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好久不見(HE版結局)
徐牧原先和路承約好第二天要來花島看花,路承卻不湊巧發了高燒,徐牧只好一個人來花島旅行。
因怕游客流量過大會破壞島上的花,所以這個花島每天只有兩百個旅游名額。游客們要在他們規定的時間內上島、離島,不能在島上留宿。
花島島如其名,遍地是花,漫山花海,是人間罕見的盛景。這裏的街道每走兩步就有花店,花店老板們喜歡坐在門口問過路的人買不買花,倘若是兩個人來,徐牧估計會拉着對方大肆掃購一番,獨自一人卻有些興致缺缺。
十字路口一家擺賣盆栽的花店,看店的是兩個小孩。
小男孩坐在店門口的凳子上,拿扇子扇風,慵懶地問過路人要不要買花。
小女孩雙手捧着一個口琴,認真地在吹着一首曲子。
徐牧原先在他們對面的花店看花,這首曲子緩緩飄來,好似萬千跟絲線,拉去徐牧的注意。
在常人聽來,這首曲子似乎沒什麽特別之處,浪漫曲風中的那份沉重,倒是叫人感到有些不明而來的心酸。
徐牧不知何時恍了神,等神魂回過,人已經站在了小女孩面前。
他明明以前從沒聽過這首曲子,為什麽卻覺得這首曲子那麽熟悉,好像一根卡在他心頭的刺。微微紮着他,竟還有些疼。
“哥哥,買花嗎?”小男孩的聲音打斷徐牧的思緒。
徐牧目光落在他們種植的盆栽上,指着其中一盆,微笑問道:“這花多少錢?”
男孩說了個價,徐牧付過錢,不着急拿花。他目光又移回小女孩身上,蹲在小女孩面前,和善地笑問:“小妹妹,你首曲子吹得真好聽。”
小女孩說:“這首曲子是海邊那個種花的叔叔教我的。”
“海邊種花的叔叔?”
“是啊,我們的花都是找他買的。”小男孩插嘴道,然後學着大人語氣,講述起這些花有多好多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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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牧接着問小女孩:“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呀?”
“叔叔說這首曲子叫愛……”女孩撓了撓頭發,仿佛在想那個詞怎麽念。想了一會兒,用蹩腳的中文說,“‘愛慕’,他還教我怎麽寫。”
徐牧拿起一旁他們記賬的紙筆,寫了兩個字問女孩:“是不是這個‘愛慕’?”
女孩看了一眼,搖搖小腦袋:“你只有前半個寫對了。”
“那後半個怎麽寫?”
“這樣寫。”女孩拿過筆,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字。
徐牧盯着那個字看了會兒,一瞬之間,好似天傾地斜,他的整個世界都晃了一下。
這是個“牧”字。
不知怎地,眼睛忽然熱了起來,眼淚聚在眼眶中,他陡然煞白的臉上,嘴唇不住顫着,渾身仿佛都在抖。
十年前他做電波手術前,醫生就告訴過他,這個手術最少維持十年。他或許永遠記不起那段記憶,又或許,會在十年後某個瞬間突然想起。
然後,徐牧的那些記憶,在十年後的今天,看見這個字的這一刻,山崩海嘯般地回來,将他籠蓋淹沒。
他想起齊洺桓昨天告訴他的舊聞。
蔣家長子随植研會出海考察,遇海難。一人不還。
“哥哥,你怎麽了?”小女孩揪了揪徐牧的袖子問。
“哦……沒什麽。”徐牧斂住神态,強笑着,“那個叔叔他……住在哪裏?”
小女孩指了一個方向:“在那邊的海岸上。你要去見他嗎?你要見他,我可以帶你去,但是那個叔叔不喜歡見人。”
徐牧壓抑着自己顫抖的聲音:“……他為什麽不喜歡見人?”
“他受傷了,好不了的傷。”小女孩說,“他只見我們家的人,因為我爸肯帶他出海。有一次他跟我說,他出海是想去找一個人。他種花,就是種給這個人看的。”女孩湊到徐牧耳邊,悄聲道,“我偷偷告訴你,那個叔叔是從海裏來的,那天,我看見一群海豚背他上岸。”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男孩顯然聽見女孩的“悄悄話”,大聲反駁,“那個叔叔只是兩年前搬到這裏住的花農,因為花種的好才有人讓他住那裏的。他就是個怪人,還長得很可怕,他左邊臉都毀了,眼睛還瞎了一只。”
小女孩氣紅了雙臉辯駁:“他只是……他只是受傷,只是受了好不了的傷!”
兩個小孩子吵起來,此刻的徐牧,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
離開花店後,他步履僵緩地走在街上,望着小女孩指給他的方向,身邊來往的人,湧動的人流,匆匆來去,好似都與他無關。
在那個海岸,有一所不大的房子,房子前,一片絢爛花海,比這海島上每一處地方的花都美。
他看見一個男人從房子裏走出來,慢慢走進花叢,站在花海中,靜靜眺望茫茫大海,仿佛在望着誰,等待着誰。
徐牧只能模糊地看見那個男人的背影,可這背影無論多模糊,他都不會認錯。這是他,兩世都不會認錯的背影。
忽地,街道上的廣播聲響起:“各位旅客,我們的海島即将關閉。還沒離島的旅客,請盡快離島。”
周圍的旅客們哀嘆還不盡興,失望又匆忙地往碼頭趕去。
徐牧站在原地,那個背影遲遲沒轉過身。
廣播聲又響一遍:“各位旅客,我們的海島即将關閉。還沒離島的旅客,請盡快離島。”
徐牧停頓許久,終是擡步轉身。跟随其他旅客,往碼頭方向離去。
船開遠了,在船上,徐牧還隐約能看見海岸上那片花海,那所白色的房子。可那個男人,已經不在那裏。
救植會封閉研究結束,徐牧回國,與父母團聚,日子複舊。
植物一日日複原,家家戶戶種起花。世界在一天天變好。
他的記憶回來了,但他的生命中,不再有蔣以覺。他不提起,大家就當他從沒想起過,也沒有人再去提那個人。
徐牧不想要那些功名,這次回來只想和家裏人好好生活,于是退出救植會,不參與一切榮譽活動。
日子平淡地過了好幾日,花島上的經歷就像一場夢境。那個男人背影,在他腦海中越來越模糊,最後只剩一塊淡淡的痕跡。雖未忘記,卻也想不出清晰的樣子。
這一天,路承打電話給徐牧,聊了一會兒家常後,告訴徐牧:“我要出國了,去留學。”
“真的?恭喜你。”徐牧的語氣,是由衷地替他開心。
路承沉默。過了有一會兒,他低聲說:“……嗯。”得到徐牧祝賀的他,沒有半點高興,反而有點失落。
“什麽時候走?”
“下個禮拜。”
“那我們這兩天約個時間,一起吃頓飯吧。”徐牧說。
路承說好,兩人約第二天一起吃晚飯。
第二天下午,他們來到餐廳,兩個人自在南太平洋便天天在一處共事,回國後分開不過幾日,現在再見,竟有些不習慣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其中一人要離別,而讓氣氛感傷起來的緣故。
他們吃飯,聊天,聊瑣碎事,和以往在沙灘上一起吃飯的無數個時候沒什麽不同。
徐牧沒說出什麽特別的話來。只是囑咐他:“在國外好好照顧自己,那地方不是南太平洋,平時多準備幾件保暖的衣服。”
路承臉上的笑容,終于被心裏那份失落逐漸取代。他低着頭說:“我還在想,你會不會有點不希望我走。如果你不希望我走,哪怕只有一點……我也會留下。”
徐牧轉動桌上的茶杯,輕輕地嘆出一口氣。
路承年紀比他小,他對路承就像對兄弟,生不出其他感情。至少現在,多餘的感情不會有了。
“你還年輕,可以去很多地方,可以有很多機會……也會碰到很多不一樣的人。”
徐牧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路承凄涼地笑了一下:“以前有個人跟我說,你心裏曾經住着一個人,只是想不起來了。等你想起來後,我就沒戲了。”瞥見徐牧臉上揚起的變化,路承低聲喃了一句,“原來是我錯過了。”
很多時候,很多機會,只有一瞬間。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
也許路承的機會,在徐牧想起那些記憶時,就已經錯過。
路承出國後,偶爾還會和徐牧有聯系。一回路承喝多了點,打電話跟徐牧說,他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永遠是那十年的每一天,看徐牧在海中與海豚遨游的時候。
那段時光,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蔣凝宥的出現,打破了徐牧平靜的生活。那其實只是一個再巧合不過的偶遇,在一家公司,徐牧剛面試完出來,迎頭撞上公司的大老板蔣凝宥。
後來他得知,蔣氏已被蔣凝宥繼承許久。
蔣凝宥一眼就認出徐牧。
沒多餘的招呼,一見面,她直接開口說:“是你啊。”
徐牧點頭,沒想和她敘契闊的意思。他們不熟,本也沒什麽好聊的。
蔣凝宥卻有話講。只是一笑,不鹹不淡地說:“那個人,不知道你想起來了沒有。抛棄整個蔣氏,不聽勸告,固執地要出海考察,他說,因為你的願望是想看見花海。所以他希望你出來以後,能夠看見你想見到的未來。”搖了搖頭,她嘆了句,“只可惜,他自己就已經看不見了。”
徐牧抿着唇,不言語。
看不出徐牧那個表情的含義,蔣凝宥微微一笑:“沒什麽,如果你想不起來,就當我亂說話。我走了。”
現在說到蔣氏,人們只知道蔣凝宥。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人認識蔣以覺。
沒人知道,這世間上開的每一朵花,是長在他用雙手捧出來的,那孤單海域深處,冰冷純潔又飽含熱情的泥土上。
更沒人知道,這些花,都是給徐牧看的。
徐牧收到那家公司的錄取通知,但是徐牧最後還是選擇不去。
三年過去,徐牧在一所學校當上了老師。父母着急他的終身大事,是男是女無所謂,能帶個人回家就好。
徐牧總有各種借口推脫,死活不願相親。
再次去花島,是學校組織的。由徐牧和其他兩個老師帶領學生去島上看花景。
故地重游,徐牧還沒忘記那個十字路口的花店,還沒忘記那個吹口琴的小女孩,還沒忘記,海邊花海中男人的背影。
他帶着學生們來到那家花店,花店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不少,仍愛用口琴吹奏那首曲子,跟別人說她見過海豚背那個叔叔上岸。
她說:“那個叔叔的花園,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園。”
徐牧的學生們聽得心血澎湃,一個個嚷嚷着:“老師老師!我想去看!”
“老師!我也想去!帶我們去吧!”
“是啊,帶我們去嘛!”
徐牧耐不過學生們的哀求,只好帶着他們去。
來到海岸的花園門口,徐牧心怦怦跳得厲害。
學生們扒着鐵門,看見花園裏燦爛美麗的花海,激動得上竄下跳,他們沖白色房子喊:“有人嗎!有人嗎!”
過了許久,門打開,一個高瘦的男人從房子裏走出來。
世界仿佛頃刻凝止,時間就似被打亂成一團,被回憶攪拌着。
十三年過去了。
這個男人下巴長了一點胡茬,左邊臉上有幾條疤擰在一起,左眼沒有光芒,僅剩的完好右眼中,也看不見希望。
這個曾經熠熠生輝的男人,從高尚的希臘雕像變成被人遺棄的破舊石頭,永遠地失去了色彩。
徐牧僵愣在原地,回憶似洪,瞬湧而上。那些過往片段,一幀幀在他腦中閃現,從初識,到相戀,到相離。愛的,恨的,兩生兩世,壓得他喘不上氣。
“叔叔,我們想來看你的花!”學生們并沒有被蔣以覺的容貌吓到。他們都被徐牧教得很好。
蔣以覺沒有動,他像一座石雕僵在原地,目光久久不從徐牧臉上移開。
有同學問徐牧:“老師,你怎麽流淚了?”
徐牧愣了片刻,伸手,擦掉臉上的淚,對鐵門後的蔣以覺說:“我的學生,想來看看你的花……我們可以進去嗎?”
良久後,蔣以覺緩步走來,開了門,笑的時候,淚水跟着流下:“……它們一直在等你來。”
——HAPPY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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