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深時刻,月黑風高,正适翻牆。

姬冥淵醒來,發現自己摟着江漁,躺在一條被子裏,好在兩人都穿着衣服,且衣服還挺整齊,沒發生別的。江漁還睡得香甜,姬冥淵悄悄翻牆出院,十分小心地沿着區區繞繞的路,走到村口。

他深吸一口氣,說起怨靈,除了鎮壓之外,其實還有很多處理方式,比如說找到怨靈憤怒的根源讓怨靈抒發掉怨氣,比如找到怨靈在乎的東西拿來感化它,再比如,找到怨靈最畏懼的東西吓唬它,結界,反倒是最次等最沒有根本性效果的方式。只是這一點,他與世尊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姬冥淵打算去春葉城一探究竟。

靈魅不是傳說,姬冥淵已經記起來,春葉怨靈那件事的過程。那怨靈強大到世尊也無法保證鎮壓。因為春葉城有一股很強大的結界,把濃重的怨氣隔離在地下,所以對生活在附近的人沒有任何影響。

這強大的結界,傳說是千年前一位姓方的繪術天才所造。結界其中存在諸多的逆術式,入元嬰期前的仙君,法力不夠,根本無法感知到結界的存在。因而,才有無數仙君去查探,結果什麽也發現不了。

想一百年前,春葉城城主方绫,曾來逍遙山莊求助世尊。江挽曾提出的引導怨靈之法,被世尊當場否定,他便與世尊吵起來,被世尊打發到後山看管仙桃林反思。這件事,之後就被世尊交給江舟去管。

江舟的性格,他最清楚不過,每年十幾個凡人男子失蹤這點兒屁大點兒的小事,根本不會放在眼裏,加上那怨靈處理起來比較麻煩,他更是不會耗費心力在這等根本解決不了的事件上。

百年過去,方绫早就死了,如今的城主不是他兒子就是他孫子。

姬冥淵仰望星空,勉強辨得出方向,西邊是春葉城,應該離着這裏不算太遠吧。

姬冥淵前腳剛踏過村口的石頭,就看見有一匹馬悠悠晃蕩過來。

他自小就生活在逍遙山莊的竹仙林裏,騎得都是仙鶴。他對于馬這種動物,只在書本上讀過:

馬者,四腳,善奔跑。

馬在他身邊駐足,用鼻子嗅他的氣味。之後,他與馬互相打量了一會兒,一人一馬,從彼此的眼神裏,判斷着對方是敵人還是朋友。

馬身上有馬鞍與缰繩,非野生,姬冥淵想,他白天逛的時候,可沒看見村裏有人養馬,難道是鄰村的馬逃跑來了這裏?又想他與這馬有些緣分,就暫時借來用用吧。

他跨上馬背,還沒坐穩,馬兒就撒開蹄子,瘋狂的往村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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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反了,喂喂!”姬冥淵連忙拉馬缰繩,但馬卻一往無前地向着村裏沖。姬冥淵幾乎抱住馬脖子才沒摔下來。

姬冥淵颠來颠去,左晃右蕩,暈頭轉向,他覺得胃裏僅有的幾顆米粒,就要被他吐出來。

馬飛速的穿過雞窩,穿過狗窩,穿過豬窩,踩過綠油油的麥子,從村子西頭奔跑到村子東頭,從東頭村子一路狂奔出去,沿着東邊的山路跑跑跑。

姬冥淵滿身都是雞毛狗毛豬毛,他的心肝脾肺腎緊緊的交纏在一起,他嗓子喊得冒煙,完全沒有讓馬停下來的方法。他深刻的體會到書中“善奔跑”三字的寓意,馬這種動物他麽也太能跑了!他不敢松手,這速度他被摔出去,難保不殘胳膊殘腿。

馬兒不知道跑了幾座山,終于覺得累了。馬一停,姬冥淵如同斷了線的風筝一般被甩了出去,他撞上了一根粗壯無比的大樹,頭朝地落下來,各種毛如雪花紛飛四散。

他擡手一抹,流血了!可他左右摸不到傷口,原來,姬冥淵這具身體雖然沒有仙基,但自愈能力被保留下來,被撞的傷口,已經迅速愈合。

耳畔,有銀鈴般的笑聲。

黑發如瀑,白衣若雪。

“小白,你怎麽把偷馬賊給帶回來了?”

他聞聲看到一白衣女子,正扶着馬脖子上的鬃毛,馬兒很溫順的往她的手邊蹭。

這女子,就是馬的主人。

姬冥淵連忙爬起來解釋,他真的只是想借來騎,沒有想過據為己有。他還沒站起來,就聽女子說,“小賊,你長得這般好看,正好來做我的誘餌。”

啥?

姬冥淵本能覺得女子不懷好意,他轉身就跑,沒跑幾步,脖子就被一條繩子勒住了。

少女手握繩子的另一端,側身騎在馬上,對不停撓繩子的姬冥淵說,“別費力氣了,這繩子,大乘期的仙君都掙脫不開,你這凡人小偷,乖乖留下做我的誘餌,等我殺死那擄走男子作惡靈魅,給你買一匹上等好馬,還你自由,可好?”

女子拍拍馬屁股,馬閑庭信步般慢慢挪動四蹄向前走,姬冥淵被扯着脖子跟着走。他剛剛好像聽到少女說起靈魅,天下怨靈何其多,但叫靈魅這個名字的,且酷愛擄走男子的,唯有春葉城那一只。

難道這少女也是個修仙的?

可是也不像啊,但凡修仙,都知道怨靈本來就是個死的,少女剛剛說殺死怨靈,這是基本的常識性錯誤,究竟是哪家山頭的師父,連基礎課都沒講,就敢放弟子出山打妖怪啊!

“喂,小賊,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女子見姬冥淵不掙紮了,開始聊天。

“江……江淵。就住旁邊村子。”姬冥淵險些說錯,他胡亂說個名字。兩人的目的一致,都是去春葉城。剛剛馬向着東跑,春葉城在西邊,他們去春葉城還要路過他家村子。

“我叫雪女,”少女自我介紹,“我沒有姓,我連父母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我也沒有師傅,我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你信麽?”

他見過點石成金,沒見過點石成人。這少女沒有師父,難道是從哪裏撿了本修仙秘籍自己感悟着玩?

他語重心長的勸,“雪女姑娘,春葉城的怨靈厲害,你這般年紀,想來連金丹都沒結,恐怕根本看不見怨靈在何處。”

“哎?你怎麽知道怨靈在春葉城裏?莫非你見過?”女子把繩子一勒,“快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姬冥淵喘氣困難,連連告饒,上輩子他也是聽春葉城主描述,并沒有看過那怨靈的模樣。

“我是聽一個仙君說的,他說怨靈就在春葉城的地下祭壇,已經被封印千年,但是封印近百年來有松動裂縫的跡象,所以怨靈的時不時的分靈識化形出來抓人,帶到結界裏吸食。只是裂縫很小,靈識微弱,不能久留。”

姬冥淵一半瞎掰,一半猜測,女子松開繩子,說,“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容那靈魅繼續害人。”

兩人繼續走,女子特別愛說話,向姬冥淵不斷講她闖蕩的經歷,裏面有那麽幾次是與逍遙山莊的弟子除妖打怪。自家的事,姬冥淵聽着親切,想江舟雖然辦事不靠譜,但修為沒得挑,已經步入九重化境,在他的領導下,逍遙山莊依舊是仙林翹楚,想拜進去的弟子連排十二條街。

雪女講起江舟江仙君的時候,滿臉的崇拜,就像他手底下那五個長老見了油條一樣。

明明只是遠遠的看了個背影!

果然,天下女子皆為皮相所惑。

長得好看了不起啊!

他剛想問雪女,有沒有見過他二師弟榮弄,忽然察覺得出不對勁,女子的頭發,從發梢開始,逐漸改變,從黑色變成了銀白色。

就如北方萬年雪山裏終年不化的皚皚銀雪。

雪女像沒事兒一般,說道,“別怕,我的頭發,每夜都會這樣變一次,一會兒就變回來了。”

果然,雪女說話的功夫,那銀白色的長發又逐漸變回了黑色。

“雪女姑娘修煉過什麽奇怪的法術嗎?或者吃過什麽異種果實?”姬冥淵從未見過這麽神奇的事。

“我自有記憶開始,就是這般了。我不記得,從前是不是學過奇怪的法術,吃過什麽異種果實。從前他們見我變頭發,要麽害怕躲得遠遠的,要麽就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有一次,我從貓妖手裏救了一個小童兒,他父母感激我,留我吃飯,飯桌上我喝多了酒,就睡着了。結果晚上頭發變了顏色,第二天我醒來,全村的人都被那父母喊來,圍着我說我是妖怪,那小童還用石子兒丢我。從此之後,我每天晚上都特別害怕被別人看見我變頭發的樣子。而你不怕我,也不讨厭我,反而關心我為什麽會變的這麽古怪。江淵,你人真好。”

姬冥淵半開玩笑,“我是好人,你是不是能放了我?我家有幾個爺爺要養活。”

雪女朝着繩子吹了口氣,繩子從姬冥淵的脖子上消失。

“你可別想着跑。你當我誘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雪女也不知哪裏來的自信,那可是被壓着千年的怨靈,這麽好對付,世尊也不會左右敷衍不作為了。

“我不跑。”想跑也跑不了啊!馬這個動物跑的賊快。

兩人行走了一段路程,姬冥淵發現,他的眼睛在晚上也能看的清楚。這是姬冥淵這個身體,留給他的為數不多的好處。

夜路漫漫,又是深山,兩人搭夥唠嗑,比一人上路更有意思些。

姬冥淵從雪女口中了解了如今的仙林格局,江舟接替他成了鱗陽谷逍遙山莊莊主兼仙林盟主,比較轟動的大事故算是仙林各家血染醉花陰,那之後世尊受了重傷,已經過世。而二師弟榮弄,大概是退隐了,雪女竟然沒聽說過有這麽個人。

其他沒怎麽大變,唯有燕回門是火速崛起的新秀門派。

鳳凰山那邊倒是變化很大,姬冥淵的屍軍沒了,據說都被帶回鱗陽谷關了起來,而從前依附鳳凰山的幾個大魔修,有的不知所蹤,有的偶爾露面,還有的帶着自己的人馬,殺人放火,窮兇極惡,比之前更加嚣張。

孩子不能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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