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難題
花房外的陽光有些刺眼,桃夭下意識的按住了有些酸澀的眼角,再睜開眼時,周遭的花木都帶了淺淺的一層緋色,她幾不可察的微微皺眉,然後擡手戴上了茶色的墨鏡,及時擋住了那層淺緋色,桃夭深呼了一口氣。
回首望了望身後的花房,要不是小道士現在的她還真拿那幾只破蟲子沒辦法。蟲子本來就是她們花木類的天敵,再加上桃夭最近一段時間身體出了狀況,才會讓伢子蟲趁虛而入,禍害了她心尖上的紅昭蘿。
桃夭回了養護所後面自己的獨棟小樓,關起房門打坐調息,直到星光高挂時,這一口污濁的氣息才吐了出來,擦點嘴角的一點血跡,桃夭伸手憑空取出了一盞晶瑩剔透的水晶牛角彎壺,晃了晃藍色的水晶壺,只剩下淺淺的一個底兒了。
盤腿坐在窗邊,桃夭單手勾着水壺望着淺緋色的月光有些惆悵。她是千年的古桃,經歷過山河流轉,躲過了天災人禍,承蒙上蒼偏愛小日子是越過越滋潤,桃夭以為她可以永遠的滋潤下去,可偏偏又遇上了她妖生以來最大的難題。
她沒水喝了。
現代科技高速發展,桃夭在享受便捷生活的同時,也不得不同樣的承擔起發展帶來的後患,眼看着天不藍了,水不綠了,霧霾一天比一天更嚴重了,桃夭才真的着急了。她是上古靈樹,對生存環境的要求本就十分苛刻,只是幻化為人之後在這方面就有所懈怠,她第一次為妖,經驗不足,再想要往回彌補時就已經十分的艱難。
她在荒漠種過樹,投資研究過新能源,在全球各地大力發展植物園,盡自己所能的來改善環境,可惜遠水解不了近渴,按照現階段環境的改善速度,大約還需要八百年大自然才能重新生産出她需要的純淨水。
桃夭不知道自己在沒有能喝的水的前提下,還能不能活到八百年以後,盡管她是一只妖!
妖沒了水,大約、應該也是要死的吧?
淺淺的一層底兒,月光倒映在裏面,在彎壺裏晶瑩剔透,桃夭嘆了口氣,舉起彎壺仰頭一飲而盡,動作裏頗有幾分在大漠大碗喝酒時的暢快。清冽甘甜的滋味在喉間蔓延擴散,從喉嚨深處一直蔓延到心肺,桃夭閉上眼細細的回味着最後甘甜的餘味,直到最後那點清冽的餘味消失得無影無蹤時她才略顯惆悵的睜開眼,眼底淺淺的緋色已經消失,那輪月再度恢複了皎潔的顏色,桃夭低聲嘆了口氣。
這叫什麽事兒呀,脆弱的人類都能在這種環境下自在的生活,她好歹也是個千年的妖精,怎麽連口能喝的水都找不到呢?
利落的翻身躍下窗臺,桃夭随手将牛角彎壺放在桌子上,又捏出一枝開得正豔的桃花插在彎壺裏,并不屬于這個季節的鮮花在彎壺中抖着花葉伸展着腰肢,好似被人從睡夢中驚醒,有些不滿。
桃夭摸着小花,嘴角微微上揚:“乖。”
月光透過玻璃花房灑在紅邊小花的身上,一排排的紅昭蘿在月光下盡數釋放自己的美,一片紅色花海之中的李道思這會兒是滿頭的大汗,他可沒空欣賞美景,一只手拿着一只小鑷子,正在神情專注的捏着褐色的小蟲子,另一只手裏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下面貼着一張符咒,就見他手起鑷落,捏起一只伢子蟲迅速的扔進盤子裏,盤子裏立刻竄出一縷藍色的小火苗,眨眼間的功夫伢子蟲就已經灰飛煙滅,而盤子裏始終幹幹淨淨,連點灰都沒有剩下。
“啪啪啪”
桃夭站在一排花架子的後面,跟李道思保持着距離,一邊鼓掌一邊笑着說:“小道士長大了,你這靈火符真是出類拔萃的優秀,你爸爸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只能用紅焰,你都已經可以用藍焰了。不錯不錯,還是我教導有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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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思聞言,立馬扔了鑷子端着盤子就要過去:“我的飯呢?光讓幹活不讓吃飯呀?你看看這都什麽時候?月上中天了!姑奶奶你是不是要餓死我?把我餓死了,看誰給你捉蟲子!”
桃夭立刻後退一步:“停那兒!別動!”
李道思一見她後退,再一看盤子上的靈火符立刻明白了,這姑奶奶屬木頭,也是怕火的,只是他這藍焰也是才剛琢磨出來的,一道小火苗而已,桃夭這千年的妖精不至于吧?
像是猜到了李道思的想法一樣,桃夭主動解釋道:“上次跟你說過的,我儲存的水已經喝完了,靈力受損。你的藍焰看着只是一點小火苗,火焰能力卻不容小觑,這個時候你再給我來一把火,小道士你真有可能會變成孤兒。”
李道思一聽這話,趕緊撕了貼在盤子底的符,臉上那點嬉皮笑臉全都收了起來:“那怎麽辦?沒有解決的辦法嗎?如果沒有水你會怎麽樣?會、”最後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眼睛卻又不争氣地挪開了。
李家是修道世家,據桃夭說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時候他們李家就已經跟桃夭糾纏在一起了,聽說剛開始的時候兩邊是仇人來着,道士跟妖精,當然是彼此互相看不順眼的,後來打着打着就打出了淵源,也打出了感情。
桃夭雖然是個妖精,那也是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天生地養的,逢年過節連個一桌吃飯的家人都沒有,李家人心腸軟,打了這麽多年也知道這女妖精就是長得好看點,還真沒辦過什麽為禍人間的壞事,至于那些為美色争狠鬥勇的事兒跟她也沒什麽關系,于是就在一個年三十的晚上幾碗酒下肚,過往恩怨一筆勾銷,重新建立起了新的友誼。
之後這段友誼在李道思父母那一輩兒得到了升華,據桃夭自己說,李道思的爸爸媽媽還是她給撮合的,只可惜這兩人福薄,李道思才剛懂事就雙雙撒手人寰了,留下一根獨苗,還是桃夭給拉扯大的。
對于李道思來說,桃夭确實那就是他的姑奶奶,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行了,怎麽還紅眼睛呢?”桃夭把手裏的飯盒塞進李道思懷裏:“活兒幹完了沒,你就抹眼淚?多大人了?別想着哭一哭就能偷懶,那是不可能的!伢子蟲捉不幹淨,你的零花錢就去買花肥,可別忘了!”
“姑奶奶、”李道思嗓子有些啞:“我沒哭!”
“知道了。”桃夭彎腰去看他已經清理過的紅昭蘿,小花盡情的舒展着枝葉,已經精神很多了:“天亮的以後把這幾盆收拾好的搬到西邊的晾花臺曬曬太陽。”
“夭夭姐,都說天山上的水最幹淨清澈,不然我們去天山住一段時間吧?”李道思看着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桃夭,嘴唇動了動,想再多說兩句,又很詞窮。
果然,就聽桃夭頭也不擡的說道:“你操心好你沒畫完的圖,我呀,就是要死那肯定也是死在你後面,還能看着你畢業工作,也不耽誤給你說媳婦兒。”
“可是……”
“哪有那麽多的可是!”桃夭眼裏浮現出一絲絲的焦躁不耐之色:“我惜命的,如果有辦法,我肯定不會輕易放棄,那是我的命,我比任何人都在乎!”
******
國慶七天假期,李道思沒日沒夜的在花房裏捉蟲子,終于在最後一天完成了桃夭交代的任務,望着晾花臺上一排排的白色小花,李道思覺得這紅昭蘿在白天的時候其實也很好看,雖然不如在夜色下那麽的絢麗,但獨有一番清麗的滋味。
兩人這邊才把紅昭蘿收拾好,譚特助就匆匆忙忙踩着高跟鞋一路帶着風跑了過來:“老、老板,大生意!”
“多大的生意呀?”桃夭從李道思那拿了瓶水給她:“慢慢說,是聯|合|國環保組織要用我的淨化系統了?”
譚特助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桃夭靈活閃得快,一口水全都噴到了李道思的身上,李道思有點潔癖,但這是他姑奶奶的人,他還不能發脾氣,略顯委屈的說道:“譚姐,你注意點。”
“那是荷蘭準備從我這兒買新品種的郁金香?”桃夭繼續說道:“早就說了,他們的郁金香得換換新。”
李道思看着譚特助一臉的醬色,趕忙開口,阻止桃夭再繼續說下去:“譚姐,我姐跟你開玩笑呢,到底什麽大生意呀?”新來的特助剛剛入職,對他姑奶奶的工作性質還不是那麽了解,接觸範圍也就只有養護所這麽一片的工作,平時也就管理一下花草還有旁邊那個果園,聯|合國要用的淨化系統什麽的暫時還不屬于她的工作範圍。
“大型古裝仙俠劇組《情緣》要從來我們這兒選一批花草做實景道具。”譚特助的那一點激動藏得很好:“副導演帶着道具組一起來的,我讓人陪着正看呢。”
“《情緣》可是大制作的良心劇,聽說投資這個數!”譚特助比了一個手勢:“他們要用咱們的花草那可不是一筆大生意嗎?”
桃夭沒什麽反應,反倒是他身邊的李道思忽然激動了:“是那個《情緣》嗎?就那個、那個《情緣》?确定嗎?”
“是吧。”譚特助不明白他怎麽忽然就激動了:“有什麽問題?”
“沒!沒有問題!”李道思嘴都快扯到耳朵後面了:“那你們送花的時候我能一起去嗎?”說完就眼巴巴的瞅着桃夭。
桃夭一見他這求人的樣子,眉毛一揚:“老實交代。”
“我女神參演的新劇呀!”李道思晃着桃夭的胳膊:“桃姐、夭夭姐姐,你讓我一起去吧!這可能是我有生以來唯一一次跟女神的近距離接觸,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呀!”
桃夭毫不留情的掰開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獰笑着問:“你女神不是我嗎?”
“那個、那個,不一樣的女神。”李道思小心的陪着笑臉:“池老師她不一樣的。”
“池老師?”桃夭皺眉:“你們學校老師還能跑去演戲?”她平時不太關注這些娛樂八卦:“等一下,你老師不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嗎?怎麽還演戲?還女神?”再望着李道思的眼神就變得怪怪的:“算了,我不當你女神了。”這孩子的審美大概跑偏了。
“不是!”李道思解釋了一遍之後又強調:“池老師長得可好看了,絕對不比你差!”
一聽這話,桃夭不屑的哼了一聲:“一個戲子而已,當得起一聲老師?還跟我比?讓她再修煉個幾百年吧!”
作者有話要說: 桃夭:我什麽也沒說,就是臉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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