面會一起買的鞋，有韓國游時的紀念品……

一件件，都刻着美好的回憶。

眼眶不禁紅了，鄭明心怎麽就舍得不要了呢？

時間一天天過，林陽卻再也沒有在公寓裏看到鄭明心過，門沒開過，偶遇也沒有。他不禁懷疑鄭明心是不是刻意避開他，刻意到連家都不怎麽願意回了。

林陽的工作重心已慢慢轉移到攝影上，自上次跟公司提出，老板也是尊重了他的意願，對此，林陽心存感激。

回公司的時候，偶爾看到鄭明心，他大多是跟小凱膩在一起，好得像蜜裏調油般。也是，兩人的新劇即将開拍，劇中愛到刻骨銘心，熱戀中的情侶狀态本該如此。

林陽根本沒有機會跟鄭明心好好交談，他被鄭明心打入冷宮，每每眼神不經意碰上，鄭明心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小凱的推特裏，鄭明心已頻繁出現在他的朋友圈，吃飯逛街拍照看電影會朋友甚至去旅行。小凱對鄭明心的喜愛，連林陽這樣遲鈍的人，都能看出來。

粉絲們已經為兩人取好了cp名:開心

不同于“陽心cp”，“開心cp”聽起來就是活力滿滿，青春無敵。

照片上的兩人，一個年輕俊郎，一個漂亮可愛，對視着笑的模樣确實是很開心，cp名取得實在貼切。

可林陽切切實實體會到什麽叫心痛。

從前，即便他和鄭明心分隔兩地，心裏總是記挂着對方，可如今，他們住在對門，卻如橫隔了無法逾越的鴻溝，心離了那麽遠。

咫尺，天涯。

林陽參加訪談節目時，主持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提到了GMM公司的新劇《愛在離別時》，并問他對鄭明心新cp的看法。

林陽笑不出來，他避開了談論小凱，只強扯着嘴角在鏡頭面前送出祝福，言不由衷。

“《愛在離別時》是非常精彩的劇，相信一定能取得好成績，鄭明心與小凱演技很好，看着也很搭，請大家多多支持他們倆的cp。”

他頓了頓，斂下笑容，緊緊盯着鏡頭。

“石頭，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好嗎”

這句話，他希望鄭明心能聽到。這句話，是以前他對他說過的。

那時，鄭明心拍《水男孩》，因為是拆了他倆的cp跟地球重組的，他們三人還被戲谑地調侃為原配、現任的關系。林陽那會是不介意的，心裏毫無芥蒂接受了鄭明心與地球飾演情侶，即便是他倆有親熱戲份，他也是帶着取笑鄭明心的心情去看。

而對于小凱，他笑不出，他對這個大男孩起了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敵意，他看不得鄭明心與他的各種親密，真正有種心愛的寶貝被人搶走的感覺。

他想，或許是因為他意識到小凱對鄭明心別有用心，怕鄭明心會吃虧。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他擔心也實屬正常。

林陽感覺度日如年，在沒有了鄭明心瘋狂的電話與信息的轟炸之後。

心裏空空的，像是丢失了某種重要的東西，這種空虛，連瘋狂健身購物、随處旅行攝影、與朋友們玩樂、與李思吃飯，都無法填補。

他寄希于工作，來緩解自己這種時不時心慌意亂、焦躁不安的情緒。他自豪奮勇地自薦給同事們當攝影師，去各個劇組協助拍攝，他希望自己能忙點，再忙點，這樣就會忘記鄭明心疏遠他的事實，這樣心裏就會為這段逝去的友情少難過一點。

林陽被告知今天跟拍的劇組是《愛在離別時》，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為可以看到鄭明心而雀躍不已，兩人已經好久沒見面了，他很想他。一方面又為會看到鄭明心與小凱拍戲而揪心。

他埋着頭心不在焉擺弄着器材，心思卻已飛到鄭明心那裏。他們剛剛只是打了個照面，沒等林陽露出笑容，鄭明心已經被小凱牽着走了，甚至沒再回頭看一眼。

劇組今日拍攝的是一場離別的戲份，相愛的人被迫分開，臨別是充滿悲傷的熱吻。

工作人員們又打趣道:“鄭明心，要在舊愛面前演吻戲，修羅場哦。”

林陽猛地擡頭看過去，心跳停了一拍。

吻戲!這場居然是拍吻戲!

對于衆人的玩笑，鄭明心照例笑笑，不置一詞。

小凱緊張地直在原地轉圈圈，鄭明心拍拍他的手安撫。

好刺眼，林陽的難受又止不住。

他無意識地手中忙着，卻也不知道自己在搗鼓什麽。

心裏很慌很慌，從來沒有過的慌。

他很後悔跟來了這個劇組，他覺得自己要飽受煎熬。他要眼看着鄭明心與小凱拍吻戲，要幫他們記錄下瞬間。

手開始克制不住地輕顫。

冷靜，冷靜，他告訴自己。

一切就位，主演上場，鄭明心與小凱已摟抱在一起，只等導演一聲令下。

林陽舉起相機，視線卻無法離開。

不要看，不想看，不能看，他的大腦發出指令。

“action”，導演一聲喊。

衆人屏息，被兩主演帶入劇情。

很通俗的故事，無非就是兩人很相愛，卻因命運捉弄，各種阻礙，不得不分離，可因為鄭明心與小凱的投入，演繹出了感動。

他們站在一起，顯得那麽般配，他們的對戲，那麽合拍。

小凱說了一段長長的臺詞，林陽沒有在意他說的什麽，他只盯着鄭明心看。

他看見鄭明心一臉悲切，緩緩閉上了眼睛，小凱将臉一點點湊近。

不要，不要，不要，林陽心裏在大喊，他突然就痛得有點受不了。

他想逃離，他不知道為什麽，不想看，就是不想看，他的腿不由自主動了。

“噼裏乓啷”，電線被勾到了，他踉跄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身邊高舉着話筒的人，那同事往旁邊一歪，又引起一陣多米諾骨牌效應。

拍攝一時被中斷，小凱來不及吻上鄭明心，被導演喊了cut。

“對不起，對不起。”林陽不停道歉，手忙腳亂去幫同事。

“林陽，你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倒黴蛋。”導演笑了，他擺擺手，“你先出去吧，我怕黴神纏上你，我這戲今天就拍不成了，拍完這條你再過來。”

林陽逃一般離開了拍攝現場。

臨走前他看了一眼鄭明心，鄭明心又是若無其事地把眼神轉開了去。

林陽出了門，就坐在門口的花壇上，身後的玻璃房內，整個劇組一覽無餘。

他抹了把臉，他試圖冷靜下來，他告訴自己鄭明心只是在演戲，心跳卻還是慌不擇路，在胸膛內亂撞。好煩。

“阿陽!”林陽被人在肩膀拍了一下，是李思的聲音。

“嗨！”李思笑着打招呼，“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你怎麽在這裏”林陽訝異。

“我打你電話你沒接，我就問你同事，他們說你在這邊拍戲呢，我就來看看咯。”

李思經常去公司找林陽，每次去也是請各種好吃的好喝的，公司的人都對爽朗漂亮的她很有好感，已經默認為她是林陽未來的女朋友，林陽有什麽日程也會告訴她。

“不好意思，我剛才在組裏，手機靜音了沒聽見。”

李思踮起腳往玻璃房內看:“拍什麽戲，好玩嗎我還沒看過拍戲呢。”

“不是我演，我協助攝影而已。”林陽解釋。

“嗷，是鄭明心跟一個大帥哥呢，咦，他們抱在一起了，啊，演情侶嗎？”李思嚷嚷，一臉興奮。她第一次看拍劇，就看到這麽勁爆的。

“會有吻戲嗎？”李思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矜持。

她言者無心，林陽卻被狠狠在心口紮了下。

他不知道劇本，他無法想象鄭明心與小凱，想着他就周身氣血翻滾。

“不會有的。”他大聲說。

李思看他滿臉通紅，以為他害羞。

“哎哎哎，阿陽，看不出你這麽純情啊！”她伸手去刮他的臉，逗他。

鄭明心靠在小凱肩上，望出去的就是李思摸向林陽的臉，林陽抓住李思的手，兩人追着打鬧。

他冷冷地看着，臉上浮現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哀傷悲切。

他面無表情，外面兩人似乎追打累了停了下來，女人将頭輕輕撞向男人，她嘴角一笑，忽地擡頭踮腳，就将唇往男人唇上印。

鄭明心猛地把頭埋在小凱肩上，閉了眼睛。

導演什麽時候喊的開拍，他不知道，小凱對他說了什麽，他不知道，他用痛不欲生的眼神望着小凱，他眼角有淚滑下。

一場愛情大戲，那人始終置身事外，毫不知情，獨獨他用了心，入了迷，卻落得個筋疲力盡，到頭來只是他一人的獨角戲。

小凱低着頭，溫柔地吻了鄭明心，唯美深情。

“別鬧了。”林陽有點生氣李思一直捉弄他，他躲開了她噘過來的嘴，将她推離。

“我沒鬧。”李思收起了笑容，難得正經，“阿陽，我就是想親你，我喜歡你。”

林陽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膽表白給吓到了。

“你……你……你說什麽？”他結結巴巴。

“我說我喜歡你。”李思拽過他轉身，纖長的手指一指，“就那種情侶間的喜歡，就那種情侶間的親吻，你聽清楚了嗎？”

林陽瞳孔劇烈收縮，心髒停止了跳動。

玻璃房內，鄭明心被小凱抱着，熱烈親吻。

漫天的疼痛将他包圍，他一動也不能動，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怎麽能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呢？

李思拉拉他:“怎麽了？”一副失了魂的樣子，被表白有這麽讓人震驚

林陽看着她有七八分神似鄭明心的臉，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對于她的表白，他并沒有心動與驚喜，他只沉浸在目睹鄭明心被吻的哀痛中，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就這麽痛。

迷迷糊糊中，又想到鄭明心這段時間對他的漠視，冷淡，他們可能再也不會像以前那般親密了，他忍不住就落了淚。

李思被這樣的林陽吓壞了，她從小就認識他，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哭。她笨拙地抱着林陽，輕拍他的背:“不要緊，不要緊。”

不喜歡她不要緊，不用難過說對不起，她喜歡他就可以了，沒人規定喜歡的人也一定要喜歡自己啊。

玻璃房內，導演誇鄭明心:“演得太好了!”

玻璃房外，李思安慰林陽:“随你自己的心意就行。”

鄭明心與林陽，都是木然了表情，他們的淚，無人能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