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相信警察

火苗肆意地竄向天際，鮮紅的顏色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魔，向人類散發出死亡的號召。濃煙和黑霧遮擋住了人們的視線，消防車架起了雲梯，高壓水槍對着火舌一陣噴射，卻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這一片都是老樓，防火工作其實并沒有那麽好，火勢蔓延得很快，發現火災到現在不足半小時，整棟樓都已經燒了起來。

周圍一圈都拉了警戒線，有幾個衣衫褴褛滿臉黑灰的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圍觀的人還在勸他們“人活着就沒事”。

兩名穿着防火服的消防人員從大樓裏走出來，身後還背着兩名昏迷不醒的幸存者。

他們将兩人放下，又轉頭再次沖進火場。

在災難面前，人類是如此的渺小，卻又如此偉大……

陶馳看了一圈，根本就沒有發現尹晝的身影。

這附近太亂了，人員流動，聲音嘈雜，大火燃燒帶來了風，風助漲了火的勢，消防員們已經在指揮下放棄了滅火，只控制火勢不向周圍再次蔓延，專心致志地救援樓內的人群。

天空中烏雲聚集，似乎是有一場應時的大雨将要落下。

沒發現尹晝，但陶馳看到了老李和小王。

他們兩個身上有些燙傷，正坐在醫護人員臨時清掃出來的空地上處理傷口。

他立刻就沖了過去，醫生和警察以為傷者中有他的親人朋友，所以也沒攔着他。

小王先看到了陶馳，面露驚訝：“你不是隊長的男朋友嗎？！”

老李也跟着擡頭看：“還真是！”

既然還記得他事情就好辦多了，陶馳開門見山地問道：“尹晝呢？”

小王說：“我們一起進去的，隊長和老張都沒回來……”

老李也說：“我看到他們兩個往上跑了，但是這個時間……他們應該已經出來了……”

陶馳轉身凝視着失火的大樓，恍然間像是看到了尹晝被火焰阻擋了去路的身影。他一陣眩暈，感覺自己甚至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小王安慰他道：“沒事的，隊長那麽厲害，肯定能安全出來的！”

尹晝那麽厲害……

可他再厲害也是人，也會出現疏漏，也會遇到危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烏雲越壓越低，和黑煙結合在一起，大雨卻遲遲未落。

——尹晝也一直都沒出來。

陶馳坐不住了。

他趁着小王和老李顧不上他，站起來就要往火場裏沖，卻被看警戒線的警察攔了下來。

這個警察不是尹晝他們局的，陶馳不認識。

但他很冷靜，清晰明确地向警察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我男朋友還在裏面，我要去救他。”

警察道：“裏面太危險，你不能進去，請把信任交給警察，我們會竭盡全力挽救大樓裏的人。”

陶馳的眼眶焉得就濕潤了，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就是警察。”

他是警察，需要保證每一位公民的安全，所以總是會把自己的安全放到最後。他可以竭盡全力挽救其他人，所以沒有多餘的力量來拯救自己……

所以他要進去，把他的男朋友帶出來。

他想成為拯救他的人。

攔住他的警察頓了一下，還是負責地不讓他通過：“無論因為什麽，你都不能再進去了。”

陶馳認真和他講道理：“馬上要下雨了，大火可以得到控制，我進去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眼看撤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失蹤見不到尹晝的影子，陶馳心裏也越來越着急。

他開始慌亂，開始語無倫次：“我得去救他……他自己出不來的……”

警察對他說道：“你的精神狀态不太好，也許需要看一下醫生。”

陶馳當然知道自己的精神并沒有問題，他只是太擔心了。

“轟隆隆——”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雷聲緊随其後，幾滴小雨滴落在水泥地上，也帶來了滅火的希望。

周圍看熱鬧的人各回各家，從火場裏出來的消防員借用了附近商家的巨大遮陽傘，把傷者們遮擋了起來。

陶馳退回到人群中，等負責看守的警察把注意力轉到将要到達的大雨上的時候，他就如同一陣風一樣沖進了火場。

“哎——！”警察的手慢了一步，就這麽看着陶馳沖進去送死了。

他連忙對着對講機說道：“剛才有個人沖進火場了，說是要去救他男朋友……”

對講機響了起來：“沒時間追了，他想找死就別管，速度疏散附近居民，這棟樓可能坍塌了！”

“收到！”

……

火焰烤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膚。

半空中濃煙滾滾，壓得很低。一樓的火勢不大，地上牆上到處散落着小火苗。陶馳踹開了一戶人家沒來得及上鎖的門，這戶人家木制的櫃子、房門全都着着火，萬幸的是，他家的自來水管還沒被燒壞，他用燙手的鐵盆接了些水撲滅床上的火，然後把被子帶到衛生間，将它打濕，接着裹着被捂着嘴就往樓上跑。

其實打濕的棉被效果并沒有那麽好，木制的樓梯上全是火焰，他挑着火小的地方往樓上爬，從下往上一層一層地往上找。即使盡量避免直接接觸火焰，他沒被棉被照顧到的地方還是被火焰直接灼傷，皮膚上浮現出一排瘆人的水泡，火辣辣地痛。

空氣中漂浮着黑色的灰燼，他感覺自己有點呼吸困難，盡自己可能地把腰彎得更低。

為了防止吸入過多的濃煙導致最後昏迷，他沒辦法高喊尹晝的名字，而且他也害怕萬一尹晝人是昏迷着的，沒辦法回應他，只能一處不漏地排查。

一層樓三戶，一棟樓八層。

看着很少，平常上樓他只需要兩分鐘，這個時候卻變得遙不可及。

一樓、二樓、三樓。

都沒有發現尹晝的身影。

棉被幾乎被火焰烤幹，汗水從他額頭滑落，三樓自來水已經斷了，他到了一個滾燙的燒水壺，把裏面的熱水倒在被子上，繼續往上爬。

三樓四樓如同雲泥之別。

四樓的火勢更大、也更猛，樓道的天花板甚至都在熊熊燃燒着，不斷往下掉落着燒斷的殘渣。這層中間一戶有兩道門，一層木門，一層鐵門，此時木門上的火苗蹿至幾人高，很難通過。

陶馳只猶豫了一瞬，就蓋住腦袋閉着眼睛往裏沖。

火舌親吻着他的鞋襪，将他的腳底燙傷，他撞開了被警察們暴力破壞的大門，整扇門直接從牆上掉下去，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整棟樓都晃了三晃。

很快陶馳就意識到，剛才他覺得大樓在搖晃不是錯覺——這棟樓是真的在顫動！

——樓要塌了！

他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的時間不多了……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路有三條：一是立刻轉身離開，保住自己的性命；二是沖進去，救出尹晝，和他一起活下去；三是沖進去，無法救出尹晝，和他一起死在裏面。

陶馳知道他該選第一條。

除了尹晝，他還有父母，還有朋友，他根本就沒法确定尹晝是否真的在火場裏，只是憑着一時腦熱就沖了進來。

他不是聖人，他也害怕死亡，也會忍不住退縮。也許等他離開，就會發現尹晝完整無損地站在樓下，其實他早就離開了，他們可以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感嘆着火災的無情與恐怖……

可是他不敢賭。

他不敢用尹晝的性命去賭，如果他賭贏了，皆大歡喜；可如果他輸了，他就會失去尹晝……

所有猶豫只在一瞬間，他義無反顧地向五樓沖。

五樓是一片火海，他只沖上去了一半，就被火焰攔住了去路。不知道誰家在樓道裏堆了一堆已經看不成形的家具，這些家具無疑是很好的助燃物，讓人無法前進一步。

陶馳覺得有點絕望。

他已經上不動了。

高溫使他的體力加速流逝，沉重的棉被讓他的行動更加緩慢，這一道火焰就如同天塹，阻擋在尹晝和他之間。

“尹晝——！”他大聲呼喊着尹晝的名字，被煙霧嗆得直咳嗽。

“尹晝——！你在裏面嗎——？！”

沒有回應，只有火焰燃燒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大樓開始劇烈搖晃，像是随時都會坍塌一樣。

陶馳幾乎站不穩，只能蹲在滾燙的地上降低自己的高度維持平衡。

又是一聲巨響，陶馳感覺自己突然快速下墜，然後和大樓一起撞擊在下一層上。

樓道中間燃燒着的木板砸在他的棉被上，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但他依舊被震得大腦嗡嗡作響，心髒怦怦狂跳。

大樓好像沒有直接倒下，反而像是被燒斷了一層……

命真大啊……

這個時候，他還有閑心調侃自己。

堆在一起的家具因為撞擊四散開來，他似乎看到剩下的半截樓梯上趴着一個穿着防護服的身影……

陶馳瞪大了眼睛，直接沖了過去。

防護服很臃腫，他看不出來裏面的人是誰。那人被倒下來的樓梯砸着後背，身上還有一條燃燒着的木頭。

陶馳的手有點控制不住地發抖。

可能是疼的，更多的是緊張……

他擡起欄杆扔到一邊，然後把躺在地上的人翻了過來。

透過透明的頭盔護目，陶馳認出了這個人——就是尹晝！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申榜的我啊啊啊啊！趕上五一停榜了1551

——雖然申榜了也不一定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