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優先級
馬克吐溫說過,所有的雨都會停的。
天天下雨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祈願。
其實有心見面,就不需要避雨這種拙劣的借口了。可惜周白焰想,人家不想,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琢磨着,做法求雨?
等他們吃完飯,一群人下午沒有工作,打算玩牌消磨時間。周白焰問她,“要回去的話我送你。”
溫冬點頭說謝謝。周白焰回樓上拿了件外套,跟顧英要了車鑰匙攬着她出門了。
回去的路上溫冬接了個電話,她接起來,笑了下,“怎麽啦?你不是去青島了,回來了嗎?”
“昨天回來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蘇冉語氣幽怨,“我真傷心啊。”
溫冬狐疑,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日期,臉色變了下,果然,是蘇冉的生日。
“對不起老蘇,我昨天有點發燒,病糊塗了……”
蘇冉嗤了一聲,“看在你估計心情不好的份上原諒你。昨天謝元還給我發短信說你一個病人出意外了,你估計心情不好,讓我好好安慰你。你這個學弟挺不錯啊,你還一直吊着人家啊,我看各方面都不錯,什麽時候轉正算了。”
溫冬聽得尴尬,只能轉移話題,“那你今天有什麽安排?”
“晚上約了些人喝酒唱歌什麽啊,也就這些活動。”蘇冉嘆氣,“你怎麽老是生病,晚上能來?”
“當然去,不然我良心不安。”溫冬應着,“我回去吃點藥休息下晚上過去。”
她挂了電話,周白焰轉着方向盤問她,“生着病晚上要去哪?”
“蘇冉過生日。”她看着路指揮他,“右轉過去停車。”
“我陪你過去嗎?”他把車停好,轉過來看她,“我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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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冬瞥他一眼,“人家叫你了嗎你就去?”
周白焰笑了下,“姐姐,我下部電影和蘇冉一起工作,我們早就認識的。這次我算投資人,我算是她老板,你知道嗎?”
溫冬哦了聲,還沒說話,他湊過來幫她把安全帶解了,人卻沒坐回去,左手搭在車門上,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她聞着周白焰身上的味道,他笑着說,“燒退了點,但是藥要繼續吃。”
理智說應該躲開,但是身體非常誠實。
啧,女人。
“嗯。”
她學着他的語氣,心跳好像又慢了下來,“離這麽近幹嘛,又想親我啊,小朋友?”
說完先是後悔了,不過周白焰沒給她機會。
他剛收回的手頓了下,就重新貼上來,帶着點挑逗的意味,摸了摸她的耳朵和側臉。
溫冬看着他頭壓下來,看到他耳根有點紅。
怎麽回事,怎麽有點可愛?
“姐姐真聰明。”他低低地說,“我想了好久了。”
“哦?”溫冬伸出一只手指把他的胸抵開,沒抵動,倒像是給了他力氣把他推向自己一樣,貼得更近,“你整天不做正經事,就想着怎麽親女孩子?”
“溫老師不是女孩子,是姐姐。”他像是在聞她身上的味道,溫冬亂七八糟地想,自己身上有汗味沒,會不會有奇怪的味道……
周白焰越靠越近,溫冬感受到他身上男人的味道,是有點澀的,像抽一口煙,又喝一口苦艾酒一樣的味道。
“姐姐,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他輕聲詢問。
周白焰語氣非常誠懇,非常有禮貌,非常尊重人,但是溫冬聽完後,終于開始反應過來,他叫自己姐姐怎麽,總覺得像是,在,調戲自己??
可荷爾蒙和愛是說不清的東西。
他的眼睛裏面是自己。
溫冬笑了下,覺得自己應該是中邪了,她聽到自己說,“好啊,就一次,就當你讓我避雨一晚的謝禮。”
她剛說完,周白焰就徹底壓下來,含住了她的嘴唇。
那個吻起初很溫柔,只是在吮她的唇。他的手一直在摩擦她耳後的皮膚,輕輕蹭着,像是試探,摸得她渾身都酥麻起來。
溫冬這次終于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了。
她輕輕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周白焰像是不耐煩了,舌尖探進來,又滑滑地吮她。
他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濃地蓋過來,橙花味,和他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糖吃多了,身上像是甜味。
她把手貼在他胸膛上,心想,原來是這種感覺。
和發燒一樣,像溺水,像缺氧,像跑完三千米,像……
她停止了類比。罵自己--
哪有什麽形容,可以貼切地說出這種感覺?
明明就是獨一無二。
—— ——
晚上是謝元來接的溫冬。
溫冬吃了藥睡了一下午,覺得好了很多,就是還是有點發熱,是多喝熱水就能好的程度,無關緊要。
謝元到的時候溫冬剛洗完衣服,她把衣服晾好,進了自己房間,“你等我收拾一下,馬上就走,冰箱裏面有酸奶。”
謝元應了,去冰箱找了酸奶出來喝,看着陽臺上的衣服,有點迷。
溫冬正好提着包出來,謝元指了指挂着的衣服,“你怎麽買這麽大的衣服?是這一季B家的新款吧,你怎麽買男款?”
溫冬默了下,“你對這些奢侈品還挺了解?”
謝元奇了,“你以前陪我去買過那麽多次衣服你都不記得?你還沒回答我啊,你買男裝幹什麽?”
好像真的沒有什麽印象,大概是因為沒有上心?溫冬笑了下,“我現在記住了。這是……齊航的衣服。”
謝元還是半信半疑,“你給小航買這麽貴的衣服幹嘛?”
“走了。”溫冬懶得解釋,“你給女王大人買的什麽?”
謝元笑了下,“送她一套《女誡》,希望她好好拜讀經典。”
等到了酒吧門口,謝元問她,“蘇冉說她每次過生日讓你出來,你都沒應過,今天怎麽要去了?”
溫冬解開安全帶,“以前不去是因為我喝了酒會很恐怖,今天要去是因為心情不好,正好想一醉方休。”
“有多恐怖?”
“會死人那種。”
謝元笑了下,當成個玩笑聽了,但随即神色就肅穆起來,“不可以喝,你別忘了你不能喝酒。”
溫冬笑了下,沒回答。
找到蘇冉他們之後溫冬就開始後悔為什麽自己要來,人真多。
她不太喜歡這種無意義的喝酒應酬,不過蘇冉喜歡,謝元好像也不排斥。熟的,不熟的,都能碰上幾杯,喝上幾口,交換聯系方式,說不痛不癢的玩笑話。
消磨時間的方式都很一致,千篇一律的話題。大家在人群裏面互相打量,說着關于欲望、利益的話題,談論着工作,談論隔壁桌的女生的穿着,談論哪個朋友最近又做了鼻子,打了美白針。
她坐到另一張桌子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溫冬一眼就看到了周白焰,他身邊坐着一個女孩子,面容姣好,正跟他說着什麽。
她發着呆,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好像在記憶裏面見過一樣。她琢磨了一下,才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好像也看到過這樣相似的場景。
別的女孩子靠着他很親昵地跟他說話,低頭抽他指尖的煙。
溫冬想着,有點煩,喝了口酒。
蘇冉看到他們過來,過來抱了抱她,“你感冒好點沒?別喝多了。”
“好得很。”溫冬笑了下,“生日快樂,祝福已經轉到你的銀行賬號裏了。”
“每年都這樣,沒點新意。”蘇冉攬着她,“你就坐着跟他們随便玩,人都挺好的。今天劇組有幾個角兒也過來玩,我過去招呼人家。”說完把謝元拉過去喝酒了。
溫冬低頭發了下呆,感覺自己有點無聊,就拿出手機開始看……學生的論文。
她看到一半,肩膀被人拍了拍,擡頭看,是另一張漂亮的臉。
顧英笑眯眯地,“溫老師好啊。”
她點點頭,“你好。”
顧英也沒要跟她喝酒,問她,“怎麽不去跟小白坐?”
溫冬瞥了一眼那邊,收回視線,“那邊多擠啊,這裏寬敞。”
“行吧。”顧英笑了下,“溫老師,你跟小航關系挺親啊。”
小航?
幾天沒見就變成小航了?
溫冬轉過臉,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顧先生,他是我弟弟。”
顧英默了下,“……我知道,我還挺羨慕,家裏有兄弟姐妹……溫老師,那個……我是想說,小航不是畢業了嗎,我聽他的意思,家裏面好像不太支持他打游戲做直播,說現在準備去投行上班什麽的。我覺着可惜,他挺喜歡打游戲,也很适合這一行,他的條件去打職業都沒有問題。我的意思是……我圈裏面朋友也不少,如果你們是擔心……”
“顧先生。”溫冬直接打斷了他,“我能問你,為什麽這麽在意我弟弟嗎?你是以什麽身份,來幫我弟弟?”
她話說得很不客氣,神色中有些埋怨和失望。
顧英懵了下,才回答她,“溫老師,你可以信賴我,我有照顧好一個人的能力。況且,小航他……也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溫冬嗤笑。
“我弟弟不懂事,年紀也小,顧先生是明白人,什麽都不缺,何必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呢?”她端起杯子,“這事兒我做不了主,我敬你一杯,抱歉了。”
顧英收了笑,神色鄭重起來,也拿起杯子,“溫老師,是我抱歉,但……我問心無愧,希望你能相信我。”
溫冬喝完酒,搖了搖頭,笑了下,“顧先生,人生沒有那麽簡單的。”
顧英點頭,面上也有些無奈,“開始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溫老師,其實我不期盼你能諒解,只希望……你別怪小航。”
溫冬擺擺手,顧英最後跟她說了句抱歉,過去那邊坐了。
顧英離開後她突然就覺得很疲憊,有種跋山涉水後,渾身脫力的感覺。
她正端起杯子準備把自己喝死求算了,阿隆正從那邊走過來,急忙搶下溫冬手裏的酒杯,“溫老師,這酒很烈的。”
心情不好,喝酒都不順心?她有點不耐煩,“不烈我還不想喝,你想喝自己倒,搶我的幹什麽?”
阿隆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十分卑微。簡直是忍辱負重第一人。
其實這些天他這麽難過是有原因的。
他也不是不喜歡溫冬,溫冬什麽錯都沒有!錯的是……這!個!世!界!
因為阿隆是周白焰和顧英CP粉‘白鷹’死忠粉之一!!
自家老板和隔壁家老板的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的堅定擁護者!
這可精彩了,每天近距離一線磕糖,磕得開開心心轟轟烈烈如火如荼呢,結果有一天!自己飯的cp正主之一,自己的親老板,說自己喜歡!女!的!
這!誰!頂!得!住!啊!
阿隆心都碎了!!
現在這算什麽!這算什麽!粉CP吃彩虹糖吃到了一把匕首!匕首!
如果換成是白鷹群裏面別的小姑娘知道周白焰性取向:女,并且婚戀狀況:貌似熱戀ing,估計都要自閉三天,然後直接脫粉,最後回踩。他呢?他還要每天跟着周白焰工作,看着他和別的女人越來越……
阿隆深吸一口氣,忍着心痛,“溫老師,白焰哥自己不方便過來,他說如果他坐過來了估計你會很生氣,叫我過來……照顧你。”
阿隆此刻覺得自己深深地背叛了組織,在往白鷹大旗上,潑硫酸啊。
溫冬心裏冷笑。哦,自己親了我,然後現在不敢過來跟我坐,是在害羞嗎?怎麽辦,你們的神仙哥哥居然好像在跟我玩害羞。
可笑。
溫冬嘆氣,“不該他出現的時候出現,該他出現的時候,他倒是躲得遠遠的。”
阿隆抓狂,在心裏大聲尖叫:溫老師你這麽美這麽優秀求求你把白焰哥讓給顧英哥哥吧!你這麽好一定會幸福的!你和白焰哥在一起斷送的是20萬白鷹大軍的精神食糧!溫老師!求求你!
但是,他只能假笑着說,“溫老師別誤會白焰哥了,他旁邊那個是下次要合作的新演員,也沒怎麽出來應酬過,白焰哥人好帶帶她。”
人生好辛苦。
溫冬哦了一聲,“誰跟他坐,都跟我沒關系。”
沒關系?溫老師你敢不敢說到做到?敢不敢讓我錄音?敢不敢以後徹底離開白焰哥?我們白鷹衆籌100萬夠不夠讓你離開白焰哥?
阿隆心裏面萬馬奔騰着,覺得自己不能再聊這個話題了,再聊下去他估計自己要自燃了。
他假笑着換了個話題,“溫老師,你是學心理學的,你們心理學有沒有什麽小測試之類的啊?”
溫冬笑了下,“星座,手相?我都不會看。”
“我也不信那些。不是說有什麽微表情研究,行為反應研究什麽的嗎?”阿隆笑了下,“聽說您是博士畢業,肯定對這方面很有研究吧?”
你不是博士畢業嗎小姐姐!露一手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
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個道理都不懂你還讀博士!!
溫冬聳聳肩,順了下頭發,“刻板印象真的挺恐怖的。博士也不是無所不能啊,大家好像對心理學都很有誤解。不過我倒可以給你講幾個……”
她小小抿了口酒,阿隆看她沒大口喝,就沒攔。
給學生上課的時候,有一次大家上課累了,溫冬和大家聊天。不知道怎麽就說起來,讓大家聊聊自己生活中的心理學現象,那次的課堂讓她印象很深刻,因為學生講了一堆沒有數據支持、實驗驗證的僞科學現象。後來她和朋友聊天的時候,常常拿來跟朋友開玩笑。
唬人的時候,要半真半假,讓對方聽不出哪個是真的,哪個是編的。
先說個真的。
溫冬清了清嗓子,“在你和朋友說起某個人的時候,如果你一直用貶義詞,例如虛僞、刻薄、自負這樣的字眼形容那個人的話,在你們的聊天過程中,對方就會不自覺地把你用在某個人身上的形容詞和你自己聯系起來。反之,如果你一直誇那個人好,善良、真誠、勇敢,對方也會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這個叫做,無意識特征轉移。”
阿隆瞬間靈光一閃,如果照這樣說……
那如果他不停地在溫老師和白焰面前不停說,白焰哥和顧英哥好有CP感哦,真的好般配哦,那麽……
阿隆喜笑顏開,“學到了學到了,我一定好好學以致用。”
溫冬笑了下,下面講個假的。
“還有一個……”她劃着酒杯的杯口,輕輕地笑了下,“有研究證明,人潛意識裏的注意力總是會給自己所喜歡的事物一個優先級。比如……”
她指着他們對面的人群,“如果一群人在聊天,說笑,突然有人說了什麽,他們大笑起來……”
阿隆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那邊蘇冉正擡着酒杯,站着在說什麽。
她話音剛落,那邊就非常應景地——
蘇冉不知道說了什麽,一群人都被她逗得大笑起來。
溫冬看着阿隆,她喝了點酒眼睛發亮,黑白分明——
“如果一群人,大笑起來。”她重複,“那麽每個人都會看向自己更有好感的那個人。”
阿隆心裏一跳,猛地去看周白焰的視線,看着他本來埋着頭在笑,擡起頭後,眼睛定定地,落在了擡起杯子喝酒的溫冬身上。
溫冬像是猜到了一樣,低頭擡起杯子笑着喝了口酒。雖然她臉上沒什麽表情,敏感脆弱的阿隆就是從她臉上解讀到了小人得志洋洋得意。
這不是心理學,這他媽是邪術吧?
她給白焰哥下了蠱吧??心頭血那種???
他眼裏的巫女溫冬喝完一杯酒,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上去……不假。”
溫冬低頭笑了下,像是有點不好意思自己講了個不着調的故事。阿隆心事重重地看了眼周白焰,心想完了,還在看,還在看……
目光太溫柔了,有點過分了!!!你往哪裏看!顧英哥就在你旁邊啊老板!
假的!我不信!
阿隆一邊目瞪口呆,一邊心痛,想哭。
白鷹,可能真的離解散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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