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裂縫
“……”徐牧猶豫許久,說,“我不知道。”
胡愈本也就随便問問,沒打算真邀請徐牧加入。畢竟他和蔣以覺的一層關系擺在那兒,多少應該顧忌。
徐牧的答案模棱兩可,胡愈就沒想要勸。
一人不耐煩地揉了揉頭發:“讓他們走吧,別耽誤時間。”
胡愈最後微笑着拍拍徐牧的肩:“這件事,你回去千萬別和蔣先生說啊。”
徐牧深吸一口氣,說:“放心,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離開客船後,辛流光情緒相當不穩定,抓着頭發喊:“瘋了瘋了,簡直他媽瘋了!”
徐牧則是陷入沉思,深深思考起剛才齊洺桓說的那些話。
胡愈問他願不願意加入救植會時,有一瞬間,他心動了。他畢竟還年輕,也想跟一個志同道合的團隊做一件有意義的大事。換做早些日子的他,心血來潮之下沒準就應出一個“好”。
但是現在卻不同。要是他加入救植會,他就會和蔣氏對立,也就等同于和蔣以覺站在對立面。
一想到會和蔣以覺對立,徐牧就邁不出那一步。
徐牧心不在焉了幾天,這天他和蔣以覺在逛島上一條風情街,多次走神。
“跟我在一起那麽無聊嗎?”蔣以覺兩次跟他說話,他兩次沒聽進去。這次總算是聽着了。
徐牧恍地回神,搖頭說:“不是,我在想事情。”
見蔣以覺眼中神情微微失落,徐牧說了句“對不起”,仰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蔣以覺嘴角總歸是翹了一下,偏偏愛逗他,非得再将嘴角收回:“這樣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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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牧熟悉他這一套,看了一下四周說:“你還想怎麽樣?這裏人這麽多。”
“再親一下。”
徐牧無奈,湊過去又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這次還行。”這回蔣以覺滿意了。
徐牧笑說:“幼稚。”
目光無意間游向人群,跟着,徐牧的笑僵在嘴角,心髒陡地一顫。人群裏一個兩鬓頭發頗白的男人正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男人松弛的嘴部肌肉動着,眼鏡下的那雙眼睛神情複雜。
“爸爸……”徐牧下意識低聲喊出。
徐博才抿緊嘴唇,推了推眼鏡,轉過身去,消失在人海中。
這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徐博才出海考察,徐牧出海考察。來的竟然是同一個地方,還在這樣的情況下偶遇。
翌日,考察結束,學生收拾行李坐船回校。
因徐牧而在南溪島多逗留的蔣以覺,也訂了同行船票回去。
徐牧帶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打開家門,他的父母兩相無言坐在沙發上。屋子裏沒開燈,他們就這樣安靜地坐着,等着他回來。
“爸、媽。”徐牧喊了他們一聲。
只有母親回應他:“回來了?吃過了沒?”
徐牧敷衍“嗯”了聲,背着行李要回房。
父親驟然的開口,打斷他回房的步伐:“那天跟你在南溪島的那個男人,是蔣氏的大少爺吧。”
徐牧腳步頓住,身子僵在原地。
徐博才倒吸一氣,深深嘆出,唉了有好幾聲,語重心長道:“徐牧,你對學業從不上心,我不說你。你成天跟你那些朋友鬼混,我也沒阻止過你。但你現在跟那樣的人在一起,我很為你擔心。”
徐媽媽原先硬是壓下的情緒,這會兒又忍不住波動:“對啊兒子,聽你爸的話吧。”
徐牧眼神黯然:“我自己會有分寸。”
“分寸?你能有什麽分寸?你才幾歲!”徐媽媽沒法冷靜,“蔣以覺是什麽樣的人?年紀輕輕爬到這樣的高位,你覺得他心思能有多純?你以為他真的會把你放在眼裏嗎?就算他現在是真心的,像他這樣的人,以後也會為了利益抛棄你傷害你!”
“他不是那樣的人!”徐牧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出來。
他何嘗不懂“游戲規則”,曾經的他,心裏比母親還堅信對方遲早會玩膩。
當初徐牧沒想過對方會認真,于是自己也沒認真過。但在反駁出這句話時,他發現一切已經不一樣了。他不知在什麽時候,已深陷泥潭之中。他真的喜歡上了蔣以覺,他對蔣以覺完全信任。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徐媽媽激動地吼出來,“你才跟他認識多久啊?他的心思你摸透了?他的事情你全知道透了?你知不知道他們蔣家是怎麽起家的!”
徐博才拍撫徐媽媽的背,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徐牧別過臉去,倔強地說:“那些和我都沒關系。”
“怎麽沒關系?你跟那個姓蔣的在一起,這些就跟你有關系!”徐媽媽咬牙,每一句話恨恨地咬出來,“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榨幹自己兄弟的血汗錢的!那個蔣信,他為了一塊地可以搞垮兄弟的公司,逼得兄弟跳樓。那個蔣家千金蔣凝宥,十六歲那年騙走了她閨蜜家的公司,逼得她閨蜜一家喝農藥自殺!
“蔣以覺呢?蔣以覺的手段比他妹妹他老爸都高!他會是什麽好人?利益當前,幾十年的情誼他們姓蔣的都可以不要,更何況是你這個認識沒幾天連個身份都沒有的人!”
徐牧往後退了一步,渾身抖瑟着:“他……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不同,他和他妹妹和他父親都不同……”
徐媽媽見他冥頑不化,眼淚冒出來,又悲又憤:“兒子,你被他騙了,你別犯傻了!那種人對你不可能有真心的!他是條毒蛇啊,你怎麽就這樣巴巴湊過去讓他咬呢!”
“徐家的臉都讓你丢盡了!”這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此時突然出現在徐牧耳邊。
不是他母親說的,也不是他想起來的。在一個很突然的瞬間,這個聲音、這句話強占他的大腦,轉瞬便逝。
有另一個聲音在叫他相信母親的話,但他不願意接受。
徐牧渾身越抖越厲害,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徐博才起身正視他,生平第一次嚴厲道:“徐牧,我以前說你的話你可以不聽,但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跟那個男人來往。”
徐牧呆愣一瞬,轉身跑回房。
房門關上後,徐牧全身的顫抖并沒減緩。這不單單是情緒激動引起的。
他身子裏那種奇怪的蟻爬感又來了,頭頂像是破了一個裂縫,被兩只粗糙的手撕開。有一個不屬于他這具身體的靈魂,要鑽進來。
他一會兒冷得發抖,一會兒熱得想脫衣服。耳旁不斷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音在響,身體疲憊得像走了一百年的路。
徐牧手忙腳亂地在背包裏翻找半天,翻出出蔣以覺給他的藥,吃下。兩分鐘後,情緒才算平靜下來,腦袋的疼痛感緩慢消失,身體恢複正常。
他倒在床上,大口呼吸,良久睡去。
蔣以覺和徐牧熱吻的視頻在網上瘋傳。視頻中的主角,一個是蔣氏公子,一個是植研背景的大學生,背景是船上酒吧。人們對這段視頻衍生出千百種看法,一會兒是“蔣氏少爺酒吧亂Xing”、“蔣以覺游輪覓歡”,一會兒是“男大學生心機攀位”、“植研學生私生活混亂”。言論沒有一條好的。
傳到蔣信眼前,也就兩天時間的事。
蔣信幾乎每隔兩三天就要蔣以覺來陪他下棋。真正悠閑的棋局沒兩次,每一次都是借下棋名義談公事。
這天蔣以覺來跟他下棋,是他剛看完視頻的時候。
蔣信目前處于半退休狀态,雖頂着董事長的名號,掌握在手中的權力卻在慢慢變少,大多移交蔣以覺手中。
蔣以覺的本事很大,甚至有時能耐到令蔣信心驚。他在商場上的殺伐果決,他的決策,每一步老練得像個老手。這是蔣信從沒教過他的。
短短幾年時間,壤驷要圍着敘木集團轉。父不與子鬥,這是蔣氏規矩,否則蔣以覺的能力一早就會令蔣信忌憚。
毫不疑問,未來蔣信會把蔣氏交給這個兒子。年紀尚幼的蔣凝宥如果無法超越蔣以覺,那麽連碰一碰這個位置的機會都沒有。
可蔣以覺坐上這個位置前提是,不能讓蔣氏蒙羞。
蔣氏的生意往來主要與科研挂鈎,他們也有自己龐大的科研團隊,跟植研會有直接關系。植研會雖說是個科研協會,但其實跟政界相差不了多少,極重個人風氣,一點污點就能令前途受阻,在人際交往和生意往來方面,他們也重視頗多,因為稍有不慎可能就會被牽連。
蔣氏若想保持和植研會的關系,在植研會中占有部分權力,就得盡量扶正個人風氣。
“國際交流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還得帶着臉去參加。你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收一收,別讓人看蔣氏的笑話。”一局棋下去了一個小時,蔣信終于是開口說了這話。他這話還算含蓄,沒直接戳破其中的利害關系。
蔣以覺神态平淡,一顆白子慢悠悠落在棋盤上:“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那個和你在酒吧的大學生。”蔣信把話挑明了,“那種事別再讓我看見第二次。”
蔣以覺一步棋堵死蔣信所有路,擡眼望他父親,第一次說出違逆父親的話:“我想,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您來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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