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禁藥
蔣信的手抖了一下,縱觀棋局,已經沒有他可行的路。
蔣以覺這個做兒子的,第一次對這位父親露出如此兇戾的一面,在蔣信眼裏看來,這是一種以下犯上警告。
他在告訴蔣信,蔣信已經管不了他了。
蔣以覺走後,蔣信愠怒得面部橫肉都在抖。嘩啦一聲,棋局被一只手橫掃,黑白棋子摔在地上噼裏啪啦響。
随後,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眼中閃過狡黠的光。他突然想到,他管不了蔣以覺,不代表管不了另一個人。
徐博才被研究所撤職一事,來得很突然。
頭一天,所裏的人看見徐牧和蔣以覺的視頻,曾經對徐博才冷臉的、不冷不熱的,一下子對他熱情萬分,連領導都特意來巴結他,因為他兒子跟蔣以覺有關系。但是今天,這群人又回到常态,以前對他多冷淡,現在還對他多冷淡。接着,領導把他叫到辦公室,遞給他一封批評書勸他離職,原因是他兒子作風不好。
徐博才哆嗦着把工作證和白大褂放下,最後問了句:“看在我為所裏盡職多年的份上,能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嗎?”
領導一聲嘆息,好意告訴他:“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徐博才聽了這話,一下懂了。
前後事情聯系起來,除了蔣家,誰還會幹這樣的事情?
許早之前他就知道,蔣家不可能放任蔣以覺和徐牧的事情不管。這次革他的職不過是一次警告,下次可能就不止這麽簡單了。
但徐博才偏偏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原本也叫徐牧不準再跟蔣家的人來往,現在蔣家故意來這麽一出,他反而不願低頭。
回到家中,跟老婆講起這個事,徐博才難平心中的怒氣:“他們蔣家遲早有一天被拽下來!我不信這些人真能風光一輩子!”
“現在別再說這個話了,你到底在所裏做這麽多年了,總不會說讓你離職就讓你離職吧?要是這樣咱們以後可怎麽辦啊!”徐太太着急萬分,他們算不上條件特別好的家庭,徐博才失業,家裏肯定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咱們再勸勸兒子好了,兒子和那個人斷了聯系,他們就沒理由再針對你!”
“勸什麽?憑什麽要勸?咱們兒子想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我就是要看看姓蔣的那個小子還有沒有臉來找徐牧,我要讓徐牧問他,他們家成天搞這些他們良心安嗎!”徐博才是個硬骨頭,最讨厭向別人低頭,“如果,如果那個姓蔣的小子最後真的做出對不起徐牧的事,我徐博才拼上這一輩子的名聲也要讓他們蔣家名譽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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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這樣!你又這樣!胳膊能擰得過大腿嗎?低個頭很難嗎?你不為你自己想,就沒為這個家想?一把年紀人了,好不容易到了要退休的年紀,突然說被撤職就被撤職,你有沒有想過将來該怎麽辦!”
徐牧回到家中時,父母正為這件事争論不休。
“你們在吵什麽?”他驚訝地問。在他印象中,父母很少吵架,吵這麽兇更是見所未見。
正大發雷霆的父親把那份暴怒轉移到他身上,吼道:“不關你的事,回你的房間去!”
母親掩面哭泣,父親怒得滿面通紅。徐牧抿了抿唇,最終選擇不參與他們的戰争,回了房間。
在房裏,徐牧還能明顯聽見他們的吵架聲。大致能聽出他們吵架的內容。
父親被撤職了,原因是他和蔣以覺被流傳出去的那個視頻。
那個視頻這幾天在網上瘋傳,徐牧學校裏的人全都看過,包括他自己。他的感想不大,這個年代沒什麽人會在意這個,頂多想想是哪個混蛋偷拍的他侵犯他的肖像權。後來知道是米良濤幹的,韓遠玉自告奮勇去狠削了那混蛋一頓,米良濤來向徐牧賠禮道歉,事情便就此告終。
只不過連累父親被撤職,這是徐牧沒想到的。想也知道“兒子作風有問題”這是一個可笑的撤職理由,有人故意要整他們家。
除了蔣氏,徐牧想不出他們還招惹過哪號大人物。
徐牧靠在門上,滑坐下來,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內心堅定的事出現動搖。難道蔣以覺,真的是父母說的,為了利益可以不顧情誼的人嗎?
徐牧很想直接找蔣以覺問個清楚。換做在平時,他早就直接找上門,或者打電話過去明問了。
但最近情況特殊。
他的毛病又犯了。
蔣以覺給他的藥只剩一顆,他沒把最後一顆吃下去。那毛病一犯起來,他的性情就跟着陰晴不定。他對蔣以覺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抵觸感,只要一想到蔣以覺,他腦袋就會疼得像裂開一樣。
蔣以覺給徐牧發的語音消息他一條都沒聽,一聽見蔣以覺的聲音,他就感覺整個大腦都在震裂。
這天晚上,徐牧從房間窗戶看下去,看到蔣以覺的車停在樓下。蔣以覺從車上下來,靠在車門上,微笑着向他招了一下手。
換做以前,徐牧一定不顧自己穿着一身幼稚的睡衣,踩着人字拖跑下去。
可如今的徐牧看見這個難得的驚喜,竟然是皺起眉頭,立馬将窗簾拉上。
徐牧覺得自己生了一場怪病。他身心俱疲地趴在床上,手裏拿着猶豫着不願吃下的藥,床上手機亮起,蔣以覺發來一條新消息:“你為什麽不理我了?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了?”
徐牧沒有去看,任手機屏幕自動暗下。
這些天,徐牧噩夢裏的場景變得越來越清楚。他在那個灰暗的、牆壁長黴的病房裏,被強迫打針、灌藥;被無聊時的護士們當發洩玩具一樣虐待;被醫生騙去做新治療方式的試驗品;被電擊治療後失禁,狼狽地坐在地上大哭,沒人理會他。
每次從這些噩夢驚醒,徐牧臉上都帶着淚水。夢裏的事情,他仿佛真的親身經歷過。
他應該去看醫生。
周一早上,齊洺桓的辦公室裏。
“你最近一直在吃這個藥?”齊洺桓看着那顆軟糖似的藥物問。
徐牧本來是來向他請假的,但是齊洺桓看他最近情況不太好,非要問個清楚。徐牧無奈之下,只得把真相告知他。
徐牧點了下頭。
齊洺桓把那顆藥放在實驗器皿上,滴了一滴溶液下去。
溶液色變,齊洺桓神色變得複雜:“這個藥是兩年前國內一個秘密藥研團隊研究出來的産品,上架不到半個月就被下令嚴禁。”
“你的意思是……這是禁藥?”徐牧微訝。這麽說,蔣以覺一直在讓他吃禁藥。
“嗯。其實它對人體健康不會造成什麽傷害,只是會刺激人的大腦,抑制大腦中的記憶力。”
“什麽意思?”
“這其實是一款定向産品,專門為失憶人士研發。有些病人失憶後,家屬不願讓他回想起失去的那段記憶,就會讓他們吃這種藥,減輕他們大腦的負荷。出發點本是好的,但怕有人會利用這款藥做不法的事情,所以國家下令嚴禁。能擁有這款藥的人,肯定不是什麽簡單人。”齊洺桓停頓少頃,問,“這個藥是蔣氏的大少爺給你的?”
當天下午,徐牧就拿着僅剩的最後一顆藥去找蔣以覺。
從南溪島回來後,他們兩個沒再見過面。再次看見徐牧,蔣以覺是欣喜的。他以為他有機會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讓徐牧這麽久不理他。
只是這份欣喜還沒完全展現出來,他就被徐牧一盆冷水兜頭澆涼。
徐牧的臉色跟語氣都很不好,他拿着藥逼近蔣以覺質問:“你給我吃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徐牧以前看見蔣以覺時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氣憤。他本身的氣憤并不全源于這件事,更多是來自于連日來身體的異變。而出于對蔣以覺不明升起的異常的抵觸感,這份氣憤顯得更加嚴重。
蔣以覺第一次看見他對自己擺出這麽憤怒的臉,怔了一下,問:“我們這麽久沒見,你一來就這麽兇?”
父親因這個人被撤職,自己還被這個人騙着吃了禁藥,徐牧不覺得自己的兇有什麽不對:“我問過別人了,這玩意兒是禁藥,會刺激人的大腦。你一直在讓我吃禁藥。”
蔣以覺許久不言,大抵是默認。盯着徐牧的臉,半晌後才說:“它不會傷害你。”
“是,這個東西不會傷害我,但會抑制我的記憶。你到底不想讓我想起什麽?”徐牧感覺得到,蔣以覺有事瞞着他。還是關于他的事。最近在他身上發生太多奇怪的狀況,從那次輪船事故以後,這些狀況便接連不斷的來。他有預感,蔣以覺知道些什麽。他想從蔣以覺這裏挖到謎底。
蔣以覺閉上雙眸,長嘆了一口氣。他點了一支煙,讓自己舒緩下那口氣後,說:“徐牧,我不想騙你。這的确不是單純治療你睡眠的藥物,但它一定不會傷害你。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就夠了,其他的事情,我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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