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并肩作戰（三）

電子脈沖實驗室裏, 黑色匣子般的接收器正使用智能音箱和女助手聊天, 語氣客氣又禮貌。

女助手道：“耿警官這次不講冷笑話了？”

音響裏發出一陣幹笑，耿白想起霍總裁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隐含幽怨的表情, 心裏就有點發毛，總覺得自己好像幹了多麽令人發指的事。

耿白附身掃地機器人身上，心猿意馬的在地上打轉,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女助手忽然道：“霍先生, 你來了。”

門口的掃地機器人一下子撲到了霍沛璋昂貴的皮鞋上，笨拙的發出了一聲帶着灰塵的‘撒嬌’。

“怎麽去了這麽久。”耿白用音響問道，從他檢查完之後，都等了21分07秒了。

霍沛璋把圓扁扁的掃地機器人放到一邊, 說：“嗯，有一些事。”說起這個時，霍沛璋的臉熱了起來, 他讓自己和平常一樣，沖女助手點點頭，問道：“大白的情況如何？”

“頻率波段都處于正常值。”

“好的，謝謝，我稍後會帶他離開。”

陳所長帶着研究員在ICPO分局聯絡處着手準備植入芯片的手術, 但是測試大白的儀器在這裏。

得知大白情況良好, 又看望過他的身體, 霍沛璋便不再繼續留在這裏, 聯系了蔡司令, 告訴他自己準備在天亮之後就回去。

蔡司令對他要做的事憂心忡忡，不同意他參與此事，但形勢難以拒絕，只能答應有什麽需要，軍隊以及他個人都會盡力配合。

第二天早上，準備乘坐軍用直升機回到分局時，霍沛璋看見一輛迷彩吉普車正駛離基地，他将手機攝像頭打開，照着汽車離開的背影。

“她回去了。”霍沛璋說。

老太太在基地的時候，耿白一直未曾向他提起過關于自己的母親，也沒說過想要與她相認——以電波的形式，霍沛璋想了解耿白的想法，問道：“想過告訴她，自己目前的狀況嗎？”

攝像頭依依不舍的望着車子離去，直到在鏡頭裏化成一個模糊的點，耿白才恢複了不停放大的焦距，說：“想過，但不知怎麽開口，如果将來還能恢複，現在就沒必要說出來，她一定好不容易才接受了病房裏的那個我。現在和她相認，将來會有許多希望落空的時候吧。”

因為老太太也會報着病房裏的兒子再睜開眼的強烈願望，然後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結果，不停地傷心失望，與其這樣，暫時安于現狀吧。

耿白幽幽的嘆口氣，“不過如果沒法再恢複成以前的自己，要就這樣活下去的話，也會告訴她的，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變成手機。”

霍沛璋：“……”

他一腳踩在直升機上，在螺旋槳嘩啦啦的風聲中想起病房裏青年光潔柔韌的胸膛、勁瘦利落的腰部線條、富有彈性的屁屁……于是大聲否定耿白的話，說：“沒有如果，一定可以的！”

睡一只手機什麽的……簡直想都不敢想。

和研究員、醫生和相關科學家約定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為了盡量降低植入芯片後的不良後果，警方聯絡上位于京城的某醫學實驗室，那裏有先進的醫療設備和無菌醫療艙。

按照計劃，在手術之前計算機工程師會将耿白的電波接入霍沛璋複刻的超級AI系統，然後在霍沛璋植入芯片，大腦連接儀器之後，先在複刻系統中進行測試，如果成功，便發送郵件給勞文迪，将他引入複刻系統，他們需要将戰場控制在自己的系統中，才有利于進行複制勞文迪腦信息的計劃。

離勞文迪給的時間還剩下185個小時，耿白和披着毛毯準備進行手術的霍沛璋最後一次确認計劃和告別。

“害怕嗎？”耿白的屏幕裏是霍沛璋英俊的臉龐。

霍沛璋：“還可以。”

耿白的頻率不太穩定，導致手機發出‘滋滋’的聲音，不知道是受了手術室環境的影響，還是自身的原因，“你……你真的決定好了？”

霍沛璋點點頭，坐在用來做手術的地方，淡然道：“進入系統吧，不用管我。”

“怎麽不管你，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霍沛璋笑，“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晚了。”

“我……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出事了，我……”

霍沛璋側耳傾聽。

三位醫學界的教授醫生走了進來，耿白立刻噤了聲，被其中一人拿在手裏要帶出去，他的鏡頭望着手術臺上安靜等待消毒男人，想到他即将面臨的風險，大聲的嚷起來，“……你要是出事，我就不活了……”

臨陣撒起潑來。

霍沛璋無聲的彎起了唇角。

耿白通過接收器，被輸入了複刻的AI系統中，他眼前一黑，意識消失了。

醒來之後，眼前是熟悉場景，暗沉的夜色下是一片長方形土地，土地被分為五列，每一列又被分為十塊正方形的小格子，土地的兩側是巨大而糾纏的荊棘和樹林，在土地的盡頭，隐隐約約是一幢房屋。

這是僵屍大戰植物的戰場，耿白站在土地的起始點，有種恍然如隔世的感覺。

想起黎唯和衛衛，他低頭看着畫質精良的土地，不知道那兩只在這場游戲裏扮演什麽角色，所有人的身份還都只是猜測。

耿白靠在土地邊的樹上，思考如果能打贏這場戰鬥，他能夠帶回黎唯和衛衛嗎？

游戲一直沒有開始，起始點上只有他一只僵屍，土地裏也沒有長出來嘟嘴的眯眯眼，這裏只是霍總複制的AI系統，他現在要做的事就只有等候霍沛璋出現。

泰帕雷小島，一直處于待機模式的超級AI系統後臺忽然運作起來，一個程序員立刻去彙報了勞文迪。

勞文迪聞言将手中的紅酒遞給伯來，雙手插兜，滿臉笑容的走進地下基地裏，對他說：“開始了。”

游戲系統裏沒有時間流逝，也沒有脈搏和心髒跳動能來判斷時間，耿白不知道自己等候了多久，只覺得無比的漫長，他不知道霍沛璋的手術結果怎麽樣，心裏越發焦急。

就在各種恐慌憂怖的想法布滿耿白的頭腦時，整個游戲畫面扭曲起來，好像像素被打亂，信號接觸不良，原本寂靜的游戲中隐隐能聽見哭嚎聲響起來，耿白仔細聽，又覺得像是風聲在屋外喧嚣，不斷地刮動着窗戶，想要破窗而入。

耿白感覺自己的身體發出疼痛，似乎是被拉扯着，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如同信號不好的電視，正在刺啦刺啦的變形扭曲，接着，一直都只有他的游戲裏出現了說話聲，很模糊，聽不清楚到底說了什麽，耿白用力去聽，頭部卻猛地一陣尖銳的疼痛刺進來，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他昏睡時并不安穩，總有說話聲圍繞在他耳邊，好像蚊子不停地嗡嗡嗡，他痛苦的皺起眉，想要發出聲音，一束強光照進了他的瞳孔裏，耿白看見模糊的黑影在晃動，他想說別碰我，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耿白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再一次從黑暗中蘇醒，睜開眼，他先看見暗沉的天空，然後是縱橫交錯樹枝，耿白閉上眼想了想，想起動蕩的複刻系統和霍沛璋。

到底出什麽事了？

霍總他——

啪啪啪啪……

熟悉的聲音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響起，似乎是敲擊某種東西發出來的，耿白直勾勾的看着夜空想了一會兒，茫然的大小眼忽然亮了起來，他一個咕嚕坐起來，看見在土地邊上、他的旁邊正坐在一只身穿黑色的西裝，系着紅色黃條紋的領帶，雖然眼睛一大一小，但側臉眉清目秀的僵屍。

他是單身久了嗎，怎麽看僵屍都覺得好看。

僵屍先生坐在那裏，膝蓋上放着一個卡哇伊的黑色東西，耿白湊近了看，才發現是漫畫版的筆記本電腦。

剛剛的聲音是敲擊鍵盤發出的？這只僵屍正在玩電腦？

“喂？”

耿白伸出一根手指，像一只膽小的小兔子，好奇的戳了戳那只僵屍綠油油的腦袋。

玩電腦的僵屍一斜眼，抓住他的手指，放到了唇邊。

想咬他？耿白另一只手動起來，準備拍他一腦袋瓜子。

卻見那只僵屍放在自己唇邊親了一下，認認真真的說：“手感逼真度9級，不枉費我剛剛将勞文迪的超級AI系統的沉浸技術升了個級。”

“霍總？”

那只僵屍淡淡嗯了一聲，合上自己的小筆記本，塞進了西裝裏。

耿白目瞪口呆，“你怎麽把電腦帶進來的？”

說着就去撩他的西服，綠油油的手指被霍沛璋半路截住。摩挲着耿白的手臂，霍沛璋站起來，環顧四周，道：“只是個數據，不重要。”

耿白興奮起來，好奇的上下左右的圍着他看，“你真的也進來了？手術怎麽樣？哦，應該是成功了，有什麽感覺嗎？”

霍沛璋的目光在大小眼僵屍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秒，就淡淡移了過去，含糊嗯了一聲，走到土地邊上，蹲下來抓了一把地上的土，不知道在研究什麽。

耿白察覺到他的疏離，心裏有疑問，還有些不大舒服，站在霍沛璋身後，看着僵屍頭發稀疏的腦袋，不知道霍總什麽意思，耿白裝作自己什麽都沒感覺到，說：“剛剛系統出問題了。”

霍沛璋蹲在地上，“嗯，是我的失誤。”

“怎麽回事？”

霍沛璋道：“勞文迪在我複制的系統端口處進行了修改，數據一旦被輸入，就會觸發條件，跳轉至他想要數據流入的端口裏，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并不在我複制的系統裏面，而是進入了他的超級AI系統裏。”

耿白驚訝，挨着霍總蹲下來，“可我第一次來到這裏時，這裏有許多玩家，就是黎唯和衛衛他們。”

霍沛璋朝一邊挪了挪，似乎有意避開耿白，嘴上答道：“嗯，應該是重置了數據。”

“那黎唯和衛衛沒了？他們……你什麽意思，我是髒東西嗎，一直躲！”耿白一把攥住霍沛璋的紅領帶，把他綠色的腦袋拽到了自己眼前。

霍沛璋尴尬的幹咳兩聲，按住掐他脖子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耿白，低聲說：“不是，我有點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耿白兇巴巴。

霍沛璋原本推拒耿白的動作在碰到他溫熱的皮膚時，立刻變成了撫摸，從耿白的手臂一直摸到他的臉——那臉明明是僵屍的樣子，霍沛璋卻一腦袋的心猿意馬，根本不敢多看兩眼，就怕自己忍不住。

耿白敏感的從他表情裏嗅到男人天生的臭德行，往霍沛璋的腦門上重重彈了兩下，“什麽毛病。”

霍先生委屈的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腦袋上揉，疼也很真實的。

“呵——”不遠處出現一聲輕笑。

耿白和霍沛璋立刻收起玩鬧的表情看過去。

那些被分成正方形塊狀的土地正中央生出來了一株綠色的植物——眯成直線的眼睛散發着一線天般的寒光。

勞文迪上線了。

“好久不見。”

霍沛璋沒什麽表情，冷淡的嗯了一聲。

耿白小聲問，“boss？”

霍沛璋點頭，伸手勾住耿白的腰，讓他靠向自己，嘴唇碰到他的耳朵，似乎是貼耳說了一句話。

勞文迪打量着耿白，表情貪婪，他看到霍沛璋的動作，目光一凝，原先想不通的東西隐隐流露出某些暧昧不清的情愫，勞文迪漸漸了然，笑了出來。

笑聲又冷又尖銳，耿白看着他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和霍總都背叛了他一樣。

勞文迪嗓音發冷，“既然是這樣，我就更想得到他了。”眯眯眼植物傲慢的擡起頭，用詠嘆調，說，“我很好奇，美麗的公主被搶走之後，王子該如何發怒呢。”

耿白抖了抖雞皮疙瘩，“他一直都是這樣嗎？”他誇張的動了動嘴。

霍沛璋微笑，“嗯。”

耿白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當了這麽多年朋友還能不帶偏，霍總可以的。

霍沛璋平靜的宣布主權：“他是我的。”

耿白的臉紅了一下，幸好是游戲角色，看不出來，想起霍沛璋剛剛附耳的話，耿白道：“想要我啊，可以，聽說這個系統是你創造的是吧，我覺得我家霍總玩游戲也挺厲害的，不如你和霍總PK一下，誰先通關我就跟誰走，怎麽樣？”

“不行。”霍沛璋皺眉。

勞文迪露出揶揄的笑容，“從小到大霍和我玩游戲只贏過一次，你确定還要這樣玩嗎？”

耿白驚訝的看了眼擰眉的僵屍，點點頭，“試試呗。”

他話音落下，四周刮起大風，頭頂迫不及待響起了游戲準備的音效，二十秒倒計時開始了。

在狂風的背景音中，耿白攥着霍沛璋，目光中隐含擔憂，後者沖他笑了下，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放進耿白手裏，低聲說，“CDI，copy disk——複制磁盤，貼在他的數據源處，持續10秒即可。”

耿白收下，“我找時機。”想了想，說，“你跟他玩游戲沒贏過？”

霍沛璋嗯了聲，帖着耿白的耳朵，“他輸了的話會殺猴子。”

所以小時候除了第一次之外，霍沛璋總是故意放水。

耿白挑起眉，一臉為他驕傲的得瑟小模樣。

霍沛璋色從心中起，湊近親了親他可怖的僵屍臉蛋，低聲道：“勞文迪對CDI很熟悉，絕對不能被他發現，不要急，關卡很多，慢慢來。”

準備倒計時結束，游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