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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還是暗的,寬闊的馬路分外空曠,季以東揉了把亂糟糟的頭發,跟上了甘遂叫的那輛出租車。

他跟的太近,司機師傅很快就發現了:“小姑娘,後面那個車跟着咱們呢,好像從別墅出來就一直在了。”

甘遂探身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坐回原位:“不用管他。”

一看就是小情侶吵架負氣呢,司機師傅有經驗,将車速放的不疾不緩,并未打算甩開季以東。

所以季以東跟車跟的毫無難度。

快到學校門口時,他踩下油門,停在了出租車前面。

甘遂蹦跳着從出租車上下來,車門還沒來得及關上,手裏的小包就被人搶走了。

季以東拎着她的包老老實實站在一邊。

司機師傅看了他們一眼,苦口婆心了兩句:“年輕人下次吵架可不能半夜往外走,女孩子半夜在外面打車不安全的。”

司機是好心,季以東點頭稱是,跟司機道謝。

“上來,”季以東等出租車走了,在甘遂面前彎下腰,“路黑。”

甘遂知道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也就安安穩穩趴在了他肩上。

從校門口到甘遂住的宿舍還是有段距離的,這個時間校園內也十分安靜,只有保衛室值班的保安在播放某熱度很高的電視劇,季以東背着甘遂進來時,跟保安打了個招呼。

除此之外,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交流。

甘遂趴在他背上,慢慢低下頭,腦袋靠在他耳畔。

季以東感受到了身後姑娘的小動作,以為她是不舒服了,所以站定調整了下姿勢,然後繼續出發。

依舊是安靜。

路過籃球場時,發現有人在打球。

是安華大學校籃球隊的隊長,甘遂認識這個小學弟,她驚訝了下,小聲吐出一句驚呼。

季以東的視線落在剛被三分命中的籃球上,他晃了下胳膊,偏頭問甘遂:“想看嗎?”

兩個人之間距離極近,甘遂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分外明亮,她沒做聲,季以東就當默認了。

甘遂被放在籃球場旁邊的等候椅上,披着他的外套。

季以東穿着件很随意的運動鞋,身上的睡衣因為剛才出門比較急沒有換掉。

幸好小學弟身為校隊隊長,随身帶了件多餘的球衣。

天色微亮,就連一貫起早的宿管阿姨都還在夢中,季以東看着手中的籃球,以及面前高了他一頭的年輕男孩,稍微有點後悔。

他球技還行,188的身高放在人群中也并不蹩腳,但是眼前這位安華大學校籃球隊的隊長簡直跟個竹竿似的,沒事長這麽高幹嘛。

輸球并不可怕,競技體育本就一半成功一半失敗。

但是在甘遂面前輸球可就是人間地獄了。

季以東舒展了下筋骨,開始動作。

小學弟鍛煉了有一會兒了,好不容易來了個對練的,此刻興致頗高,連連砸進五個高難度三分球。

季以東不甘示弱,也追了四個投籃,其中只有一個三分。

運球過人,小學弟又上來圍追堵截了。

季以東偏頭,發現甘遂在認真觀看賽況,他拿着球,對上小學弟的目光:“體育專業的?”

這種近乎百分之百的高難度進球率,可真不是用他們的年紀差距就能解釋的。

小學弟順手搶走了他的球,聲音十分欠揍:“剛進國家隊半年。”

季以東:……

他這是什麽狗|屎運啊。

想在甘遂面前秀一下球技,沒想到遇上了國家隊現役運動員。

小學弟再次成功拿分。

這會兒球在季以東手裏,眼看又要被搶,他只能豁出這張老臉去:“兄弟,你剛才打招呼的學姐,我還沒追到。”

小學弟露出了璀璨笑容,心下了然,手一晃,成功放水。

最終,在小學弟的燦爛笑容裏,季以東成功跟他打成了平手。

這小子太軸,說國家隊的不能輸,多餘的一分都不讓。

季以東總算保住了面子。

——

他帶着滿身熱氣坐過去,甘遂正在看遠處的日出。

說是日出,太陽公公還沒影兒呢,只有漫天紅霞染了半邊天。

甘遂感受到他渾身散發着的熱氣,想把外套遞過去。

季以東先于甘遂動手,牢牢将外套按在她身上:“我沒事。”

他一向身強體健,這麽點溫度差,不至于感冒,倒是她本來就不舒服,應該穿暖和點。

“我沒腦震蕩,”季以東呼出一口氣,“對不起。”

騙人是不對的,尤其他還膽大包天對甘遂撒謊。

甘遂心裏早就慌的一批,看他打籃球的時候就知道他身體沒事了,但是現在聽到季以東說對不起,她也尴尬地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只好繼續看遠處。

“還有,”季以東輕輕咳嗽一聲,略顯不自在,“我不該兇你。”

他兇過的人多了,但這次是第一次事後跟人家道歉,業務還不太熟練。

甘遂低下頭,眼眶微微紅。

季以東有點手足無措,想解釋說自己那些話只是因為擔心她,卻怎麽都開不了口,總覺得大男人說那話顯得慫包又軟蛋,可是現在甘遂低着頭,他不會又弄哭她了吧:“甘遂?”

季以東聲音裏有些微緊張。

甘遂正要回應,就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陳利戟拎着兩份煎餅果子靠近:“甘遂?我等了會兒看你沒回宿舍,所以出來看看,原來你在籃球場啊,哎,這是……”

季以東認得這是甘遂那個室友。

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淡,看着陳利戟滿臉都是不悅。

甘遂感受到季以東的情緒,悄悄伸手從後面撓了他腰一下。

陳利戟把兩份煎餅果子都遞過來:“我不知道你有朋友在,你們先吃吧。”

——

季以東骨血裏刻着商人的精明,同時,作為季家人,他這輩子也從未吃過虧,更不願意他的人吃虧。

甘遂被取消保研名額的當天,他就私下命人調查了陳利戟。

榮市本地人,父親是醫生,母親是公務員,普通家庭,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優秀,從小學開始一直就讀于各類重點學校,最終以高考全省前3%的優異成績考取了安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從大一開始就是甘遂的室友,兩個人不親近也不疏遠,屬于泛泛之交。

陳利戟曾經的同學、朋友對她的評價都不錯,沒有特別出挑的品格,也沒什麽人品問題,符合中國人一貫的中庸之道。

安華大學女生宿舍因為學生私下使用違章電器而失火的那天,甘遂不在學校。他早準備好了甘遂的不在場證明,也打點好了一切關系。

之所以沒有遞交上去,是想問問甘遂的意見。

畢竟甘遂本人親自去學院老師那裏承認了違章電器的歸屬,季以東猜測,這裏面一定有什麽理由。

他想幫她,但不能擅自幫她做決定。

季以東和甘遂都沒接那兩份煎餅果子,陳利戟只得讪讪收回。

她看了眼甘遂,然後視線落在季以東身上。

甘遂忽然拉住他的胳膊,聲音軟軟的:“我早上想喝點白粥。”

季以東明白她是希望他回避,但是又有些擔心甘遂會不會被欺負,他側身幫甘遂整理了下身上的外套,然後把她的長發從衣領下解救出來:“我去買。”

季以東終于還是沒忍住,在起身的瞬間,彎腰将甘遂腦袋按在胸口,低聲在她耳邊交代:“放心,我在。”

不管有什麽事,他都在。

甘遂點點頭,沖他認真揮手。

路過陳利戟時,季以東覺得他真是用盡了全部的自控力,且考慮到對方是個身高小小的女孩子才忍住沒動手。

一想到甘遂為這事哭的那麽厲害,他就從心底裏厭棄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

陳利戟坐在季以東剛才坐的地方,拿出一個煎餅果子遞給甘遂。

這次,甘遂沒有拒絕。

天色漸亮,太陽終于露了頭。

兩個人沉默着吃完了早餐。

“國慶假期結束之後,我會去學院那邊承認的,”陳利戟轉頭看向甘遂,臉上還帶着笑意:“謝謝你。”

其實她在做出那件事之後立刻就後悔了,看完甘遂的保研答辯之後,她立刻就想回宿舍去把電飯鍋拿出來,沒想到學校的突擊檢查早了一步。

這個一直在閃閃發光的女孩子,不能因為她而黯淡。

她們兩個的關系談不上朋友,但也比普通室友更進一步。

畢竟同住了三年多,說完全沒感情也不可能,只是兩個人在這方面都是比較冷淡的個性,陳利戟是不善于跟人交朋友,甘遂則是渾身都帶着天然的屏障,她們都不喜歡有外人過多涉足自己的生活,兩個很相似的人,在同住的幾年時光裏,給了對方最舒适的生存環境。

陳利戟從沒想過,甘遂會主動承認。

從學院的處罰公告發出的那一刻起,她就無比後悔。

甘遂看着逐漸升起的太陽,眼睛被清晨的陽光照的暖洋洋的。

“希望你以後也順利。”

她沒有去問陳利戟接下來的打算,無論怎樣,那是與她無關的未來。

甘遂其實并不是聖母的性格,也不會大度到願意為別人的過錯買單,但陳利戟對她來說,終究是特別的存在。

這個身高只有150的姑娘,在她大二那年高燒四十度的深夜裏,曾經努力把她抗到校醫院過,她一直在心裏感恩,從那次之後,也覺得學校宿舍生活幸福了不少。

然而她們終究還是太過相似,所以注定無法融入彼此的生活。

“甘遂,你也一定會順利的。”陳利戟笑着說。

甘遂之于她,一直是另一種人生。

從入學開始,甘遂就很少提及到家裏的情況,明明兩個人都是榮市本地人,卻沒有因為這個熟絡起來。後來某次幫着班長處理檔案時,陳利戟無意看到了甘遂父親的職業,才知道自己的室友除了本人閃閃發光,家世也在閃閃發光。

就像今早的那個男人,其實學校論壇上在讨論新聞系院花花落誰家時,那男人的座駕就出現過,但是并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傳言,因為大家似乎默認了,甘遂和這樣的男人是匹配的。

而她自己,從小自卑又敏感,永遠都不敢站在這樣的甘遂身邊。

父母給她的名字是利戟,大概是老天的意思,讓她做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原本想用手段拿走甘遂的保研名額,反正甘遂也考得上,但到了最後,她還是聽從了內心,決定坦白。

從小到大,她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到的,沒理由長大之後反而要去非法占有別人的東西,老天爺的安排也不盡然全是對的。

陳利戟站起來,看着甘遂:“其實我從來沒有搶過別的小孩子的糖果。”

甘遂也笑起來,笑意達到眼底:“我也從來沒被人搶走過糖果。”

太陽升起,籃球場充斥着咚咚咚的拍球聲,人漸漸多起來。

兩個女孩子的笑容分外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更新時間,基本在每天19:30-23:00之間,如果有存稿,會放在20:00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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