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心意

幾人坐車回賓館，沈淮一路無言。

他不說話宋雪陽也不敢說話, 周寧對自己拉沈淮去看采訪的事有些自責, 也沒有說話。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沒有吭聲, 知道內情的周靜縮在角落裏閉目養神。

戰隊經理安慰道, “平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雷霆年年都和我們膠着，誰輸誰贏都不奇怪，小組賽才剛開始, 後面的比賽還多着呢, 我們肯定能打回來。”

他雖然這麽說，可心裏也覺得不該打平的。

楓月今年的陣容可比去年強得多, 一向短板的擂臺又有沈淮坐鎮，不贏都沒道理, 這場還是壞在了時一這。

可看時一偎在最後排面無血色的樣子，他也不忍心責怪。

“打完明天那場有一個星期的休息期, 我和雪陽商量了一下這麽遠就不來回折騰了，俱樂部給租了訓練室, 大家好好加油贏下明天這一場！”

大家悶悶地應了一聲，都有些無精打采。

沈淮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影響了大家的狀态, 于是道, “放心，會贏的。”

不過幾個字卻好像給大家吃了一劑定心丸, 沈淮明明是才入隊的新人, 可不知不覺間卻成了全隊的主心骨。

“當然了！有淮哥在不可能會輸, 我也會加油的！”海星第一個表态。

周寧點頭，“明天的對手是海選隊，實力還不如星海，只要大家調整好狀态，打3:0沒有問題。”

車內的氣氛活躍起來，戰隊經理也跟着高興，“诶，雪陽，你也說兩句啊。”

沈淮跟着大家轉過頭看向他，宋雪陽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明天打完比賽，我請大家吃火鍋。”

“wow！太棒了！成都火鍋我早就想試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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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想，我還是第一次來成都。”

“小明，推薦家好吃的店吧！”

“交給我，從咱們賓館向南兩個路口剛好有一家地道正宗的成都火鍋，晚上我帶路！”

大家其樂融融，氣氛無比溫馨。

宋雪陽見沈淮面容緩和想去拉他的手，結果有些郁悶地發現沈淮兩只手都插在口袋裏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沈淮回到房間便先去洗澡了，宋雪陽趁着這會出去買了些宵夜，回來時發現沈淮還沒洗完便敲了敲浴室的門。

“沈淮？你沒事吧？”

“恩，我快了。”

沈淮說着将紅腫發紫的手指從熱毛巾中拿出來，他左手的小拇指腫得足有大拇指那麽粗，指甲已經完全斷了，指關節微微彎曲着，稍一用力就從指尖一直疼到心口。

今天阻止範景明的時候他被椅子腿砸到了小指，因為擔心蕭章知道會亂做文章，也怕影響隊友的狀态，便沒有提，只是從疼痛的程度來看，不去醫院是不行了。

再挨一挨，好歹打完明天的比賽，時一失手帶給大家的打擊才剛剛結束，自己又出了事，必然會影響到大家的情緒。

沈淮将手藏在毛巾裏假裝擦頭發。

“我買了些宵夜，要不要吃點？”

宋雪陽聽見聲音轉過頭，就看到沈淮赤裸着上身走出來，他只在身下圍了條浴巾，因為身材比較高，兩條腿也露出大半，文理分明的線條既不會顯得瘦弱，也不覺得誇張，沒擦幹的水珠從發梢滴落在平坦的小腹上，順着肌肉的曲線消失在腰間的浴巾中。

兩人四目相對，似乎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情緒，不約而同地移開頭。

沈淮怕冷，平時都是穿好衣服才從浴室出來。宋雪陽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光着身子往外走，所以兩人同住幾天，這麽尴尬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沈淮是手指受傷穿衣服不太方便，現在倒是有些後悔了，尤其在看到宋雪陽的眼神後，臉上的溫度就一直降不下來，他垂着頭，耳朵卻始終敏銳地聽着屋裏的動靜。

宋雪陽把包裝袋打開，香噴噴的味道很快便溢滿了房間，他看到沈淮坐在床邊慢吞吞地揉着頭發，光滑的脊背微微彎曲着，完美的身材如同美術課上的人體模特。

“我幫你擦吧。”他走過去要拿沈淮的毛巾，不料沈淮立刻躲開，連手指甲都沒讓他碰到一點。

宋雪陽微微一愣，他對沈淮的感情雖然從沒點破，可沈淮一直并不排斥他靠近的，今天這是怎麽了？

手手不給拉，頭發也不給碰。

難道真是記者采訪時的玩笑開大了？

沈淮只是擔心被宋雪陽發現手上的傷不讓他上場罷了，他敲鍵盤時小拇指用得少，速戰速決應該也沒有問題。

可看到宋雪陽有些受傷的表情，沈淮就知道他誤會了，他也沒去仔細思考自己為什麽會在意宋雪陽的感受，彎腰從抽屜裏把吹風機拿出來，“你幫我吹頭發吧。”

聲音有些小，可宋雪陽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當然樂意之至，拿起吹風機，跪在沈淮身後的床上，幫他吹頭發。

暖呼呼的風吹走了身上的寒意，宋雪陽的手穿過他的頭發還非常專業的輕輕按壓着頭皮，沈淮的肩膀漸漸放松下來，閉着眼順着宋雪陽的手微微仰起頭。

宋雪陽看到他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輕顫，蓬松的發絲從自己的指間劃過，帶着熟悉的檸檬的香氣。

他們出門行李帶的簡單，洗發水沐浴液都是共用一瓶，平時還不覺得，現在離得近了便覺得沈淮的身上都是自己的味道，讓他忍不住想要靠的近些。

他把沈淮的頭不着痕跡地往自己懷裏壓了壓，“我今天采訪時說的話惹你不高興了？”

沈淮舒服地閉着眼，不經思考地道，“沒有。”

他只是不想被記者發現自己的手受傷了才離開的，他下場時手還是好好的，不過出去追時一，回來就受傷了，會場的走廊裏都有監控，他擔心被人發現自己和蕭章打架。

宋雪陽見他不似說謊便放了心，“小明今天跟我說，他想打1V1。”

沈淮想到範景明要和宋雪陽談話時認真的表情，忽然覺得這次也不全是壞事。

“你打算讓他上嗎？”

“當然，這是小明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要上場。”

範景明是隊伍裏最沒有勝負欲的人，倒不是說他沒有上進心，只是心思并沒有全放在訓練上。他業餘愛好很多，攝影旅游模特，哪一個都沒有放下，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

沈淮入隊時間晚也能察覺到，範景明并不在乎比賽輸贏，對盡力的認知也有些偏低，只是都有認真完成自己的訓練內容，所以大家也就都由着他。

一個只拿出60分努力就能成為職業選手的人如果肯使出百分百的全力，一定可以在電競圈掀起一番波瀾。

“因禍得福了。”

宋雪陽輕輕地嗯了一聲，“小組賽結束有一個月的休息期，戰隊也會放假一周，你有什麽打算。”

“還遠吧。”

小組賽現在才打了兩場，而且只會在周五周六周日的晚上打，等全部打完需要兩個月的時間。

“大概要五月底，你想回家嗎？”宋雪陽又靠近了一些，沈淮的發梢貼在他的胸前，毛茸茸的軟軟的。

“回家……”沈淮無意識地念了一聲，他想到父親在國外拍戲要一直拍到年底，回了家也只有他自己，“不了。”

“那去旅游？你想去哪玩？”

吹風機暖暖地吹，沈淮迷迷糊糊的，思路就被宋雪陽帶偏了，完全繞開了要不要去這個問題，直接思考起要去哪來。

他還真沒怎麽出去玩過，雖然他去過很多景點，可都是為了拍戲，單純出去玩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

宋雪陽看出他犯了難，誘哄道，“你想爬山還是看海，或者是游樂場？”

沈淮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下意識地道，“爬山吧。”

“好，”宋雪陽又湊近了些，“那說定了，到時候我們兩個去爬山。”

“我們兩個”這個字眼終于引起了沈淮的注意，他立刻睜開眼，只是沒想到兩人的距離已經如此之近，稍一擡頭就整個靠進了宋雪陽的懷裏。

宋雪陽仿佛早有準備，微微彎下腰剛好屈成一個弧形接住他，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一時只剩下吹風機嗡嗡的聲音。

沈淮呆住了，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在采訪間外聽到的話。

——那羽神呢？

——是最喜歡的。

沈淮隐約能明白，那不只是一個玩笑。

親自上門邀請他入隊，為了他和怒斥記者，宋雪陽對他從一開始就不太一樣。

那自己呢？

沈淮不太敢肯定，但此時此刻他确确實實因為宋雪陽的靠近而期待着什麽。

宋雪陽的喉嚨上下動了動，沈淮眼底潋滟的光芒吸引着他不斷靠近，他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靜止了，不受控制地低下頭。

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宋雪陽的唇輕輕地印在沈淮的眼睛上，柔軟的唇帶着灼熱的溫度，他閉着眼，樣子虔誠而鄭重，仿佛在對待自己最重視的珍寶。

沈淮的手緊緊地抓住毛巾，他垂下頭，被吹得柔軟溫熱的頭發乖巧地垂在耳旁。

“宋雪陽。”

他一開口，宋雪陽的心就繃緊了，仿似等待宣判的囚徒。

沈淮的唇張了張，又緊緊地抿上，許久才輕輕地說了一聲。

“比賽加油。”

又是這一句，但宋雪陽沒有絲毫失望，他反而明白，這是一種無聲的妥協。

他輕笑了一聲，在沈淮的耳朵上親了一口，同樣說了一句，“比賽加油。”

宋雪陽去了浴室，宵夜也沒有吃。

沈淮聽着浴室傳來的水聲，耳根慢慢燒得紅通通的，他把受傷的手指從毛巾下拿出來，緩緩地穿上睡衣。

楓月第三場的對手是銀河戰隊，和星海一樣是今年的海選隊，也曾經打過一次小組賽，但實力并不強，楓月這場幾乎沒什麽壓力。

賽前比分預測3:0，楓月一邊倒地占據了所有比票。

“今天這場練手為主，大家放輕松，晚上一塊吃火鍋。”

大家高興地歡呼起來。

沈淮插在兜裏的手指蜷縮起來，想着晚上最好能偷偷走，不要掃了大家的興。

衆人一起離開休息室，沈淮錯後幾步走到時一身旁。

“網上的話不要在意。”

時一微微頓住，他沒想到沈淮會專程來安慰自己，雖然他們身處同一支隊伍，可沈淮對于他總是有些高不可攀。

昨天那場比賽失利，時一又被昔日的黑粉狠狠地罵了一頓，說他路人猛如虎，碰到八強隊就陽痿，還有些更難聽叫他有病趕緊看醫生。

沈淮看得頻頻蹙眉，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些話會對那個心裏脆弱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傷害。

“你的路還很長，總有一天能證明自己的實力。”

時一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其實一晚都沒睡好，想自己為什麽會輸，想他給沈淮和範景明惹下的麻煩，直到此刻才仿佛走出陰霾。

沈淮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

“嗯！”時一重重地點了下頭。

不遠處的範景明看到這一幕心裏酸澀澀的，他安慰了時一一晚都抵不上沈淮的三言兩句，說到底還是因為他不夠強大可靠。

他想要變強，想要讓那個少年不再受人責備謾罵，讓他可以像每個強者一樣自信張揚，毫無顧慮地投入比賽之中。

範景明第一次如此渴望自己能成為強者，不是合格，不是優秀，而是一個可以真真正正可以為時一遮風避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