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亮

青樓的時間是颠倒的。白日裏,總是安靜的。而容宛在的青樓,則更是安靜。空氣裏詭異的安靜,逼仄。

但今天,比往常則更喧鬧了一點。原因無他,有人死了。

上吊死的,發現的時候,人挂在房梁上,屍體已經涼透了。圍觀的衆人,不驚聲尖叫,不害怕,僅僅是麻木冷漠站在那看着。看着,人是怎麽死的。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青樓裏,全是女人。女人,在這個世界裏,是充當現代社會的男人的。

容宛來的時候,衆人看着屍體的目光,轉到了容宛的身上。由原來的悲憫麻木,轉為鄙夷。是的,她們鄙夷容宛。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着賣主求榮的小人。

被孤立的容宛,那張秀美柔和的臉,是蒼白的,冷漠的。嫣紅的嘴唇,稍薄,嘴角上揚着。同樣看着那具屍體。呵,是覺得我應該和這具屍體一樣,上吊涼了成吊死鬼嗎?

這具屍體,是個女人。她,昨晚被一個蠻橫的不知羞恥的男人強要了。身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女人,居然被一個卑微下賤,只懂得繡花的男人強要了。這對于女人來說,是莫大的侮辱。她為了自身的名譽,選擇了大義赴死。她死得榮耀,既悲涼又悲壯。雖然沒有任何名義上的嘉獎,但卻真真實實贏得了在場的,每一個忍辱負重的女人的尊重與敬仰。

而作為同樣接過客的,除了這個已經死了的,就只有容宛了。但容宛還活着,甚至她絲毫沒有為自己貪生怕死的做法而有絲毫愧疚。依然好好的活着。在這裏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曾經名譽加身,貴胄名門,亦或科舉官途,扶搖而上。如今這一切,不過都是鳳君的手段,刑罰。讓她們在這裏飽受男人的折辱。

寧可殺不可辱

容宛犯了忌諱

感受着周圍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容宛立在那,神情冷漠,背脊挺得直直的。低下了頭,又冷冷向已經放下來的屍體望去。剛剛死過,被炸死的,估計四分五裂稀巴爛。現在又想她拿根繩子勒了自己脖子?

有病

容宛轉過身,回了自己房間。

趕過來的老鸨,身後依然跟着兩個粗壯打手。和容宛擦肩而過。老鸨微微眯着眼,看着容宛離去的背影。昨晚房間裏乒乒乓乓的打砸聲,她不是沒有聽見。只是那聲音越響,她便越是冷笑。

老鸨也怕,容宛見了今天場景,會有感而發,尋了繩子照做。使了一個眼色,身後一粗壯女人會了意,跟向容宛。

容宛不能死。哪怕已經吊了上去,也得放下來,讓她好好活着。活着受屈辱。更何況,侍郎大人有了吩咐。如此想着,老鸨繼續走着,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了一條路。

“死了便死了吧。不過好歹也曾經是名門貴女,做事怎麽那麽不周到。”老鸨嘆了一口氣,陰陽怪氣道。

此話一出,周圍人皆皺起了眉。

老鸨這是什麽意思?

自從流弦宮大變,鳳君當政。一部分不支持男子禍亂朝綱的臣子,發配的發配,抄家的抄家。甚至那個惡毒的男人,還挑選了幾個年輕力壯的,蓋了所青樓。

意思不言而喻。

老鸨揮了揮手,讓人把死掉的女人裹了卷席子,擡了出去。不知是故意還是怎地,那席子也不是正經好席子。破破爛爛,幾個破洞,還散發一股子的異味,決計不像會出現在這樣一所奢侈貴氣的青樓。

周圍人皆怒了,幾個甚至緊緊握住了拳頭,指骨泛白。貴女氣節,文人傲氣,不是這樣讓幾個俗流肮髒之輩折辱的。

老鸨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冷笑。這樣便受不了了?這樣場景,若是放在尋常青樓,則再正常不過。又有誰,會關心那些苦命男人的下場?風花雪月,女人的權利,如今不過換了場景,便這樣受不了了?

青樓老鸨,一般都是男人的。但這所青樓不同尋常。女人為鸨,同樣是種折辱,沒有人憑白願意來的。但華娘來了。她自願的。因為她的獨子,便是被貴胄子弟玩弄,落得個含恨而終的下場。華娘心裏有怨,心裏有恨。

如今望着這群貴女,她心裏便有種詭異的愉悅。雖然她自己也是個女人,但為母則剛。

寧死而不屈,這種贏得在場所有人敬意的做法,僅僅持續了不足半柱香的時間,便被老鸨派人用一個髒髒破草席裹了出去。

下落無人知。徒留下一種精神震蕩,更添了悲涼,悲怆,與前路黑暗。

容宛回了自己房間,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扯裂的青紗帳,琴弦迸裂的古琴,甚至桌椅板凳,都是缺胳膊斷腿。可見容宛昨晚是用了多大力氣。

容宛挑着空地走,時不時用腳踢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到了床邊,那棉被裏的棉絮也被扯了出來,被子不像被子,好歹床沒有破洞。昨天她實在沒有力氣了。

任由自己四仰八叉大躺在床上,雙眼直直看向上面。沒有了青紗帳,就剩個屋頂。景色單調得很。倒是不如青紗帳好看。

腰間染出的血早已幹涸,疼痛歸疼痛,但硬要說的話,應該是麻木。容宛也沒有心思再去扯開看看傷情怎麽樣,反正到底還是那樣。該流的血便要流。眨了眨眼睛,容宛也發覺了現在的躺法太随意,前世學的禮儀,仿佛都喂了狗。

喂了狗啊。反正現在是女人。女人當自強。形容詞不就是鐵骨铮铮,威武不屈,排山倒海,葵花點穴手,欲練此功必先自宮。

放空腦海,容宛糊裏糊塗瞎想了一陣,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睡,仿佛便是天長地久,永遠陷在不知名的黑色泥潭中,沉靜,沉睡,永不再醒來。

當再次醒來時,容宛一睜眼,便瞧見了之前的屋頂,空蕩蕩的。下意識閃過茫然,濕潤清澈,極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漸漸清明沉了起來。

鼻子動了動,一股子藥香,清清淡淡,帶着清涼。襯着腰間的灼燒感,好不搭配。容宛掀開被狗啃過一樣的破爛被子,發現自己腰上纏着嶄新的繃帶,染出的血跡,鮮紅,是新鮮的血。

啊,進來幫我換藥了啊。只是既然換了藥,這被子怎麽不幫我換一條。左邊涼的,右邊熱的。屁股涼,腳熱。容宛用手撫了撫額頭,頭昏腦漲,熱散的後勁,總是讓人不容易那麽痛快好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睡,睡了多久。容宛掙紮着起來,半撐着身子。屋內昏暗,外面的燈光透着紙窗,容宛知道,現在是晚上。勉強站了起來,尋了一件新袍子。淡青色,穿着那纖柔挺拔的身上,更襯得容宛面容蒼白,漂亮得仿佛一觸即碎。

這張臉,紅顏禍水,生錯了地方。女生男相。

換好了袍子,一根帶子束了發,容宛走出了房間。她是第一次當妓,以前沒當過,也沒接觸過。新鮮感還是有的,敬業精神也是要有的,怎麽能曠工呢。

總是要尋個水晶簾子的隔間,品着上好的茶,屁股坐着上好的墊子,和一些長得清清秀秀的大帥哥聊聊人生,談談理想。算是個輕松的工作。當然,要是能再有個好心人,幫她出了這個陰陽怪氣的地方,就再好不過了。

要是還有人願意幫她贖身,她就安安分分,守着那一人。要是沒有,容宛也只當自己左擁右抱了。反正女人三夫四侍,這個世界也是正常的。

但是

容宛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二十四五歲左右,長得略有些粗壯,皮膚微黑。為什麽是個女人?女人她沒興趣。容宛皺着眉,想着是對方走,還是她走。

“容小姐。”對方道。

白岚枝看着面前的容宛,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開口道。那日的上吊自殺,不知怎地,傳到了鳳君的耳朵裏,引得那惡毒男人大怒。凡是畏罪自殺,拒不認罰者,株連九族。連帶祖墳,都被刨了出來鞭屍。

她們雖然被罰到了青樓,但身後無一不是幾百口人的大家,甚至傳承久的,上千口人。據說那日,砍頭的刀口卷了,血流了滿地。這種慘無人道的事,君卿什麽做不出來。剝了人皮,塞茅草,凡是忤逆他的,殺無赦。

原來,她們都是誤會容宛了。曾經堂堂的丞相嫡孫女,滿腹詩書,才華無人可比,無人可及,傲骨氣節,冰雪為鑄。若不是她忍辱負重,即使受了粗鄙男人的侮辱,也依然心存高潔,即使身在泥淖又如何。那三朝元老的丞相,以及那些老弱婦孺,都要命喪刀口了。

“容小姐,老丞相安好。你且放心。”白岚枝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心中有愧。末了,只有這一句話。

“......”

容宛垂眸,撫上手裏的茶杯,裏面綠意沉浮,纖細瑩白的手指,一見,便是養尊處優極了的。面上表情不顯,總覺得有些冷漠。白岚枝以為,容宛還在怪她們目光短淺,心胸狹隘。

空氣靜了下來,忽地,容宛指尖敲了敲茶杯,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片空間裏,極清晰。

容宛擡頭問道:“今晚月亮圓嗎?”

“啊?”白岚枝沒有反應過來。明明剛剛聊的是那麽悲傷沉重,忍辱大義的事,怎麽一下子扯到月亮了?

容宛望了一眼白岚枝。是了,要和她聊天,先告訴她,為什麽在這。她,不,原身什麽身份。事情來龍去脈,一件一件,她都要知道。

男女颠倒,前丞相孫女,還姓容。容宛一一數着已經知道的信息,纖長的睫毛下,冷靜分明的眼睛,明明不帶情緒,但不知為何,看得白岚枝背後莫名的寒意。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