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路思遠語氣平靜地在工作室扔下了一個大雷。

他說：“今晚大家聚個餐, 我和我對象請客。”

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衆人齊齊愣在原地。

不是，請吃飯這個沒毛病，關鍵是，他們老大什麽時候有了對象了？

唐琪是知道內情的, 但即便是他，在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被吓了一大跳, 回過神來後就是感嘆, 老大不愧是老大, 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給自己脫單的速度六得一批。

前幾天還偷摸摸監視着情敵呢, 如今這會兒就有對象了！

周進眸光閃了閃，他有些驚訝，又有些感嘆：

思遠, 如今你終于算是得償所願。

最懵逼的就是陳瑤，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老大是怎麽完成從身邊沒有一個暧昧對象到直接解決終身大事的十級跳的。

也許是陳瑤驚訝的表情太明顯，路思遠尖銳的目光撇向了她。

“陳瑤, 你有問題？”他沉聲問。

陳瑤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就想知道老大你這對象是從哪兒來的...”

還從哪兒來的...路思遠眯了眯眼, 給陳瑤看得渾身一凜。

就聽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道：

“國家給分配的。”

陳瑤：“？？？”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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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唐琪提醒般地拉了拉她，她才悻悻坐下。

這事算是定了，有人請吃法總歸沒人不樂意，而且工作室的這幫人也的确想知道老大突然出現的神秘對象到底長什麽樣。

陳瑤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更是瘋狂地跟唐琪打着眉眼官司。

“我有點懵逼, 你知道怎麽回事麽？”

唐琪一個眼神飛過去，“別問了，佛曰不可說，等見到了你就知道了，我只能說，到時候你絕對會大吃一驚。”

給陳瑤看得心裏是掏心撓肺的難受。

等到了晚上，衆人都來的差不多了，齊齊坐在包廂中，只是不見路思遠的影子。

有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是老大呢，怎麽請吃飯還不見人？”

唐琪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傻啊，老大開車去接他對象去了。”

那人恍然，繼而砸吧着嘴感嘆了句，“咱們老大這麽火速脫單，說實話到現在我還有種夢幻的感覺。”

這麽些年，他們眼中的老大那簡直素地跟和尚似的，身邊連個母蒼蠅都沒有，倒不是說接觸不到女性，他們做攝影這行的相反十分容易能見到各種好看的美女，對他們老大表示好感也不是沒有，可最後全部都是媚眼抛給瞎子看了，人家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們幾個在私下偷摸摸聊天的時候，有人還說他們老大是性冷淡呢！

說實話，在沒見到路思遠和南音音相處模式的時候，唐琪一直覺得這個說法是相當具有建設性的。

直到見到了南音音...

唐琪驚訝的同時又恍然覺得，在南音音面前的老大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霸道強硬的表象下藏着細膩的溫柔，

會生氣，會吃醋。

在車上的時候，南音音明顯有些坐立難安，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還是被敏銳的路思遠一眼看出。

他不由道：“就是見見我工作室的幾個同事，不用緊張。”

南音音才不會承認呢，她嘴硬道，“誰緊張了。”

路思遠從善如流地改口，“行行行，你不緊張，咱先把安全帶系了好吧！”聽着是在提醒南音音，實際說話間已經順手幫她把安全帶給系好了。

這語氣像是哄小孩似的，

南音音有些不自然，索性把頭轉向窗外。

外面下着雨，并不大，但卻足以把車窗打濕。

從車內看外面，能看到被雨水分割得細碎的霓虹燈。

有種斑駁的朦胧美。

心中奇異地平靜下來。

南音音偷偷看了眼他的側顏，車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明朗的下颚線。

不知不覺，他早已褪去當年的少年氣，變成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

南音音突然淺淺的笑了笑。

“在想什麽？”低沉的聲音。

南音音眨了眨杏眸，才不會說她剛才在某一瞬間覺得他挺帥呢，她道：

“我在想，如果我沒有回國，你會怎麽辦？”

趁着等紅燈的功夫，路思遠偏頭看了眼她，見她好整以暇地坐着，晶亮的眸子閃動着好奇，似乎是真是好奇他的答案。

輕笑了一聲，路思遠突然側身在南音音唇上飛快地啄了一口，只聽他道：“聽過一句話麽，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你不來找我，那自然是我去英國找你了。”

頓了下，他又道，“不過你回國要來滬市的消息我是知道的。”

南音音一愣，他知道，他怎麽知道，知道她來滬市的只有...

像是想到什麽，她咬牙切齒道：

“林曉這個叛徒！”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久都沒有去找你麽？”他又道。

南音音沒說話，她抿着唇，這個問題，的确在她心裏藏了很久。

綠燈亮起，前面的車流緩緩移動，路思遠踩下油門輕聲說了一句話。

車內很安靜，路思遠清朗帶着絲磁性的聲音就明明白白的傳入南音音的耳中。

只聽他平淡道：

“我只是覺得，但凡你心裏還有我那麽一點位置，說不定就會回來找我。”

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可笑的奢望，支撐他渡過了許多個無眠的夜。

南音音久久無言，她看着他平靜的側顏，心中想：

原來，不只是她在賭。

他也在賭。

——壓上全部籌碼，賭一個遙不可期的未來。

包廂門被推開的時候，先走進來的是路思遠。

南音音被他牽着，錯身一步，跟在後面。

衆人就見到這個白裙黑發的美女朝他們溫柔地笑了笑：

“你們好啊！”

陳瑤見到南音音的第一反應就是好白好漂亮，第二反應就是，怎麽有點眼熟，看着像是在哪裏見過。

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倏地睜大了雙眼，卧槽，這不是北音大大麽？

上次麗影發的宣傳寫真，她可是保存進了相冊，時不時就拿出來舔屏呢！

“北音大大...”她恍惚着呢喃。

南音音頓時被她吸引了目光，路思遠在旁邊為她拉開座位，像是調侃般說了一句，“你的小書粉。”

南音音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你好啊！”

這話就是專門對着陳瑤說的了。

嗷嗷嗷，大大的聲音厚溫油...

陳瑤激動地臉都紅了，甚至一時都沒想起來她的偶像和她的老板在一起了這個爆炸事實。

上次北音簽售，因為工作的原因沒有去成，後來在網上看到有人曬北音的簽名書，甚至還有合照，她在瘋狂羨慕的同時也扼腕嘆息了好多天。

“大大，我能不能問你要個簽名。”陳瑤紅着臉，宛若小媳婦般說道。

旁邊的唐琪看得是一陣惡寒，你能想象平時瘋瘋癫癫如同女漢子的陳瑤突然這樣捏着嗓子說話給人的反差感嗎？

南音音輕聲道：“當然可以啦，等之後我送你簽名書好了。”

路思遠看着陳瑤面紅含羞的眼神，再看看自家音音漂亮的小模樣，想到音音和陳瑤說話半天也沒搭理自己，突然心中沒由來的升起一股危機感。

于是路大爺板着嗓子，正兒八經的對着陳瑤道：

“馬上就要上菜了，你這樣趴着像什麽樣，還不快坐好。”

陳瑤見到了偶像，心中正開心滿足着，因此也沒發覺這話的不對勁。

倒是周進，聽出來一點端倪，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思遠一眼。

路思遠微咳了一聲，被好友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好服務員上了菜，這才緩解了他的尴尬。

吃飯的時候，南音音由一開始的緊張，到後面漸漸也放松下來，正如路思遠所說，工作室的這幫人都是很好說話的朋友。

衆人吃着飯，時不時說着話，然而注意力卻是一直放在南音音與路思遠身上的。

就見到他們平時對女生不假辭色的老大，卻十分自然地給南音音夾着菜，有時候遇到正好遇到南音音不喜歡吃的東西，就會發生以下對話。

衆人将耳朵豎起，就聽兩人道：

“我不喜歡吃這個。”

“你都這麽大了還挑食，胡蘿蔔對眼睛好。”路思遠皺着眉頭。

“我不近視。”

“不行，不能挑食，快吃。”

南音音抿着唇，“不，我不吃。”

她将那塊看着就沒食欲的胡蘿蔔夾到路思遠碗裏，“你吃吧！”

“對眼睛好的。”她又補充了一句。

路思遠皺着眉頭看着碗裏紅豔豔的胡蘿蔔，半天才妥協道，“好吧，我吃。”

說着又夾了一塊肉給南音音，像是沒辦法道：

“這個總行了吧。”

南音音頓時滿意了。

衆人：.....

他們将頭垂着，與眼前的食物作鬥争，個個像是耳聾眼瞎的樣子，其實私下裏八卦的眼神遞地飛起。

這就是他們老大談起戀愛的樣子？

好，好特麽甜啊！

一頓飯算是主敬賓歡，出飯店的時候，因為外面下着雨，涼風一吹，喝了些酒有些微醺的衆人立馬清醒了一點。

路思遠手裏拿着傘，問了一句，“你們帶傘了嗎？”

唐琪連忙道：“車裏有。”

路思遠點點頭，“那行，我送音音回去，唐琪你送其他人。”

衆人自然對這樣的安排沒有異議。

結果沒過多久，走在前面的南音音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是下階梯的時候一腳踩空了，幸好路思遠在她旁邊，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待她站好，路思遠皺着眉頭，虎着臉就開始教訓人：

“走路不好好看着腳下，剛才要是摔了怎麽辦？”

衆人自然停了下來，面面相觑，這情況也沒人敢插嘴，只是暗中在心裏嘀咕，老大這話是沒毛病，就是語氣太溫柔，根本唬不住人嘛！

南音音臉皮薄，被這麽多人看着，覺得不好意思極了。

她垂着眸，撇了撇嘴狡辯了一句：

“是下雨路太滑了。”

這意思是不關她走路的事。

路思遠面無表情地看着，半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将她的腰摟住，禁锢在自己懷裏。

他要是不看着，就沖這傻子的栽楞勁，她能把自己跌水坑裏。

回頭跟後面的說了一句，“走了！”

幾人愣愣地點着頭。

他們就見到，迷蒙雨霧中，身形高大的男子摟着嬌小的女子，撐着一把傘，傘面微微向女方傾斜。

空氣中模糊傳來兩人的說話聲。

男聲依然在喋喋不休，說着“走路一定要好好看路。”

女聲像是不耐煩，又像是嬌嗔地說，“知道啦，知道啦...”

周進不知怎的想到了曾經亦步亦趨的少年，少年的身影與遠處成熟英俊的男子漸漸重疊。

煙雨朦胧。

男子懷抱着他心愛的姑娘。

——就好像他曾經缺失的靈魂此刻終于圓滿。

一年後。

林曉前幾天就有點神神秘秘，時不時偷瞥她，一副“我有一個大秘密但是不能告訴你”的樣子，這個狀态在她生日這天更是達到了頂峰。

其實南音音有些忍不住想提醒她，曉曉你的演技真是太拙劣了，你就差沒把“我們給你準備了生日驚喜”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但是衆人特特給她準備生日驚喜她還是很高興的，為了不讓大家掃興，她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生日這天曉曉幾乎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打扮南音音，從挑衣服到挑發型再到化妝等等...

弄得南音音恍惚間有了一種詭異的錯覺，自己仿若被洗白白的豬，馬上就要送去給人開宰了...

南音音看着鏡中被打扮地“花枝招展”的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裙擺，小聲說：“那個曉曉，就是大家一起過個生日，用得着這麽正式麽？”

是的，曉曉給她選了一件小禮服。

林曉差點忍不住脫口而出“當然用得着了，特麽今天可是你和路思遠的大日子啊...”

當然這話被她用了吃奶的勁死死憋住。

最後她綻放出如老鸨一般的笑容，甜蜜道：“當然用得着啦親愛的，今天你可是壽星，當然要打扮地美美的啦！”

南音音将信将疑地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她迷迷糊糊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甚至在樓下的時候林曉還用一條絲巾遮住了她的眼睛。

要不是對相交多年的好友十分信任，南音音幾乎以為自己是被拐/賣了。

“曉曉，好了麽，捂住眼睛黑黑的好難受...”

林曉牽着南音音來到一扇門前，邊按着門鈴邊安慰道：“別急別急，到了。”

南音音感覺到自己被帶入一個陌生的房間裏，隐約間鼻端似乎有隐隐的花香，又似乎沒有。

然後一直牽着她的林曉突然松開了手。

周圍一片寂靜，南音音又被蒙住了眼睛，在她有些茫然無措的時候，就聽林曉帶着笑意的聲音輕輕響起：

“睜開眼睛吧！”

南音音想，她永遠都不會忘了此情此景。

漫天的玫瑰與星星燈。

火紅與閃耀。

熱烈的愛與細密的陪伴。

哪個女孩沒有在心中想過這樣一個夢幻的場景呢？

地下鋪着蠟燭，承載着昏黃的燭火。

迤逦延伸，停在一道門前。

門被輕輕打開。

南音音看見，那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手捧着一個蛋糕，像盛滿了星輝，朝她緩步而來。

嘴角含笑，眉眼溫柔。

她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無數次溫情時的呓語。

他說：

寶寶，生日快樂。

忽覺眼眶濕潤。

他朝她笑了笑，道：

“還記得這個蛋糕嗎？”

南音音忍住淚意，看着那似乎并不精致的蛋糕，眸中閃過一絲懷念。

熟悉的小屋，一只貓一只狗似乎在游戲，以及門前擁吻的情侶...

她輕輕笑了笑，嘆道：“怎麽可能忘記。”

那年暑假，也是她生日，彼時似乎還帶着傻氣的少年也為她做了這樣一個蛋糕，

用隐晦的語言提醒她，想和她組成一個家。

路思遠将蛋糕放在茶幾上，然後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

“第一個禮物。”

南音音輕輕一挑眉，沒有着急打開，“你的意思是，後面還有喽？”

路思遠沒回答，只微微擡了擡下巴，“打開看看。”

南音音抿着唇，輕輕打開了這個盒子，然後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盒中，放着一把鑰匙。

路思遠将那串鑰匙拿出來，然後輕輕放在南音音手上。

他看着南音音，眉眼溫和又堅定。

他輕聲道：

“我們的家。”

我們的，家？

一個屬于我們的，完整的家？

手中是鑰匙冰涼堅硬的觸感。

南音音內心劇震，她抿着唇，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然而喉嚨卻像是堵住一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路思遠似乎也沒有讓她說話的意思，他接着從沙發上拿出一個更大的盒子，放在南音音旁邊。

“第二個禮物。”

這次不用路思遠提醒，南音音輕輕将盒子打開，當看清盒中是什麽的時候，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一只金漸層，一只薩摩耶。

小小的兩只靠在一起。

毛茸茸，胖乎乎。

當感覺到光亮的時候，兩小只将濕漉漉的眼睛看向了南音音。

南音音只覺心都要化了。

她看了路思遠一眼，又看向盒中，無法用言語能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一間房，一只貓，一只狗，還有他和她。

只聽他輕聲道：

“在你走後不久，我直接回了北方，那時候我想着，或許我這輩子都不會回南方來了。”

“這裏根本沒有別人說的那樣好，雖然繁華，卻也冰冷。”

“我在這裏弄丢了最心愛的姑娘，我在南方不快樂…”

南音音靜靜聽着。

“那時候我想，順從家裏的安排，在我熟悉的北方工作，結婚，生子，生活沒有太大壓力，卻也足夠安穩富足。”

“這樣多好啊…家裏人也都能放心。”

他溫柔地看着南音音，語氣平淡，像是述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然而南音音的心卻漸漸揪起。

“然而我發現，我做不到。”

“再安穩安逸的生活，沒有你，又有什麽意義呢？”

像是自問，又如同呓語。

他突然起身，單膝跪地，然後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盒子。

打開，裏面是一枚戒指。

不用他說南音音也知道，這是今天的最後一件禮物。

“從圖書館初遇，你撞進我懷裏，到今天，我等這一刻等了多少年！”

“寶寶”他仰起頭喚她。

“嫁給我。”

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面。

南音音看着眼前這個面容堅毅的男人。

突然想到早已将事業發展到國外的媽媽特地從英國飛回來，只為當面問她一句話。

她說，“你就這麽喜歡他，甘願為他放棄在國外的一切？”

當時她是怎麽回的來着？

是了，她當時語氣平靜地反駁。

“不，媽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愛他。”

也許從那時起，她就已經有了答案。

她出身于一個破碎的家庭，見證了父母失敗的婚姻。

無法掩飾，內心深處，她對婚姻有深深的恐懼。

然而，南音音看向面前這個眉眼英俊的男人，他已經足夠成熟強大。

強大到足以為她掃除一切躊躇與恐懼。

所以，她又有什麽理由讓他失望呢？

南音音含淚而笑，輕輕點頭。

然後俯身，在他的眉心虔誠一吻。

她擁住他，如同遠古的嘆息：

“思遠，我不信佛，也不信上帝。”

“然而此生卻何其有幸，能遇到你。”

感謝你——

自北方而來，跨越千裏之遙。

以天真，以赤誠。

以奮不顧身，以滿腔熱血。

認識她，愛上她，守候她。

然後，娶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