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從此視陌路

生活中不再有程晉南的身影和消息，一切變得清閑下來。首先，她不用每天晚上在睡前等着他的電話，不用每個周末順從把時間留給他，更不用每天回複着數不清的短信。想到手機號碼，童藍還将他的號碼存着，或許有一天會有什麽事情需要聯系也不一定，她不想憑借賭氣的心思去删，因為那個號碼已經熟記于心，故意而為之有些自欺欺人。

接下來的一個月，過得無比順暢，和寝室的人一起過十九歲生日，像多數大學生一樣在學校草坪上鋪了一張紙，擺着蛋糕許願。毫無壓力地考完英語四級和期末考，宣告着大一的結束。

至于林烨承，童藍和他依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身邊是非多，她本身就和他沒有什麽大關系，即使與程晉南分開了，也要獨善其身。

但是程晉南的做法卻和她不甚相同，都帶些賭氣的成分在裏面，他屏蔽了所有有關與她的消息，還禁止周圍的人提及她的名字，但同時在心底最深處一直有個意念在召喚他去找她。他恨自己的不争氣，為什麽她可以置身事外，而他卻在內心徒留掙紮。

假期裏，童藍組織了高三時候好友一起去西南地區的城市窮游，半個月來全部的人都曬黑了，但整體的興致還是很高。

她趁着這個難得的假期在外面調整心情後歸來，卻得到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程忠信在獄中發病猝死。

事情來得毫無預兆，就這樣一個曾經名聲狼藉的生命離開，伴随着萬人的毒罵聲，又再一次成為H市的關注焦點。

那一天，爸爸媽媽在她的意料之外去參加了程叔叔的喪禮，也是照念以前的交情，而當時她正在西南不知哪一處觀景留念。

一個人的離去，有時候會化解之前的怨念，畢竟活得安然才是最大的幸福；有時候又會使矛盾升級，因為你再也沒有機會補償。

回來後她從幾天前的報紙頭版上，看見程晉南悲痛沉重的臉，穿着全黑色的衣服，胸前捧着他爸爸的遺像。他的頭低着，童藍看不見他眼中到底是什麽情緒，或許看不見了也好，否則她就連在報紙面前都無法直視他的悲傷。

聽媽媽說，他們家沒有對他們有多大的抵觸，但也沒有多大熱情，他們不說，卻以此表态。

程叔叔在童藍的印象裏是好争要強的，幾個月前的一樁抹黑他半輩子名聲的事情擊垮他，在獄中或許不堪重負抑郁成疾，到最後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可能也是一種解脫。

深夜，童藍在手機號碼中翻了無數遍那個曾經記得爛熟于心的號碼，終于在思考了一個晚上後做出了一個決定，在淩晨剛過不久發了一條短信過去。內容為：請節哀順變，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等了一會兒，沒有回複，想到他可能已經睡了，也就阖上了眼。

第二天她一醒來，舊記起昨晚發的短信，拿出手機一看，沒有提示，翻到收件箱，還是沒有新消息，心裏有種失落感。以前不管什麽時刻他總會第一時間回複，有時候她已經落下“呵呵”兩個具有代表性的結束語言，他還會無聊地發個“嘿嘿”來蹭一下的收件空間。

她更加不會想到他是沒看見而沒有回複，因為他極其勤快早起的鐵铮铮的事實在過去都從沒出現差錯。唯一的見識就是，他不想理她。

童藍只覺一陣難受，為什麽此刻會有一種酸意直達心底，漸漸擴散開來。

直到大二開學前，她一直過着無知無味的日子，什麽都沒有精力去做，整天在家呆着，拒絕所有邀她出去玩的朋友。期間有一次，她突然間受了什麽興致鼓起勇氣撥了程晉南的號碼，一邊聽着靜默的聲音一邊害怕他會用嫌惡的語氣，自己該怎麽回答。但是她不用擔心，因為是正在通話中。她以為他會打來，但是等到一星期都過去了還是沒反應。難道他将他的號碼删掉了？拒聽？

她不甘心地到小區門口的電話亭打電話，撥通的預感剛起來，就聽到一段機械的女聲，提示已經停機。

怎麽會是空號，她猜測着無數種可能，或許是想切斷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換了號碼，或許是忘記充話費。想到第二種可能，她天真地跑到最近的報刊亭幫他充話費，可還是無人接聽，她最後挫敗地放棄。

有一瞬間，她會想程晉南消失了，否則怎麽感覺他不像是在躲避，她卻一絲都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在家的時候她曾經在周慧芳耳邊旁敲側擊問程晉南的家的地址，周慧芳冷漠地回答：“你不是和他分開了嗎？還惦記他啊，具體我也不知道。”

媽媽說不知道她深感不信，可也沒再追問下去。她想到在景江公寓的那套房子，不知道還在不在，或許他們住在那裏又或許被賣掉了，她無從所知。她一次路過想進去探望，門衛将她拉住，讓她出示證件，想查問戶主在不在又被拒。為了掩人耳目，她又在邊上發傳單，一整個下午，都不見他或者徐阿姨的身影。心裏的期望逐漸落下，他到底怎麽樣了？

終于熬到開學了，她又找到了一個尋找他的方法，去他的學校。

她選擇了課最少的一天翹課去他們學校堵他，她不知道程晉南的宿舍樓，就只能在他們的學院樓外瞎碰運氣。上課的地點多，但讓她無意間在樓下的宣傳欄中看見他們上課的大致位置。她等了一上午，終于等來了下課鈴聲，一群人湧了出來。她心裏按捺不住地緊張，才忽然憶起已經有數月沒有見過他了，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頭發剪短或者養長而沒認出。

可是還沒等到程晉南出來，出來的人數就逐漸稀少，這時一個男生突然走到了她身邊。

她擡頭看去，感覺有些熟悉，那面貌……是程晉南的同學，似乎叫蘇屏維來着。

她沒有直接喊出口，朝他身後望了望，沒有看見任何人。

站在面前的男生開口了，帶着疑問：“你是童藍？”

她迫不及待地應答：“是，你是程晉南的同學嗎？”

“你來找他有什麽事？”

她也想不出什麽話來回答，“我……就來看看他，還好嗎？”

“這或許連我都不知道，你應該去幾萬公裏的地方問他。”

“幾萬公裏是哪兒？”童藍思索了好久才想到他說的一種可能，“他……他出國了嗎？”

“他是出國了，還是和女朋友一起出國的，總之我不會告訴你他去了哪兒，我早就覺得他和你分開是正确的。怎麽，你現在有些後悔了嗎？”蘇屏維眼中明顯帶着為程晉南打抱不平的語氣，說完便不再看她，轉身離開。

直到走出Z大校門口，童藍才轉身看了眼學校裏面的大樓，這個程晉南呆過的地方。她相信蘇屏維說過的話，原來他是離開了，電話才會那麽久都打不通，可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呢？她竟然是他身邊最後一個知道的，即使是對老朋友的一聲通知也好過就這樣不告而別地離開，他是一刻都不想見到她嗎？并且她和女朋友一起去？她直接想到了周慧，看來他們在一起的速度超乎自己的想象，不過憑他們的相配程度到現在也不足為奇，雖然最終未能夠和他在長久在一起，這一刻她反而希望他能夠幸福快樂。

但是她腦中反複地重複着蘇屏維的話，後悔了嗎？不後悔的話自己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她承認如果再有個機會的話，她會試着放開自己，好好去愛，即使飲鸩止渴也要成為他心中的公主。可是機會不留給磨蹭的人，人走即是空，《大話西游》中的至尊寶最後不也沒能如願。

他現在遠在哪兒不知道，童藍甚至在希望程晉南是不想看見她而讓同學出來打發她，這樣就證明他就還留在這個城市，可事實真相是她在癡想。

童藍宿舍的人都發現她最近的不對勁兒，做什麽事都有些魂不守舍，上課拿錯書，寝室走過頭，連洗澡都忘記帶毛巾。相比最初與程晉南分手的時候，感覺這次像是失戀，問她她只說“沒什麽啊”。

曾經的甜蜜相擁，淪為現在的回憶想念。

第一年，她以為他總會在過年的時候回來，至少要跟親人在一起。可是她沒有聯系方式也沒有地址，一切消息都無處可尋，有去詢問過他們共同認識的人，都說斷了聯系。

第二年，就連家隔壁的房子都有新鄰居住進來了，好像這個城市已然沒有了他的存在，她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忘記一個人并不難，只是需要時間而已。幸好上天滿足了她這個願望，她的拖延症這時發揮了下正能量，後來的她更專注于學習也就在偶爾的時間才想起他，想起她的前男友。

大學畢業的時候，身邊許多情侶都開始分分合合，有些人在外面同租一個小房子同居開始共同打拼，有些異地戀的在經歷一些不能謀合的問題後也都東奔西走，平時看起來你情我願的甜蜜誓言在這種時候總能見分曉。

因為你離開了學校，不再是只提供一束鮮花就能哄住美麗女友，她們會要求你必須擁有什麽，在喜歡你順從溫柔的同時又要求你霸道主見，許多男生吃不消這個，當然也有很多人樂意為之。

童藍只是冷眼旁觀着，在從圖書館走回寝室的路上，不難發現一些情侶在河邊欄杆上、長椅上、草坪上耳鬓厮磨，當看見女生因為怒氣想離開被男生拉住時，她還會多看兩眼，看下一刻兩人是不是就抱在一起了，竟然有種八卦的心态。

人的心情會随着年齡的增長變得不同，那麽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該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