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神跡(四)
醫院走廊盡頭的拐角就是樓梯間, 沒普通醫院的人來人往,這裏都是一些研究員和專家, 所以人很少。
霍沛璋摘了身上的輸液針, 順着安靜的走廊往前走, 盡頭有一扇窗戶, 冬日的陽光在地上落下一塊橘色的光影。
他走向窗戶,然後在側面的樓梯間看到了耿白。
樓梯間和走廊是個直角,所以也有通風窗戶, 不過沒有陽光直射, 從外面看過去,樓梯間光線黯淡,背對着他站在窗前的人被勾勒出修長清瘦的剪影。
一縷煙從耿白搭在窗臺上的指間升起, 忽明忽暗。
“吸煙有害健康。”
耿白扭過頭, 笑了,轉身靠着窗臺, 修長的腿随性的搭在一起, “醒了?感覺怎麽樣?”
霍沛璋走過去,耿白笑容不減,身體卻暗中繃了起來。
其實他剛剛就聽見了腳步聲,但是不敢回頭,他不得不承認, 想到要面對霍總, 他就慫了。
雖然他在心裏無比唾棄自己, 但也不妨礙他慫的像只蠢鹌鹑, 掐着時間躲到了這裏。
“還好。”霍沛璋從看見耿白開始,目光就貪婪的在他臉上流連,宛如在看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珍貴虔誠到了極致,仿佛錯過一眼,對方就會從他面前消失。
耿白在他灼熱的眼神下渾身不自在,扭開窗臺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沒事就好,那我就——你做什麽,欸!”
霍沛璋忽然一步跨到了耿白面前,離他極近,一巴掌的距離,對方的呼吸好像都能感覺到,耿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後腰碰上窗臺,霍沛璋趁勢将他抵在那裏,禁锢在懷中。
被窗咚了,耿白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霍總?”
“我想吻你。”霍沛璋的目光從睫羽間透出來,裏面強烈的感情絲毫沒有掩飾。
耿白說不出話,盯着他愈來愈近的唇,喉結緩緩滾動,他看見霍沛璋一向冷清淡漠的眸子氲着溫柔的神色,慢慢的靠近他,呼吸糾纏——
“等、等等!”耿白忽然擡手攥住霍總的手腕往下猛地一拉,擡腿用膝蓋撞向他的腰,在對方吃疼卸力時,自己如一尾靈活的魚,滑出了霍沛璋的懷抱。
他六神無主,尴尬的往樓梯上一坐,一條腿伸直,另一條曲在胸前,橫肘撐在上面,自以為是的拗了一個‘很輕松很潇灑’的姿勢,然而用力過猛,飄忽的眼睛卻洩露了耿白內心的慌亂。
“大白。”霍沛璋擰眉,站在樓梯下,低頭看他,“為什麽?害怕我?”
耿白垂頭看鞋,“哪有的事。”他抿了抿唇,“你點滴打完了嗎,是不是該吃藥了,我記得護士說——”
霍沛璋彎下腰,“既然不想騙我,為什麽又不說實話?到底出了什麽事?”
耿白擡起頭,無言的看着他,在心裏暗罵自己婆婆媽媽,一點都不幹脆,他在心裏将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視線移到霍沛璋的身後,好像那裏有什麽值得看的,說道:“我只是……只是有些不适應。”
“不适應什麽?”霍沛璋問,“不适應與人接觸,還是——不适應我?”
耿白沒說話,飄來飄去的眼神替他替他做了主。
霍沛璋看他這副樣子,眼裏一黯,聲音沙啞問:“為什麽不适應我?”
耿白一看見他這表情,立刻就慌了,“不是,你別多想啊,我自己的問題,我就是、我就是太閑了,賤的慌,沒什麽別的意思。”
霍沛璋站直身體,深深地看着他。
耿白發現自己好像傷了他的心,胸口莫名一抽,他咬咬牙,像是決定了什麽事,站起來,拉住霍總的手,然後貼在自己的臉上。
霍沛璋的手很漂亮,指甲修剪的很幹淨,手骨指節分明,手心幹燥,是一雙很适合彈鋼琴的手。
霍沛璋對耿白的動作愣了一下,然後對方的變化清晰的落在他眼裏。
帥氣的耿警官在他的手心下臉頰慢慢漲紅、發熱,臉皮緊繃,咬肌微顫,霍沛璋看見了耿白臉紅,也看見了他手臂上寒毛倒豎起的雞皮疙瘩。
自己的反應他看清楚了,耿白立刻丢掉他的手,搓了搓手臂。
霍沛璋明白他的意思了,表情淡淡,說:“你覺得我很惡心?你現在是後悔了嗎?”
棒球帽下露出一點紗布,耿白心煩意亂的把帽子調整了位置,“也不是。”
“心理接受不了?”霍沛璋問,“既然如此,我提議在一起時,為什麽不拒絕我?”
耿白心想,那不是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說,當時自己那種情況,耿白就沒想過自己還能恢複過來,所以霍總說還像以前一樣時,他是抱着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本來就是他的手機,不像以前一樣還能怎麽辦的想法,糊裏糊塗答應的。
耿白看着霍總英俊的五官,他覺得有這麽個牛逼的朋友,以後拿出去跟別人吹,真的挺棒的,他能想象到跟狐朋狗友坐在燒烤攤上胡吃海塞望着星空吹牛過去峥嵘歲月裏的人和事,他一定把認識霍沛璋當做自己最流弊的回憶,不厭其煩的說給別人聽。
他能想到這些,但他想不到自己和一個男人肌膚相親耳鬓纏綿的畫面,或者說,只要一想到,就渾身豎汗毛。
他大概真的是一根筆直筆直的直男吧。
耿白郁悶的喝了口水,“我想不到咱倆将來會怎麽樣……我、我對不起你。”
霍沛璋看着他沮喪的腦袋,心裏一點點涼了,原來事實的真相是,他心心念念、一見鐘情再見驚鴻、潇灑張揚的警察叔叔現在決定把他渣了。
霍沛璋走到窗邊,看着外面,麻藥藥效退了,脖子上的傷口牽動神經最密集的地方,本應該疼痛難忍,但現在卻毫無知覺,他沒再看耿白,轉身走出了樓梯間。
耿白坐在樓梯的臺階上,許久之後給自己點了根煙。
耿白回到分局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他無精打采的跟着陳局開了兩場案情分析會議,好久沒這麽高度用腦,到了晚上八點左右,就有些撐不住了,他出門抽煙,陳局跟在後面,抱着保溫杯泡枸杞,“年輕的時候仗着體力好,不愛惜身體,等老了,毛病說來就來,一點面子都不給你。”
耿白歪在牆邊抽煙,沒幹這碗雞湯。
“霍總呢?你把人家扔那裏自己回來了?”
耿白含糊的嗯了一聲,噴出一口煙,斜眼看了老男人片刻,說:“陳哥,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和霍總這樣的。”
陳局捧着保溫杯,慢悠悠道:“現在都9012年了,不就是個同性戀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耿白想了下,覺得這個苦惱別人是體會不了的。因為別人都是旁觀者看樂,當局者發愁。
晚上九點多,最後一場會還沒結束,耿白就撐不下去了,提前離場回宿舍休息,半路上,他給醫院打了個電話,想問問霍總的情況,畢竟那人今天才剛醒過來。
“霍先生下午給自己辦了出院手續,現在已經離開了。”
耿白腳步一頓,“他今天剛動過手術,你們怎麽能放他走!知道他去哪了嗎?”
“不清楚。”
耿白挂斷電話,急忙翻通訊錄,想聯系霍總身邊的人問問知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他将通訊錄翻了一遍,這才想起來,霍沛璋的朋友同事他竟然一個相熟的都沒有。
耿白将電話打到陳局那裏,讓他通過警方內網調監控查一下他有可能去的地方。
“你先別慌,你給他打電話沒?沒打通?”
耿白一愣,才想起來這回事,當機當傻了都,他立刻挂斷陳局,給霍沛璋打了過去。
霍總的電話他倒背如流,電話那頭響起鈴聲,十幾下後,電話被接通了。
“霍總?”
電話的背景音有些雜亂,似乎有人在尖叫和唱歌,霍沛璋嗯了一聲。
耿白方才狂跳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誰讓你出院的?自己的情況自己不了解嗎!你吓死我了,勞文迪還在通緝中,我差點以為你是被他抓走了!你要是失蹤了,我去哪找你啊!你現在在哪?為什麽聽起來那麽亂?”
霍沛璋抿了一口酒,冷淡道:“耿警官有什麽事?”
耿白心裏一抽,矯情的想,他從沒對自己這麽疏離過。
“我……我是想告訴你勞文迪還在逃竄中,你、你要注意安全,不要随意亂走。”
霍沛璋端起酒杯,“多謝耿警官的提醒,還有其他事嗎?”
耿白抓緊手機,“有——你在哪?”
“酒吧。”
“那麽危險的地方你怎麽能去,去那裏的人都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告訴我地址,我去接你!”
霍沛璋:“……”
有人坐到他身邊,說:“帥哥,請你喝杯酒。”
“不準喝,說不定酒裏有什麽迷藥,你等着,我這就帶人去查了那家酒吧!”
霍沛璋:“……”
半個小時後,霍沛璋聽見酒吧外響起警笛聲,紅藍燈光交織一片,十幾名警察大步走進來,分散進客流中,沒一會兒,還真抓出來些幹違法亂紀的人,酒吧老板也被帶了回去,。
迷亂的燈光裏,霍沛璋看見耿白一身幹練的警服,在人群中找着什麽,注意到他,耿白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冷冷道:“你,對,長得最帥的,說的就是你,你跟我出來,有話要問你!”
霍沛璋:“……”
霍總沒料到,某人竟然為他以權謀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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