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銀胸針

“所以我總結一下今天的談話內容,就是‘接納’兩個字,我希望你在懷疑的時候,能試着去接受一下自己的缺憾。”溫冬對着面前的女孩子笑了下,“你願意回去好好想一想嗎?”

面前的姑娘叫甘露,長得濃眉大眼,是個混血兒,聽說正在捧,還挺火的。

年紀還很小,才22.

甘露很乖地點了點頭,“溫老師,謝謝你啊,沒有人教我這些的。”

溫冬笑着喝了口水,站起來,“我就算不告訴你,你自己生活下去琢磨着也能明白。只不過我是用理論和方法告訴你,生活就沒那麽溫柔了。走吧,時間到了。”

甘露站起來,和她一起出了門,并肩朝電梯走。

“溫老師,我覺得每次和你聊完天,我都會有一種很輕松的感覺。”甘露親昵地挽着溫冬,“心情會變好很多。”

“那說明我還是挺有用啊。”溫冬笑了下,“能被這樣反饋也是我做這份職業的原因,我很有成就感。”

不做咨詢的時候,甘露叽叽喳喳的,很健談,從吃的說到八卦,從指甲說到關東煮,特別能聊。

她掏出小包裏面的肉脯給溫冬,“溫老師,這個好吃,快拿着別讓他們看見我有零食。”

“零食不讓吃的嗎?”溫冬接過來,“我看有的藝人老是吃這些,我還以為你們不管這些。”

“管啊,怎麽可能不管,一日三餐都管,越糊的管得越厲害。”她撇撇嘴,“有的經紀人可兇了,唉。”

溫冬咬着肉幹,看着電梯上的數字降下來,“真可憐。”

甘露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說,“諾,溫姐姐,我要是有剛剛過去那個男的那麽紅,我天天吃麻小喝奶茶都沒人管我。”

她私下裏有時候會她姐姐,看得出來是挺喜歡她。

溫冬瞅了一眼,不認識,虛心請教,“影帝還是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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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小聲跟她八卦:“叫顧英。人家影視都拍,演那個……”甘露說了一堆,溫冬聽着幾個挺耳熟,就點了點頭,估計應該挺火的。

最後甘露才小聲補充了句,“是周老師的朋友吧,經常來公司。唉,真羨慕周老師。”

溫冬繼續虛心請教:“周老師又是哪位當紅偶像?”

“周白焰啊,姐姐,不認識啊,應該見過吧?”甘露小聲地驚訝,“我們小人物,見他都只能喊他老師,不能喊哥什麽的,下面人要說你。”

溫冬笑了下,“你還不紅?你這麽漂亮。”

甘露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笑她天真,“溫姐姐,做這行不是只靠臉的。我這個咖位別提什麽紅不紅了,半死不活混口飯吃。要說紅,你去看看周老師,他才是從韓國火回國,退了團都糊不了。運氣也好,資源也好,這些我們一輩子都不敢想的。”

溫冬點點頭,“真厲害啊。”

甘露一臉羨慕:“對啊。”

溫冬把肉脯的包裝袋捏扁,攥在手裏,

電梯到了,甘露把她送進去,招招手轉身走了。她出了大門,拿出手機準備叫個車。

等了三分鐘沒人接單,她四處看了下,也沒看到共享單車,就拿着個手機傻乎乎地站那兒等着司機接單。

然後,直到,一輛黑色的捷豹開過去,又慢慢倒回來,停在她跟前,副駕駛的車窗搖下來。

阿隆看到她挺開心,“溫老師,你今天結束啦?”

她只能走過去幾步,“恩,準備走了。”

“今天沒開車嗎?我們送你吧?”

溫冬搖了下頭,“車送去保養了。沒事的,你們送我不方便,我打個車很快。”

“別,要出去吃飯接個人,順路送你。”

估計是接周白焰?那估計車上沒他,她突然覺得自在了些,“真的不用,你們忙你們的。”

“哎喲,快上來啦溫老師。”

她原以為阿隆就是客氣一下,沒想到好說歹說,硬是把她拉上了車。

等阿隆把後邊車門打開把她推上去之後,她看着面前拿着一盒果汁喝的周白焰,真的覺得無話可說。

……她還以為只有阿隆和司機兩個人。

溫冬心情複雜地坐好,對他笑了下。

周白焰咬着吸管,臉上好像還帶着點妝,“為什麽不讓我們送?”

溫冬把裙子上的褶子撫平,覺得自己臉上的假笑應該很醜,“太麻煩了,別人看到也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他語氣平平的。

有什麽不好,你應該比我清楚吧……溫冬準備無視這句話,沒想到周白焰又問了一句,“我們去吃泰國菜,一起去嗎?”

司機很專心地開車,偶爾應兩句阿隆的話,阿隆在聊他們上午遇到的一起事故,像是沒注意他們這裏一樣。兩個人從她上車之後,只問過她去哪裏,就再也沒有關注後面的兩個人。

自然地有點刻意了。

溫冬想了下,小聲跟他說,“周先生……”

周白焰皺了下眉,“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反正你比我大很多。”

溫冬:“…………”

也不是很多,才3歲……溫冬想。

她長長地勻了一口氣,吐出來,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周白焰。”

他聽到她叫她,把果汁盒子丢到車靠椅上挂着的小垃圾袋裏,小聲笑了下,“別生氣啊,姐姐。”

溫冬:“……沒生氣。”

周白焰又補充了句:“我挺喜歡姐姐的。”

“……………………”

溫冬閉了閉眼,用盡量平直的語調說,“我上次忘了跟你說這一點,我們處在咨詢階段的話,生活上最好不要有太多交集,這樣會影響治療的進度和走向,對我們都不太好。”

周白焰聽完,點了點頭,“可是那家泰國菜真的很好吃。”

雞同鴨講,不過話還是該說完,“我們應該在生活裏盡量把對方當做陌生人,結束後也是這樣。”

周白焰繼續點頭,遞過來一盒果汁,“你喝嗎?”

“…………”溫冬接過來,還是桃子味兒的,她把果汁放到車門邊上,沒喝,“所以你明白我的話了嗎?”

周白焰還是點頭,笑了下,“有很多事,大家都明白,不過都做不到,道理嘛都懂。”

溫冬實在有點接受不了他這個畫風,只能跟他打官腔,“你這樣的話,我會很困擾。”

這時候阿隆打開了藍牙,放起了歌,不大不小,剛好能把它們說了什麽都蓋住。

溫冬莫名覺得有點尴尬。

周白焰看着她認真的臉,也收斂了下一身登徒子的風流,嚴肅地說:“我最近也在想一些很令我困擾的事,我也疑惑極了,但是一周只能跟你聊一次,一次才一個半小時。”

“你應該有我的電話。”

“不敢打,害怕被拒接。”

他的聲音輕輕的,不像是話裏的意思。

說害怕,語氣卻那樣篤定。

溫冬沒忍住看了他一眼,他看着自己,眼睛盯着自己,很認真地看着她。

他眼角旁邊有一顆小痣,很小,以前就有。上了妝都不怎麽明顯了,溫冬找着那顆痣,覺得臉開始變熱。

在哪裏呢。是那裏嗎,那顆痣,會不會取掉了?

“……會接的。”她聽到自己認命一樣的聲音,“看到就會接,短信也會回。”

她說完就有些後悔,只能低頭盯着自己的手看,一邊罵自己不争氣。

車裏放的是楊千嬅的老歌,阿隆應該挺喜歡她,放了好幾首都是她的歌。正好《大城小事》放完,切到了《勇》。

“旁人從不贊同

連情理也不容

仍全情投入傷都不覺痛”

溫冬聽着她的聲音,覺得唱得很好,真的讓她覺得自己是故事裏那個人似的。

只可惜她不是那麽‘勇’,連多看他幾眼,就覺得快魂飛魄散了。

周白焰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側過頭,周白焰指着她的胸針沒頭沒腦問了句,“我還很少看到國內有人帶胸針。”

“我有一個朋友,是做飾品的,但是我不喜歡戴首飾。”她輕聲解釋,“我很懶,穿衣服就那幾個顏色,好搭配,她看我穿得素,就愛送我胸針。一開始是送,後來賣不出去,就逼我強買強賣。”

周白焰指了指她的胸針,“能看看嗎?”

她愣了下,反應了幾秒他這個不太合适的請求,才慢吞吞地把那枚胸針取下來,放在手心裏。

她把掌心攤開給他看,“是一朵橙花,銀質的。”

周白焰把那朵胸針拿起來,看了看,半天沒還給她。

這時候阿隆扭過頭來,“溫老師,C大到了,裏面怎麽走,你給我們指指路。”

溫冬看了下位置,“你們把我放這裏吧,進去要登記要收錢,很麻煩,還不好停車。”

司機只能靠邊給她停了,溫冬下車的時候看了周白焰一眼,意思是讓他把東西還過來。

周白焰果然不負衆望,只是用天真的眼神望着她,問她:“有什麽東西忘了嗎,溫老師?”

溫冬悶了幾秒,指了下自己的西服領口。

周白焰一臉狐疑,“啊,我剛剛還給你了啊,你都把它別上了。”

阿隆和司機也扭過頭來問:“什麽丢了?在不在腳下?”

阿隆說着打開了手機手電筒,照着車座腳下。

溫冬看周白焰一臉‘我真的還你了你怎麽不相信我是真的真的給你了’的天真表情,心裏嘆了口氣,假模假樣翻了下包,“……沒事兒,在我包裏。”

“啊,找到就行,”阿隆跟她揮揮手。“下周見啊溫老師。”

“……下次見。”

溫冬看着車走遠了,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衣襟,嘆了口氣,

送走了溫冬,他們朝吃飯的地方開過去,阿隆給餐廳打完電話,看到周白焰拿着個小東西把玩着,很開心的樣子。

“什麽東西啊?”阿隆好奇地湊過去看。

周白焰帶着點笑,把那個小東西別到了自己的衛衣上,問阿隆,“好看嗎?”

“造型師那兒拿的?”阿隆看了半天,覺得沒什麽特別的,“還行吧,什麽東西?”

周白焰看了眼窗外,淡淡地答,“橙花。”

“哦,這兩天用的香水也是橙花的,挺搭。”阿隆笑了下,總感覺不太對,嘟囔了句,“這東西我怎麽覺着有點眼熟……”

周白焰笑了下,“溫老師剛剛找的東西。”

阿隆瞥他一眼,有點吃驚,換了粵語跟他說,“Jude哥,你好像很中意她。”

周白焰看了下窗外,神色有些遙遠,沒頭沒腦地答,“阿隆,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很胖的姐姐給我補過課。”

“然後呢?”

“沒什麽了啊,我記得她特別聰明。”周白焰摸着那朵橙花,“其實那個姐姐長得一點都不好看,脾氣也不算好,挺怪的,但是那以後,我就覺得特別喜歡這一款。”

“……”阿隆沉默了幾秒,“長得胖的?然後聰明的?”他思索了一下,覺得有點不理解老板的審美,沒敢往深處想……

周白焰笑着搖了搖頭,“跟胖的瘦的沒關系,是……那種感覺。”

阿隆還是沒聽懂,為什麽,胖的聰明的姐姐,和那枚胸針,以及溫老師,為什麽會聯系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怎麽不得了。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分享給麥哥剛剛這段奇怪的對話,沒多久到了地方,他轉過頭去叫周白焰下車的時候,阿隆發現他好像睡着了。

他睡眠很差,大家都希望他能盡量休息。阿隆沒出聲,和司機悄聲等着。

他還捏着那朵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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