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打賭

她這話一出,反倒把衆人鎮住了。半晌,張五反應過來,怒喝道:“又是你?陸宴那小子膽小不敢出來,躲在女子身後算什麽本事?”

“小少爺不在家,你激我也無用,”唐念錦冷笑,轉頭對陸家父子道,“陸興察,當初你被自家長兄趕出彭城,可是去縣衙做了證明,從此各不相幹。如今你要回來搶家産,且不說陸宴是不是你家大哥的親兒子,即便他不是,那各處家産的名錄上,少東家寫的也是他的名字。”

唐念錦深知此刻時機最為重要,若不能立即将對方說服,待他反應過來,只會更加棘手,便繼續道:“你無名無分,帶着這麽多人來陸家搶東西,與強盜有何分別?退一步說,即便你們沒搶到東西,單是持仗來這兒鬧事,也要流三千裏!”

“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先前放過你,沒想到讓你在這兒給我添堵!”陸豐成見她态度不卑不亢,幾日不見,模樣反倒更加水靈了些,更想把她搶回去,嘗嘗滋味。這小娘子長的嬌俏,性子卻不軟糯,有點意思。

陸豐成又朝四周高聲道:“別聽她的,我們這麽多人,難道還會怕一個小姑娘不成?”

聽到自家主子發話,張五卻猶豫地後退幾步,向陸興察低聲道:“這小娘子雖是有幾分虛張聲勢的意思,但她說的也不無道理,您如今還不是陸家當家的,她若真是告了去,陳主簿那邊——怕也會麻煩。”

陸興察并非第一次來陸家鬧事,先前幾次來這兒,陸宴不在,下人不敢阻攔,還不是每次被他搜刮一番,鬧得盡心才退走。

今日是第一次被攔,倒也稀奇,心中對唐念錦的話半信半疑。

“怎麽回事?陸老爺不是說沒事兒嗎?好端端的,我們怎麽成了強盜了!”

“是啊,原本說的不一樣吧?!”

先前說是陸家的家事,他們收了錢過來,占着理。可如今這小娘子一說,他們才反應過來,陸興察并非是如今陸家的主子,哪怕他在城裏耀武揚威地以陸家家主自稱,又有陳主簿做靠山。情理上是如此,律法上卻不合。

光天化日的便往的陸宴家中去拿搶財物,那對方真告了上去,他們為了這麽點錢受了流放,可真是賠本買賣,不值當!

“是啊,陸老爺,到底怎麽回事,你還沒拿回房契地契?”

剩下的人也紛紛議論起來,有人甚至萌生了退意。陸興察便咳嗽一聲:“一個小姑娘說句話就把你們吓退了!都給我閉嘴!”

“小娃娃,你也別當我是好糊弄的,陸宴不在,你如何做得了主?況且,剛才扔東西砸傷我的是你吧?我還要向你們讨賠償呢!”陸興察擦了擦頭上的血跡,惡狠狠道:“鬧去官府?到時候吃虧的不知道是誰!”

“你不過是個小婢女,難道我們做主人家的還怕你不成?嘿嘿,不如跟了我,也少受點罪!”陸豐成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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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念錦只是冷笑:“正如你所說的,我不過是個小婢女,我這是為了保住主人家産,可但凡我身上出點什麽事,你們便是強盜傷人的死罪。你将來想要陸家富貴,屆時若被處罰,失去的是萬貫家産。而我即便是有罪,賤命一條,換你們父子二人可是劃算。”

又道:“你道陸宴不是陸家的血脈,可子成父分,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他雖非陸家本宗子嗣,卻自小從其姓,侍其身,依親子孫法,亦法令之所許。”

這具身體原本性子內向孤僻,平日裏從不出門,曾悄悄地進唐至文的書房,看一些法令文書打發時間,是以對祁朝的律法極為熟悉。

即便是收養子,祁朝的律法也不會否認他的繼承資格。

“想來你也是知道這一點的,真鬧去官府,最後的判定也并非一定對你有利。更何況彭城做主的是新任知縣,主簿管的是糧稅和戶籍。”唐念錦瞥了一眼衆人,道:“陳主簿如何保得了你?”

“你……一派胡言!”陸興察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氣道:“那小子不是陸家的人,自然不能拿走我陸家半分錢!更何況他不學無術,根本沒有傳的我二弟半分手藝,陸家在他手裏只會毀了!”

唐念錦早料到他會撒潑蠻纏,便道:“既然初六便是陸家祭祖的日子,屆時請來陸家的長輩和彭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他們在場,你們比上一比,便知道誰只有資格繼承陸家的家業。”

陸興察沒料到她會退一步,眼中閃過郁色,道:“怎麽比?”

“既然陸家是以瓷器起家,那我們就請來彭城的人,評評看,誰燒出來的瓷器品質最佳,誰就能拿到陸家的繼承權。”

老劉在門後聽了半天,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裳,“姑娘,這件事可不是小事,要不然……還是等小少爺回來再說吧……”

唐念錦搖搖頭,低聲道:“劉叔,這陸興察是個不要臉皮的,真要鬧到官府,兩邊都得不到好。他也不會善罷甘休,反倒會煽動其他人繼續來陸家鬧事。不如趁這次機會,把他的嘴給狠狠的堵上。”

轉頭高聲道,“怎麽,你怕了?既然你瞧不起陸宴,說他技藝比不上旁人,那你這位口口聲聲要拯救陸家基業的大老爺想來也是善于制瓷?屆時誰拿出來的瓷器最好,這陸家就是誰的!”

陸豐成自然是知道自家這個好賭爹的手藝的,即便陸宴如傳聞般無能,兩人比起來也不過是半斤八兩。他冷哼一聲,道:“陸家那麽多莊子和工匠,你們随便找個人來就能燒出好瓷。自己手藝如何不過是一個人,要能管的了陸家的家業,才能對得起先祖。”

“那就比這幾日誰燒出的瓷器最好。”唐念錦道,“正如你所說,不論自家會不會燒瓷,但凡能請來技藝高超的師傅,也是一種本事。”

陸豐成還想反駁,那陸興察卻是眼中精光一閃,攔着自家兒子,上前一步道:“你說的話,可是能代表陸宴?”

“如今這麽多人看着,既然這話我說出來,便不會賴賬。”

“好!一言為定!”陸興察道。

“爹!你這不是……”

“閉嘴!”陸興察轉頭看着自家兒子,壓低聲音道:“陸家這段時間進的原料又差,原本的工匠技術是不錯,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他們是糟米!而且,你別忘了,這次我們回來,還帶了一個人……”

陸豐成眼前一亮,道:“您是說——”

“讓開!都給我讓開!”一個略微沙啞聲音忽然響起,唐念錦擡頭看去,見是一極高又黑的青年,濃眉大眼,穿着厚厚棉衣,走在前面,後面跟着一群衣着簡陋的青年。

“敢在陸家門口鬧事,這彭城是不是沒有王法了?”領頭的青年脾氣很沖,說話聲音很大,帶一絲沙啞。

“毛頭,這關你屁事!”張五見是熟人,便上前道:“陸家的人解決自己的事情,你摻和什麽?我知道你早就被開了吧,怎麽?這幾天找不到工作沒處消遣?”

被叫做毛頭的青年面露譏笑,反倒上前一步:“誰的皮硬,咱們試試看?”

張五見對方來勢洶洶,氣焰也短了些,畢竟自家這邊只不過是雇傭來的人,而對方這群愣頭青,平日裏兄弟互稱,出了事,個個都講義氣。真打起來,怕也不一定能贏。

他便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正當兩撥人相持不下時,毛頭那邊的人群卻分開了,從後面走過來一位溫潤公子,玉帶墨發,面如冠玉,氣質不凡。

正是那對面賣筆硯的店老板。

沈盛行了禮,才緩聲道:“若真在此處鬧出事,陸老爺也會有麻煩。不如等小陸爺回來,祭祖之日,以瓷為法,再做了斷。”

陸興察見對方這架勢,暗道這陸宴什麽時候找來了如此多的幫手。想着自己頭上還有傷口再在流血,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只要在祭祖上贏了陸宴,還不愁拿不回陸家?

他帶着一衆人等,放了狠話,才離開了。

人群散的差不多,毛頭也讓自家兄弟回去了,而從毛頭背後蹿出一個小少年,幾步走到門前,朝唐念錦笑道:“唐姑娘好厲害,遇到這惡霸,還能讓他頭上挂了彩,灰溜溜跑了!”

見到殷小尚,唐念錦哪裏不明白,是這先前入城時遇到的小攤主去叫了人來幫她,只是沒想到他也認識沈盛。

沈盛擡頭看她,眼裏盈着溫和笑意,也道:“在下佩服。”

唐念錦之前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下來,苦笑道:“你們別誇我了,我自家有幾斤幾兩自己知道。陸興察他們來勢洶洶,就算他們要硬闖,我也沒有辦法。你瞧我面上平靜,其實心裏也沒底。”

想來那日初見沈盛,他遇到急事,拜托自己幫忙看店,原來便是去幫那人口中的“小毛子”。今日一看,果然是個好勇善鬥的。

沈盛笑了笑,溫聲道:“小尚今日進城,見陸豐成父子帶人過來堵了陸家大門,便來找了我。”

唐念錦道了謝,請幾位進去坐了坐,才知道這毛河是彭城出了名的講義氣,脾氣爆。他和一幫弟兄,專做彭城運送瓷土的活兒。

也就因為他這脾氣,在陸豐成等人第一次進城的時候得罪了對方,陸豐成經常找到了陳主簿,背後暗地裏找人作弄他,又威脅了他原本的東家,讓毛河丢了飯碗。

他幾次找到舊東家要問個交代,交代沒要到,反倒與對方起了沖突。

沈盛與他們也是無意認識的,幫過毛河幾次。今日毛河去找沈盛道謝,在旁邊聽得殷小尚來說,這陸豐成父子又去作惡了。便帶着兄弟一并過來。

唐念錦見這幾人性子友善,愛憎分明,也好相處。心裏對彭城的印象不覺好了幾分,原來這世上,也不只有那些惡人。

沈盛收了笑,起身正色道:“沈某還有一事,想拜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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