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天色漸晚, 展凝下車付了錢,朝對面看去。
丁定遠還守着他那輛座駕,單腿撐地, 白色耳機挂在耳朵上, 低頭專心的盯着手機。
展凝注意着兩邊車輛跑過去,到跟前了輕輕戳了下他的胳膊:“來了!”
丁定遠連忙扭頭, 一邊摘耳機,一邊傻眼的看着她。
“哈哈, 換了個發型!”展凝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頭, 事實上不說別人, 她自己暫時都還沒适應過來,腦袋輕飄飄的,有時候扭頭的時候都感覺要飛起來。
丁定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會, 最後把視線釘在她的額角:“頭怎麽了?”
“撞了下,不礙事。”展凝輕描淡寫的轉了話題,“你準備買什麽?”
“問你啊。”丁定遠将耳機塞進口袋,“不是你說買資料嗎?”
展凝:“……”
買什麽鬼資料, 學校發的那些都做不完,展凝就不信他不知道。
一堆的汽車尾氣中,丁定遠擡腕看了眼時間, 突然說:“一起去吃個飯?”
“可以,”展凝說,“我請。”
這事是她搞出來的,理應由她來。
展凝低頭掏出手機:“我給家裏打個電話先。”
丁定遠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電話撥出去, 另一邊展銘揚的手機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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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銘揚盯着外面的兩人,滿腹狐疑的接通了電話:“姐!”
“嗯。”展凝說,“我今天有事,就不回來吃飯了,你們不用等我。”
手機開了揚聲,端坐着的程謹言聽得一清二楚。
展銘揚沖沒什麽表情的程謹言做了一個無聲的口型:“什麽情況啊?”
展凝:“喂?人呢?”
“哦,在呢!”展銘揚擰着眉,開始在那裝傻,“你有什麽要緊事啊,醫院去了沒?受傷了怎麽還呆外面呢,腦袋磕了你不難受啊。”
裝着裝着真裝出一股氣來,展銘揚非常不贊成自家姐姐這不着調的做法。
展凝說:“醫院去了,包紮過了,沒什麽問題,回來路上正好遇到一個同學,所以準備一起吃個飯。”
程謹言涼涼的朝遠處看了眼,心想:“騙鬼呢!”
展銘揚跟這兄弟心有靈犀,說:“你騙人!”
“啧,”展凝說,“我怎麽就騙人了,愛信不信,我挂了。”
展銘揚連忙說:“那什麽時候回來呀?”
“吃完飯吧,不會很晚。”
展凝将手機放進口袋,沖邊上的丁定遠說:“走吧!”
丁定遠:“我帶你。”
這邊本來就是市中心,不管吃的還是玩的都擠在這一塊,離的都不遠。
“不用。”展凝說,“走過去吧,反正挺近的。”
因為都是走讀生,晚上有一段路還是重合的,安全着想會一起走。所以展凝跟丁定遠關系還算可以,但也就只是到可以而已,坐人車上,間接算靠人懷裏這事,并不是憑他們兩現在的關系可以幹的。
丁定遠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他從車上下來,跟展凝并排朝外走。
一陣風過來,展凝頭頂的頭發飄起來幾根。
圓圓的跟蘑菇似得腦袋突然飄上來幾根頭發,怎麽看怎麽搞笑,又有點萌。
丁定遠盯着看了幾秒,忍不住伸手給她壓了壓。
“嗯?”展凝連忙扭頭看他。
丁定遠沒輕沒重的在她頭上摸了摸,說:“噢,你那頭發翹起來了。”
“是嗎?”展凝自己伸手也抓了抓,“還有嗎?”
“沒了。”
華燈初上,兩人緩慢走遠。
展銘揚趴在車窗上看着,邊嘀咕:“我姐不會是談戀愛了吧?這才來多久呀,怎麽都有人陪着約會了。”
“別亂說。”程謹言整個人隐在暗處,看不清表情,只聲音有點冷,“不可能,她也說了只是同學。”
“別搞笑了。”展銘揚跟過來人似得說,“那就是障眼法,現在高三關鍵時刻,要被老爸老媽知道我姐戀愛,天都能塌了,她只能瞞着,沒看見今天非不讓我們跟着嗎?她現在就是連我們都信不過了,怕我們說漏嘴。”
展銘揚把臆測說的頭頭是道,有根有據,卻不知已經把他姐坑的山路十八彎了。
程謹言抿着嘴,整個人都因着展銘揚的話而不舒服起來。
半晌後,他搖了搖頭,依舊低低的說了聲:“不會的,姐不會談戀愛的。”
展凝進屋時正巧看見兩孩子在門口換鞋,這鞋換的很熱鬧,在那抽風似得推推搡搡,見到她頓時一臉風化。
展凝莫名其妙:“你兩出門了?”
“啊!”展銘揚拽着程謹言踉跄了一下站直,張嘴就扯,“出去跑了會步,姐你怎麽把頭發剪了?”
展凝把原因一吐,也換了鞋進門。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洗個澡看會書時間就劃到了十一點,再埋頭做會題,又一下去了後半夜。
這樣的時間點對準高三學生來說已經是日常,展凝将最後一道大題做完,坐着發了會呆,起身去樓下找吃的。
她的房間在最西側,展銘揚跟程謹言的則在最東邊,相對而居。
開了燈,剛踩上旋轉樓梯,東邊的房門開了,露出半個程謹言的剪影,像被中間直直劈斷,看着有點落寞,然後很快走了過來。
展凝有點意外的看着他:“還沒睡?”
程謹言點點頭,幾小時前看到的展凝跟別人相處的畫面深深烙在他腦子裏,翻來覆去的轉動,一陣的憋悶和煩躁。
照理說長時間生活在展凝的疏離态度下,自己就算避之不及,也不該這麽巴巴的往上貼,要換個人,他能扔過去個尊眼都是恩賜。
可對着展凝就是沒辦法,見到這個人了就緊張,生怕自己的一舉一動一個不注意就洩露出那些不該有心思。可見不到這個人了,又不上不下的浮在半空中,沒個安穩。
有時候程謹言也會試着寬慰自己,說不定只是一種情感寄托,可能是在展凝幾次的幫助裏産生的一種化學反應,對比某些他自己都不敢面對不敢承認的情感,或許更趨向于依賴性罷了。
然而今天展凝跟別人相處的一幕徹底打破了他本就勉強的自欺欺人,他發現他受不了,他覺得很難受,具體怎麽個難受法又不得知。
整個人想被扔進了荒漠,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方向。
“嗯?”程謹言回過神,發現展凝在跟自己說話,“你說什麽?”
魂不守舍的這是在想什麽,展凝皺眉:“我說你出來是要幹嘛。”
程謹言抿了下嘴,說:“我有點口渴,準備下去喝點水。”
“你房間沒水了?”他們的房間裏都備着水壺,每天都有人來更換。
程謹言目光快速一閃,說:“還有點餓。”
一樓留了一盞壁燈,能看到隐隐的燈火。
到了廚房,展凝打開冰箱看了看:“你要吃什麽?面包什麽都有。”
程謹言在她身後靜靜跟着,兩人距離很近,近的他能隐隐聞到展凝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當下的氛圍令人很享受,絕對寂靜的午夜,整個世界好似就剩他們所在的一隅活着。
“我都可以,”程謹言巴巴的看着她,“姐,你吃什麽?”
“也沒什麽能吃的,不是面包就是方便面了。”展凝對着雙開門大冰箱扒拉着,“不過我喜歡吃熱的,湯湯水水的最好,我煮個方便面算了。”
程謹言說:“那我也方便面。”
展凝無語了一秒,拿了兩本面出來煮。
等待的檔口,兩人并排靠在廚臺上,一邊火光微亮,一邊少年如竹,誰都沒做聲,展凝是懶得說,程謹言是想說,卻一時又找不到合适的話題,不免就一個人埋頭在那尴尬。
“你去外面等着吧。”身邊默默站着這麽個人展凝也不太舒服,“馬上就好了。”
程謹言領悟不到她話裏表面客氣實際攆人的精髓,平時冷眼也吃慣了,現下就是直接給幾個白眼都無所謂。
“沒關系,我跟你一起等。”程謹言說。
展凝沒說話,只是直接換了另一邊廚臺靠着,程謹言搭在廚臺上的手動了動,忍住了要跟過去的欲、望。
幾分鐘後,一人捧着一只陶瓷碗坐到了餐桌上。
安靜吃完後,展凝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一點了。
她看了眼對面還在喝湯的程謹言:“我去睡了,碗你洗。”
展家的孩子從來沒享受過百分百被人寵溺的那種狀态,适當的付出勞動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有行動能力開始扔個垃圾,洗個碗,掃個地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在展家的五年裏,程謹言同展家孩子一樣是這待遇,由此現在哪怕寄住在了程家,展凝對程謹言也完全沒有要客氣一下的意思。
程謹言也已經習慣了,很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等展凝一走,他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愣是将剩下的面湯給喝完了才罷手。
魚缸事件之後展凝做好了被任何人約談的準備,她完全不認為何潤芝會就此作罷,然而一周過去愣是沒有一點消息。
為了怕李知心看到自己頭上的傷口擔心,最近一次放假時展凝沒有回家,雖然她沒回家,但展淮楠卻依舊得了消息。
展淮楠在那邊說:“人沒大礙吧?現在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展凝說,“別讓我媽知道啊,免得她擔心,傷口不大的,馬上就要脫痂了。”
展淮楠在那邊應了聲,随後又嘆了口氣。
展凝聽着難受,說:“真沒事,別擔心了。”
單從學習角度考慮,将孩子放到程家,享受更全面的教育資源,本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三個孩子朝夕相處這麽多年,也不怕有什麽矛盾,但誰能想還會扯到其他人。
父母能力有限,這個時候從現實生活出發,連好好為自己孩子讨個公道的能力都沒有。
這次要不是展銘揚巴巴的電話過來為展凝打小報告,自己可能一直會被蒙在鼓裏,想到這展淮楠也是有些挫敗的。
高三已經開學了,再轉回去是很不現實的一件事,又不是小孩過家家,吵架了就來個“我以後再也不要跟你玩了”這種戲碼。
展淮楠說:“你們兩姐弟自己照顧好自己,其他孩子來了少接觸,盡量別跟他們有牽連,重點主要還是在學習。”
“我知道。”展凝說。
又随意聊了幾句,把電話挂了。
展凝發了會呆,起身走出去,門一開就碰到了鬼鬼祟祟的程謹言,兩人都吓了一跳。
“你杵這幹嘛呢?”展凝說。
程謹言眼珠子亂瞟,他也不敢說是在這偷聽,怕展凝被接走。
他胡謅了句:“我、我就是路過。”
展凝說:“去衛生間照照自己的臉,好好看看心虛是什麽模樣。”
程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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