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番外2 病人

“護士快進來——281床發狂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捂着脖子,急急忙忙地從病房跑出來喊人。他前腳才出病房,後腳就有一個杯子砸了出來,碎在他的腳邊。

那個年輕醫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覺血不斷在往外面流着,很快有護士看到他驚叫了一聲,兩三步跑過來:”吳醫生?怎麽回事?你的脖子——“

“被那個胖子拿筆劃到了——我的天,都傷成那樣了,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吳醫生捂着脖子,“快去叫人,拿鎮定劑過來,再拿點紗布。”

那個小護士應了,連忙去喊人。這時候病房裏面又是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不知道又砸了什麽東西。

很快人來了,幾個護士急急忙忙地跑進病房。

病房裏面此刻一片狼藉。

一個很胖的女孩子穿着病號服——她的手臂上纏着厚厚的紗布,但是已經解開了,露出來的傷口血肉模糊,一直在往外滲血。她右手拿着一支筆,好像是想用那支筆往那個傷口上戳——因為之前劇烈運動,有血又滲了出來。

看見有人來,她像瘋了一樣,拿着筆又沖了上來——

脖子上還流着血的吳醫生沖進來捏住了她的手腕:“快!按住她!——”

幾個護士吓得不敢動,被面前這姑娘的瘋狀吓到了,也被她手上的傷口吓到了。

護士長還算鎮定,她指揮着幾個小護士把那個女孩子控制住,但那個女孩一直掙紮,她身上有傷,護士不敢刺激她,是護士長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頭,幾個人才上去按住了她的四肢。

“按住她!——不要碰她的傷口!——快按住她!”

“先按她的腳,先她的頭抱住——拿鎮定劑來——”

“叫幾個男醫生來幫忙!”護士發現按不住她,她力氣太大了。

吳醫生咬咬牙,又出去喊了兩個男醫生來幫忙,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地才把這個又高又壯的胖姑娘按住,護士長拿出拿來了鎮定劑,眼疾手快找準血管往她沒有傷的那只手臂上一紮——

那女孩子又掙紮了一會,才慢慢平靜下來。

大家都長長舒了口氣。

幾個護士留下來給那個胖女孩包紮傷口。吳醫生和護士長喘着氣,走出了病房。

護士長簡單給吳醫生處理了一下脖頸上的劃傷:“沒事,傷口不深,就是血流得多,過兩個星期就好了。”

吳醫生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髒話:“這醜逼,要我說真的是醜人多作怪。”

“你跟瘋子計較什麽。”護士長安慰,“你怎麽看?這姑娘送不送?”

護士長指的是送精神病院。

“不送還得了?”吳醫生氣得臉紅脖子粗,“入院一個星期都沒有,換了兩個醫生了!之前婁醫生差點被那個瘋子一杯熱水潑臉上去!”

護士長嘆了口氣,感慨:“雙相太可怕了,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這姑娘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還有那麽嚴重的自殺傾向,我一看到她那個手我就……”

兩個人絮絮叨叨地細數着那個胖女孩的英勇事跡,都覺得心有餘悸。

“小吳?”正說着,一個頭發斑白的中年男人走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話,他看到吳醫生脖子上的紗布,有點驚訝,“脖子怎麽了?”

護士長連忙跟來人打招呼:“楊主任。”

吳醫生也連忙站起來:“主任,你還沒下班啊。”

來人笑了笑:“正準備走呢,聽到這邊有動靜,來看看。怎麽回事?”

來人是精神科的主任,楊應東。

他在業內威望極高,是非常有名的醫生,不僅從業,也一直在大學教授臨床心理。他早年學心理學,後來覺得心理和醫學結合用處更大,便又去讀了個醫科,還挺傳奇的一個人。

他留過學,觀念超前,平日裏非常随和,算是醫院裏非常有人文關懷精神的一個領導,大家都十分敬重他。在精神科,他治愈過無數個有精神疾病的患者,是業界非常有名的心理醫生。

楊應東其實已經年近50,但是看上去神采奕奕,一點都沒有中老年人的頹态。

“主任,快別提了。”吳醫生嘆了口氣,“281床那個自殺的,還有躁郁症的胖姑娘,就用筆自殺那個。”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挺厲害啊,把你給劃了?用的什麽?”楊應東看了看他的傷口,不深。他笑了笑,“回去可好好跟你女朋友解釋下,不然還以為你在外面亂搞男女關系。”

吳醫生還是愁眉苦臉的:“我正愁這事兒呢。唉,主任,281號的精神鑒定出來了,我放你辦公室裏了。我的建議是送走,不能留了。”

楊應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看過她的資料,再去見她一面再說,不能這麽草率。”

吳醫生連忙說:“主任,算了吧,你這段時間不是不太舒服嗎?這個病人有自殘和傷人傾向,板上釘釘的事,之前婁醫生和呂醫生都跟我意見差不多,您看過鑒定結果就行了。”

楊應東年紀大了,大家都不想讓他太勞累。

護士長和吳醫生都對剛剛的事情心有餘悸,又添油加醋地跟楊應東說了一遍那個患者有多可怕。

聽完楊應東面上卻浮起了一絲興致。

他擺了擺手:“對每個患者我們都要負責,你好好注意脖子上的傷,這個患者轉給我吧。”

吳醫生還想勸,楊應東已經起身走了:“我去拿資料,你們也早點下班吧。”

“天哪,上哪裏去找楊主任這麽好的領導啊。”護士長搖了搖頭。

吳醫生嘆氣:“我只希望281床不要把咱們主任刺激壞了。”

護士長嗤笑:“楊主任給人做心理治療的時候,你還上小學呢,瞎操心。”

吳醫生聳肩:“也是。”

楊應東回辦公室拿了資料,掂在手裏,發現還有點重量。

想了下,他直接就在辦公室拆開了那個檔案袋,一頁頁翻來看。

那沓資料很厚。個人信息,三個醫生的會面記錄和診斷意見,加上身體各項指标的檢查結果,和最後的精神鑒定意見書。看下去,楊應東的眉頭越皺越緊。

等全部看完已經很晚了。

他拿出第一頁的個人信息和最後的鑒定結果,擺在面前,又看了一遍。

他細細端詳着,仿佛面前是一個難題,卻找不到答案。

楊應東最後決定,先去看看這個讓他很感興趣的患者。

他拿着病歷袋,穿過一條條走廊,朝精神科的病房區走去。

他來到281病房外,精神科的病房門上都有一塊小的透明窗——由于會在這裏住院的一般都情況特殊,這樣便于查探患者的情況。現在他就透過這小塊透明的塑料窗看進去。

病床上躺着一個很胖的女孩子。

她的渾身都用布帶系住了,防止她再暴起傷人傷己,她被綁在床上。

這是一個不太好看的女孩子,很胖,非常胖,按照現在的審美來看,大概是個醜女孩。她現在大張着四肢被綁着,連肚子上都被綁着。很滑稽可笑的姿勢,也是不太能讓人愉悅的相貌。

病房裏沒有開燈。她醒着,窗外月光恰好打在她的臉上,一抹凄慘的白。她靜靜地看着窗外,神色十分平靜,也很遙遠。

楊應東看了她一會,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麽,轉過眼來看了看門。

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

楊應東還是第一次在一個年輕人身上看到這種眼神——

他心裏覺得非常驚訝,那個眼神透過一扇門,隔着她厚厚的鏡片傳過來——

裏面有冷靜的審視,有很多……不屬于這個年紀該有的東西。

他被那個眼神看得心頭一震,但這時,這個胖姑娘已經轉過臉去了。她盯着窗外,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楊應東皺緊眉頭,捏緊了手裏的資料袋,轉身離開醫院。

他上了車,在車裏坐了會兒,掏出電話,又想了下,才播了出去。

接電話的,是C大醫學院的一個老師,也是他以前的學生。

“李楊嗎,對,我是楊應東。”

……

“最近身體不太好,沒怎麽去,嗯……”

……

兩個人寒暄了一下,那邊才問有什麽事要幫忙的,因為楊應東基本不會沒事自己的學生打電話閑聊。

“是有事。”他看着那個資料袋,頓了一下,才說:“我想跟你了解一下你們學院的一個學生……不是什麽大事,嗯,現在還不太清楚。對,你們也不要先随意說學生怎麽了……”

……

“……嗯,名字叫——”楊應東看着資料袋,靜靜地開口,“溫冬。”

*******

他看了看門牌數字,确認無誤之後輕輕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他重複敲了三次,還是沒有回應。

楊應東直接打開了病房門。

病床上坐着一個很胖的女孩子,非常胖,和她爸爸一點都不像。

她手臂上纏着紗布,最大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都顯得有些窄小,把腰上的肉勒成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崩開一樣。

這個胖女兒坐在病床上。病房在6樓,窗戶全是有防護欄的,她就坐在靠窗的旁邊,靜靜地看着自己手裏的東西。

她臉色看上去非常差,一點血色都沒有。

楊應東走到她幾步外的椅子上,坐下來。

她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從楊應東進來,坐下,到現在,她都毫無反應。她戴着一副很厚重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眼神呆滞無神,微微張着嘴,像是個孩子一樣。

她手上捏着一支筆,一只很簡單的黑色碳素筆,她的目光就放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好。”楊應東叫了她一聲。

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溫冬對吧?”楊應東輕輕開口,指了指窗外,“你想出去嗎?”

沒有回答。

“我看到你名字的時候,一直在想,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聽。”

他看了看她,“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名字很适合你。”

其實,面前的女孩子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有些臃腫的笨醜。但是她身上仿佛有一層冰,一看就很難接近。她的肢體語言、眼神、表情,和她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都讓人覺得冷冰冰的。

她還是什麽都沒有回答。

但是楊應東知道,她應該在聽。

他輕輕地道,“之前幫你看病的醫生,建議你去精神病院。你抓了那個戴眼鏡的醫生一下對吧?吳醫生很生氣,還因為這件事和他的女朋友吵架了。”

楊應東小心觀察着她的反應,斟酌了一下才說:“你爸爸已經被拘留,你母親受到很大驚訝,在另外一個醫院住院觀察。你現在的情況,我們的醫生是建議你住一段時間的精神病院觀察一下,但是你母親那邊……”

他說完這句話,面前的女孩突然就站起來,之前安安靜靜地樣子完全沒了,她指着自己大聲喊道,呼吸急促:“那就趕緊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現在就送去!我寧願去那兒!現在就送我去!現在!”

她吼得很大聲。

“你冷靜一下,我們慢慢聊——”

楊印東話音剛落,她突然撲了過來。像是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握着手裏的那支筆,像是握着一把刀,惡狠狠地想要朝楊應東身上紮。

楊應東一動不動,只是擡了擡眼睛,皺着眉,看着她,一點都沒有被吓到和慌亂的神态。

等到溫冬兩步走到楊應東面前時,準備紮的時候,看到他沒有反應,連驚慌的神色都沒有。

她似乎清醒了一點,神色間有一絲疑惑,動作慢慢地收住了。

然後她似乎覺得有些無趣,又退了回去。

像是一個慢動作回放一樣,但其實也只是一個很短的瞬間。

“怎麽不紮了?”楊應東問。

溫冬沒回答。

“你是覺得我年紀比之前的醫生大,不想傷害我,還是看我沒有反應,沒有被吓到,覺得不好玩?”楊應東靜靜問她。

溫冬轉過臉,冷冷地打量了楊應東一眼:“不要來惹我,有空在我這裏浪費時間,還不如趕緊送我走。”

“送你去可以。只是,你無論是走是留,去哪裏,最後都要由我決定。你要先跟我聊聊天,我才能知道你到底要去哪裏合适。”

面前的胖女孩轉過頭,看着他:“你是領導嗎?”

楊應東點點頭:“我是主任。”

溫冬嗤笑一聲:“主任也好,院長也罷,再來煩我我照樣紮你們。”

楊應東笑了笑:“用你手上的筆嗎?就是你自殺和劃傷吳醫生用的的那支筆?”

“聽說你不讓別人碰這支筆,看來它對你很重要。不過這也算是兇器了,你想讓我叫人把它拿走嗎?”

她身子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了之前的樣子,“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一支筆而已,”

“行,就當它是一只普通的筆。”楊應東寬容地笑了笑,“但是你留着也不合規定,畢竟是尖銳物品,想留下的話,跟我好好聊聊比較好。”

溫冬沉默了一會,死死地瞪着楊應東:“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你走吧。”

她捏緊了手裏的筆,又往後退了一點。

楊應東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我說了,如果你想繼續留着那支筆的話,你大概需要跟我聊一聊。”

“跟瘋子有什麽好聊的?”

“你是在我說是瘋子嗎?”楊應東問。

“我說的是我自己。”溫冬背對着他,坐到床上,不看他。

“是嗎。”楊應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倒覺得你不是瘋子,只是,你讓自己看上去瘋了。”

空氣沉默了一會。

楊應東沒有再說什麽,他很有耐心地看着那個背影,等着。

他半輩子都呆在精神科,對病人真瘋假瘋有一種直覺,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裝瘋的病人。

看病例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那晚上去病房裏面看她的時候有了懷疑,打電話到她的學校裏問過情況之後心裏有三分确定。

今天見到她,他心裏已經有了六分把握——這個女孩子是故意的。

故意傷害醫生,故意在做量表和測試的時候做手腳,自殺他不敢确定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診斷書上說傷口離要害部位都只差一點點,再靠近要害部位一點點估計就救不回來了。身上三個傷口,每個都是這樣。

醫生都說她運氣好。楊應東也覺得她運氣不錯,但是如果抛開運氣成分,是別的原因,譬如處心積慮地自殺的話……

那這個女孩就真的太可怕,也太聰明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溫冬半晌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怎麽會不知道。”楊應東拿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紙,“你住院這幾天,病房裏面的所有垃圾我都讓護士收起來給我了。我找到一些你寫的東西——”

他把那幾張被展平的紙展示給她看,其中好幾張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數字。

“我看不太懂,但是我問了幾個理科不錯的人,他們告訴我,這個是黎曼猜想和BSD猜想的演算推導,你平常的娛樂活動?”他又翻出幾張紙出來——

“另外這幾張上面又是一些藥劑學的東西,你對精神藥物還挺熟悉的啊,沒事的時候你還是很能自娛自樂的啊,我看你精神好得不行,思路敏捷,一點都不像是瘋了。”

溫冬聞言,她倒是沒有什麽驚訝的表情,反而輕笑說:“我倒是成了重點關注對象,垃圾都被你們當成寶了?”

“看你的垃圾倒是真的很有趣。”楊應東沒半點不好意思,“如果換成是別的醫生,或許你還能蒙混過去,其實你沒有什麽太大破綻,不過你運氣不太好啊,你遇到的是我。”

“很多數學家,藝術家,亂七八糟的家——”她指了指自己腦袋,“這兒不是都有點問題嗎,你說我聰明,我估計也和他們差不多。”

“就是因為你聰明,所以我不打算跟你拐彎抹角。你的情況非常反常,太完美就顯得太刻意了。故意在醫生面前發瘋也是,我看了監控,你太反常了。”

楊應東說得很慢,“我覺得我猜得八九不離十。但是我猜不到的是,你為什麽想這樣做,其實我可以不管你,但是我實在是好奇。”

溫冬沉默了很久,她還是用一個背影面對着楊應東。

“你想做什麽?”

聽完這句話,楊應東心裏松了口氣。

血檢尿檢身體各項檢查指标都趨向正常,偏偏量表和測試是躁郁和傷人傾向。或許是演得太逼真,本人又太熟悉流程,之前的醫生居然都沒有發現她在‘讓自己不正常’。

再說,她還是個學醫的學生。

可是有時候太順理成章的事情,看上去就越奇怪,這女孩子一看就有問題。

“不做什麽,我說了,就是跟你聊聊天。我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就想聽聽故事,等我聽完了,你想去精神病院就去,我不會壓着你的病歷。”楊應東一副做交易的口吻。

溫冬轉過了身,她的身子十分臃腫,面色卻很是冷硬,乍一看,和溫庭确實有些像,他們身上有類似的氣質。

他們對視着。

其實任何一個人看到溫冬此刻的神色,都不會覺得她是一個瘋子,因為她看上去太冷靜了。她思索的時候微微抿着唇,鏡片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你看那雙眼睛,就不會覺得這是一個瘋子。

不過很多精神病人,都不會有外顯的反常跡象,楊應東只能小心地觀察她。

溫冬良久才輕輕點了點頭:“希望你說話算話。”

“非常好,我能坐近一些嗎?”

溫冬點頭。

她像是有些疲憊,臉上有些認命的神情。

楊應東從旁邊搬了個椅子過來病床旁邊,坐在她面前,和她面對面坐着。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楊應東,以後是你的主治醫師了。你是C大的學生,挺巧的,我也曾是C大的學生。但是我現在在那裏當老師,我知道你是醫學院的,我目前在心理學院教書,我們算是校友。”

她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支筆,沒有回答。

“我打電話問過你在學校的情況。”楊應東抽出病歷袋裏一張紙,“所有的反饋都是,你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你是C市高考第三名考進的醫學院,年年拿獎學金……哦,你還得了個全國建模比賽的冠軍、物理競賽、奧數比賽也是……真是聰明,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聰明的患者呢,很榮幸。”

對面的女孩還是沒什麽表情,她好像被定身了一樣,就維持着一個動作,動都沒有動一下。

“但是你突然自殺了。”楊應東收起那張紙,輕輕笑了下,“突然。”

“在自己的房間裏,用一只普普通通的中性筆,是你捏在手裏那只嗎?嗯……劃破自己的手腕的桡動脈,你是害怕自己死不了,才又繼續劃破自己的手臂上的肱動脈、腿上的股動脈對嗎?果然是醫學院最優秀的學生,位置也找的那麽準,一支筆都能讓自己這樣。不疼嗎?”

用一支筆自殺,想想都知道要多大的決心,有多疼。

那女孩輕輕居然笑了笑:“不想活了,還怕什麽疼?”

她面如死灰,神色裏一點光彩都沒有。雖然在笑,但一點笑意都沒有,眼裏全是冷冰冰的寒意。

“我不覺得你是真的想讓自己死。”楊應東指了指她的傷口,“你找位置很準,但是也給自己留了餘地。如果真的求死,你應該知道紮手腕不如直接紮脖子和大腿,是嗎?”

溫冬輕輕笑了笑:“醫生都像你這麽閑,沒事兒拿着病人的資料研究嗎。”

楊應東神色不變,看着她:“研究病人就是我的工作,來找你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對你非常好奇,我更想聽聽你自己的說法。腦袋好用的人很容易逼瘋自己,我想幫助你。”

“我不需要。”她搖了搖頭,“你們把我送進精神病院吧。”

“你好像很想去那裏?”楊應東很奇怪,“你覺得那裏很好嗎?在我看來。你非常清醒,也沒有瘋,只是解不開心結,過不了人生的幾個坎,需要長期的心理治療而已。精神病院去待久了,說不定你沒瘋,就會被逼瘋。還想去嗎?”

她把筆揣到了口袋裏,開始看自己的腳尖。

因為太胖,要看到自己的腳尖會有些困難,但她很固執地一直盯着自己的腳。

楊應東有些不确定,她看到的是自己的腳,還是自己的肚子。

“你看過一個電影嗎?”她沒頭沒腦地換了個話題,“叫《移魂女郎》。”

楊應東愣了下。

“沒有。”

“住精神病院的不一定是瘋子,電影講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她輕聲說着,“外邊的人才大多不正常。說不定我去了那邊,會更開心,就一點都不想回來了。”

楊應東皺了皺眉,他不想讓對話斷掉,所以他換了個切入點:

“我年紀大了,不像你們愛看電影。我喜歡金庸。”他把手上的病歷袋丢到桌子上,“書裏邊的每一個男主角女主角都身世凄苦,過得不幸福。放在今天,都有心理疾病,都該好好看醫生。但是他們大多數都沒有像你一樣劃破自己的動脈。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們大多都會用另一種方式放過自己,而不是像你一樣放棄。”

“你沒有經歷過,你怎麽會懂?”她聲音終于有一些情緒了。。

“沒有經歷過什麽?”

“你不懂……”

說完,她好像有些累了,神色有些渙散,埋下頭。

“我可以從現在開始了解。”

但溫冬似乎又進入了自己的世界,一個人愣愣地想着什麽。

“可以嗎?”楊應東又問了一遍。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溫冬突然情緒有些失控,她捂着胸口和臉,大口喘着氣,也不跟楊應東說話。

“你讓我一個人待着好嗎?”

語氣帶着哀求。

“你們都不懂的,別管我了行嗎?”她帶着哭腔重複着。

楊應東看她情況不對:“哪裏不舒服?我幫你看看怎麽樣?頭暈嗎?”

說完他就怔住了,因為他發現她大概不是哪裏不舒服,她是哭了。

沒有哭出聲音,她只是抱着自己胖胖的身體,用布滿傷口的手臂捂着眼睛,很小聲地嗚咽着。

20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久前剛剛在生死之間徘徊過,終究還是有說不出的苦楚。

看上去有種有種落寞的孤勇。

“我就是因為不懂,所以才想知道,是什麽把一個年紀輕輕,聰明優秀的女孩子一夜之間逼到了要用那麽慘烈的方式自殺。”

楊應東站起來,輕輕地在她背後拍了兩下,非常溫柔,“人都需要給自己一個出口,你不應該讓生命停在這裏,我想讓你往前走。”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刺激到了溫冬——

“不能往前了……”她大聲哭着,凄聲大喊,“一輩子這麽短,我不想再那樣過下去!”

楊應東看着她哭,沒有答話,像是在給她時間喘息。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等着她的哭聲慢慢減弱了一些,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口袋。

“溫冬——”楊應東突然從自己的白大褂口袋裏面掏出了一朵白玫瑰,遞給了她。

“送給你。”

她愣愣地,看了看那朵花,有點不敢去接。

楊應東直接把那朵花放到了她的膝蓋上。

“我很喜歡白玫瑰,每周買兩次鮮花。”他指了指那朵花。

“它枯萎地很快,但是我還是很喜歡,我喜歡它絢爛的過程。生死是一個循環,我買花,會提醒我珍惜光陰,加倍珍惜生命和時間。它絢爛過,我也不會難過它的逝去,這叫做死得其所。你剛剛跟我說,一輩子那麽短——溫冬,你也知道自己的一輩子那麽短,那為什麽要讓自己那麽快枯萎呢?”

溫冬小心地拿着那朵花,胖胖的手顯得有一絲笨拙。

那朵花像是開在她的掌心裏一樣,顫顫巍巍地,但依然綻放着。

楊應東靜靜地看着她:“願意跟我分享一下你的故事嗎?我可以幫你的。”

他的神情堅定,溫暖,明朗。

很久之後,溫冬才輕輕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說:這是一個未完的番外,但是我寫不下去了,就到此為止吧,後來就是溫冬的治療經過,做手術減肥的10年了,我不想寫,我寫不下去。還有,朋友們,這本書啥都別送,別給打賞,自己留着買糖吃。別給海星(你偏要給請送去隔壁的新文bl 那裏需要)你如果覺得有感觸,給我評論就好,美美能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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