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雲濯 (2)

年輕的首輔,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一事,打破了所有計劃。

君卿有孕。

這個消息,暗七告知容宛時,暗七是驚愕的。為什麽,鳳君會有孕?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為什麽,你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容宛看着暗七那錯愕的眼睛,心裏就升起一股厭煩,煩躁情緒。

那種眼神,就好像,鳳君肚子裏的孩子,是她的似的。怎麽可能是她的。她只是鳳君衆多棋子中小小的一枚。天知道鳳君有多少個女人。

而這個孩子,容宛知道的第一瞬間,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孩子多不應該存在。

現在這種關鍵的虎狼時期,這個孩子,會壞了整盤局!鳳君有孕?有誰的孕?先皇早就死了。

此事若是讓天下百姓知道了,原本的有利局勢,就會滿盤皆輸!這是古代,女尊男卑的古代!鳳君這種做法,叫做不守夫道,将會被天下人所唾棄!

容宛冷酷無情地想着。秀美的臉,冷得像冰。沒有一絲人的溫度。

哪怕鳳君肚子裏這個孩子,有可能在鳳君登上帝王寶座後,是下一任帝王,是她容宛将來的帝王。而容宛,動了弑君的念頭。這個孩子不能存在。

男子懷孕,天生的父性會被激發出來。

容宛進宮前,滿腹心事,想的都是怎麽勸說鳳君,以天下為重。

悄悄進宮,流弦宮,一如以往的奢華。

容宛看見了坐在上首,高高在上的鳳君。

鳳君依舊俊美妖孽,往日鮮紅欲滴的唇,此刻蒼白。正陰郁地坐在那。

當容宛得知,孩子被君卿一掌打落,震驚之餘,心中着實松一口氣,下跪恭敬道:“鳳君以天下為重,臣,不勝感激!”

“滾。”

男子的聲音,不複以往的玉石清脆。而是一種暗啞。看着下面秀美女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君卿心中陡然升起怒火。孩子是被他殺的,他沒有一絲愧疚。但是,容宛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一個瓷器,被君卿用內力一吸,扔了下來。砸破了了容宛的腦袋。血流,流進了眼睛。容宛領命,起身向外走。

又一次看着容宛離去的背影,君卿渾身都在發冷,氣得發抖。她為什麽,為什麽不回頭看一眼自己?原本君卿心裏是慌的,殺了孩子,他一絲不愧疚。生命是他給的。殺了,君卿也絲毫不愧疚。但是,在容宛來之前,君卿害怕容宛會露出失望的神色,悲憤的表情,可結果,結果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

額上刺痛,容宛毫不在意。出了流弦宮,望着候在外面的冰冷鐵騎。

雨落。

讨厭,這個季節,為什麽總下雨。血被沖刷,随着雨水,流到地上,深紅漸漸變為淡粉色。

不是她的孩子......嗎?

容宛沒有說話。不,這個孩子,不應該存在。她身後背負着容家一家,還有.....還有蕭雲濯。

這一切,都要有權利。

儲秀宮,寫下陌生而又熟悉的容宛。前丞相府裏,與她筆跡如出一轍的情書。腦海中的片段。

魂歸異世。在容宛進青樓死的一霎那,靈魂去了現代,僅僅須臾,容宛卻在現代活了十八年。又再度回歸這個世界。

只是,沒了記憶,便是兩個人。現在的容宛,是現代的容宛。沒了記憶的容宛,叫做原身,已經死去。

已經死去,那原身的債,不應該她背。

容宛冷笑一聲,擁有兩世記憶,可是會逼瘋人的。還是一世好了。容家要活,蕭雲濯要忘。一抹額頭上的血,容宛去了儲秀宮,找了桃溪熬,直截了當地問,“鳳君召你們去流弦宮,為的是何?”

桃溪熬看着全身濕透,額頭上還鮮血淋淋的容宛,不禁皺眉,難道是有的人向鳳君提的提議,阻礙了容宛在朝堂上勢力的擴充?

“出謀劃策。”桃溪熬看着狼狽的容宛,還是将話說了出來。

容宛點了點頭。神色冰冷。那又如何。她和鳳君僅僅是利益上的牽扯。沒有感情。

回了禮部尚書府,容宛一人獨坐書房,神色冰冷,沉思。

現在朝堂之上,已經有了容宛的一席之地。無論走到哪,別人都要恭恭敬敬道一聲,容大人。

容宛可以說,傾權一方。

離她所想要的首輔之位,就差那麽幾步。

然而,一切,都變了。一夜之間,皇帝昭告天下,奸臣容宛叛國,劫持鳳君不知所蹤。實乃國之辱。舉國上下,通緝容宛。并且,皇帝之前抱恙不理朝政,如今重新理政。

沒有人知道,曾經名聲響極一時,翻手雲覆手雨的奸臣容宛去了哪。風雲,就在那一天變換。兩派鬥争,随着鳳君的失蹤,而落下帷幕。

前容老丞相重新上任丞相之位,容家,又恢複了以往的生機與繁榮。司逸景的獨女,處以叛國之罪通緝。這本是恥辱。但司逸景無人敢動。因為他,身份尊貴。

司逸景的小院,仍舊清幽不失奢侈。他在容家,說一不二,回了娘家,依舊高高在上。

只是,夜深人靜之時,司逸景對着窗戶發呆,他的小宛,究竟在哪?

艹!

艹艹艹!

鄉間小路的牛車上,一個面容普通的女人,穿着一身麻布衣,幹稻草上,躺着一個被面紗遮掩的男人。男人昏迷着。女人則面色陰郁。

這正是慌忙逃命的容宛,臉上貼着之前暗七給的□□。算是勉強喬裝打扮了一番。一夜之間,局勢大變。原本叱咤風雲的容大人,一下變成了被通緝的逃犯。抓回去,五馬分屍,淩遲處死,不解釋的那種。

“.......”

容宛不得不承認,武功在這個世界的重要性。她之前沒有意識到。現在是真正意識到了。鳳君受了重傷,如今昏迷不醒。至于原本武功至尊的他,突然受重傷,容宛不知道為什麽。反正沒了武力壓制,小皇帝一下得勢。連地宮都被掌握。

容宛只能慌慌忙忙帶着鳳君逃了。

牛車在一個小鎮停下了。容宛給了銀錢,到了謝,這才抱着昏迷的鳳君,進了一個醫館。

把脈的是個老婆子,年紀頗大。看上去頗和藹。在搭了帕子,給君卿診脈,一會兒後,對着容宛就破口大罵:“你這個畜生!怎麽當人家妻主的!”

“......”容宛懷裏還扶着鳳君,這老大夫的罵,容宛也是一頭霧水。待老大夫劈頭蓋臉一頓罵後,容宛才好脾氣問道:“大夫,他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哼!”老大夫看着面前這個斯文女人,心中就是一頓火。恨不得一頓掃把把她打出去!如今這世道,披着人皮的畜生是越來越多。玩了好人家的男兒,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又逼着夫郎堕胎。瞧着這脈象,應該是頭一胎。這做娘的,怎麽這麽狠!

老大夫仿佛再也不想看面前這個衣冠禽獸一眼,低頭就開藥方。要是面前這個畜生,嫌藥貴,不肯抓藥的話,她就要報官抓她了。

讪讪地接過了老大夫的藥方,容宛面色有些為難。

老大夫眼睛一瞪,以為是她想的那樣,就要怒罵。容宛開口道:“大夫,我們是來投親戚的。暫時無落腳之地。他這病情又急,能否在你這呆上一呆,我前去抓藥?”

這說的還像是人話。老大夫鐵青着臉,叫了自己小兒子,扶了這男人進去躺着。

容宛松了一口氣,現在還在逃難之中,她也不敢留昏迷的鳳君一人。在這醫館裏,倒是放心。

出去,去了鎮上抓藥。付錢時,容宛特意問了,這是什麽藥。

“這是什麽藥你都不知道?”店小二狐疑地望着容宛。

容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并沒有解釋。

“這是給身子大虛的男子溫補的。”堕胎後的。這幾個字,小二沒有說。這別人家的家事,大家都是女子,要面子的,自己男人堕胎,說出去不好聽。

容宛領了藥,又在路過的鋪子裏,添了幾身衣裳。逃難的匆忙,就身上一身衣服。大多只帶了銀票。這個小鎮,容宛也不敢用銀票,太過惹眼。細碎銀子又不多。

醫館裏

阿菁把那個昏迷的男人帶到醫館裏的房間後,發現這個男人,輕得可怕。這得多瘦弱啊。他的妻主一定不給他好好吃飯。如此想着,阿菁有些心疼。

看着這個男人還戴着面紗,肯定不透氣吧?

阿菁揭開了面紗,卻一下愣住了。這個男人,太美了。

從小到大,阿菁沒見過長得這麽漂亮的男人,皮膚白得就要透明。就像天上的仙人似的。阿菁看一個男人,竟看得愣住了。回過神來,也是微微有些臉紅。

連忙把面紗又遮了上去。

這樣的容顏,連男人看了都會情不自禁。更別說女人了,一定會惹來禍端的。

容宛拎着藥進了醫館,面色微紅,但語氣頗懇切道:“老大夫,小女不善煎藥。可否借藥罐一用?酬勞自當付盡。”

老大夫看着面前這個拎着藥,神色頗和善的年輕女人,頗不耐煩地應了。

“家中幾個夫郎?”

趁沒人看病時,老大夫望着容宛,忽地問道。

容宛遲疑了一會,面露艱難道:“一個?”

用的還是不确定的語氣。

“哼!煎好藥就給我滾!”

果然是她想的那樣。老大夫面露憤怒,自己夫郎頭一胎就能狠心打掉的,肯定是家中娶了好幾個夫郎。

“......”

這裏離京都還不算遠。容宛的通緝令,挂了滿街。也不敢住店。現在自然是跑得越遠越好,行蹤不定,不能讓小皇帝的人抓住。只能等鳳君醒了。

容宛出了小鎮,在小鎮外尋了一處破廟。鋪了些幹草,以及剛剛買來的衣裳,将鳳君安安穩穩置在那。

剛剛應該買被褥的。心中後悔着,容宛想升篝火,奈何鑽木取火和容宛無緣,一雙手,磨出了血。

容宛望着這個只能拿筆寫字的手,有些無奈。幸好爹親給的藥确實是好藥,不然那斷手的标志,實在太過明顯。

斷手的标志嗎?

容宛頹然地坐在地上,逃難的日子太過驚惶,如今靜下來,倒是細細思索了。

她容宛費了諸多力氣,才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有了自己的黨羽。可謂舉重若輕。為何一夜之間,一切都變樣了?抄家還有個時限呢。這滿眼榮華,散的也太快太幹淨了。

武功這麽重要,那還要什麽朝廷。還要什麽禮制。還要什麽君臣。直接武林盟主稱霸世界不就好了?

愈想,眸色越深沉。剛剛醫館的年輕男子給鳳君喂了藥,容宛在等鳳君醒來。這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就這麽稀裏糊塗躺在了一個小鎮旁的破廟裏。

所以,這是他故意的嗎?

容宛的眼神,落在了昏迷的男人身上。在看見他那精瘦平坦的腰身後,容宛嘆了一口氣,移了目光。先等他醒了再說。

這一等,竟是過了一夜。

容宛怕冷,衣裳又單薄。縮在那瑟瑟發抖,不會生火,也忘了買被褥,不論前世今生,她的野外生存能力為零。

熬到了天亮,鳳君還沒醒。

容宛皺眉,又把他背到了醫館,付了銀錢,幫忙熬藥。期間,她倒是買了一床被褥,買了火折子。把需要的東西買齊了,藏在了破廟。

“大夫,他怎麽還不醒?”又回到醫館的容宛,終于不放心地又問了問。她不知道小皇帝的搜捕,何時會追來。這裏已經不宜久留。

老大夫一皺眉,“什麽他他他?他不是你的夫郎嗎?”

“......”

夫郎?容宛看向懷裏扶着給老大夫診脈的鳳君,這可不是她的夫郎。這是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鳳君。

又回到了破廟。

容宛把鳳君放在了被褥上,理了理被子。确保鳳君醒來時,是舒适的。

容宛坐在斷石上,靜靜等待着。

一天,兩天

直到第三天,容宛的表情,越來越冷漠。

朝廷,她已經各方面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一些官員,也是她的人。思來想去,容宛都覺得自己的失勢太過荒唐。

但不論如何,容宛能做的,只有等鳳君醒來。

這座破廟,頗偏僻,鮮少有人來。鳳君一直昏迷不醒,容宛等得有些急躁。再也不能拖後,容宛出了破廟。要去找輛馬車。

離破廟不遠,容宛看見了有兩個人向這走來,衣衫褴褛,應該是鎮裏的乞丐。

容宛眸色有些暗沉,向反方向走着。

你若是騙我,定當不會讓那兩人近你的身。

你若是沒有騙我......

你若是沒有騙我......

容宛沒有想下去,冷漠向前走着,她需要去租一輛馬車,這裏已經不能再留了。

若是鳳君醒來,那她容宛回去時,也可以借由尋馬車,而解釋保護鳳君不力,讓人接近了鳳君。

若是鳳君沒有醒來......

若是鳳君沒有醒來,怕是會被那兩人污了身子。這個世界,男兒家的清白極重要。可那又如何,鳳君昏迷,天知地知,無人再知。

鳳君究竟有沒有騙她。

容宛面無表情向前走着,忽地,停下了腳步。往回走。

不,她太小瞧鳳君地宮的情報系統了。不論鳳君此舉的目的是什麽,不論鳳君有沒有騙她。即使她驗證了鳳君究竟有沒有騙她又如何?

她容宛的榮華富貴,身家性命,全系在鳳君身上不是嗎?

進了破廟

眼前景象,讓容宛震驚。

血,滿目的血。

剛剛還鮮活的兩個人,已經變成了指甲塊大小的碎肉,原本破敗的廟,被血重刷了一遍。

胃裏止不住的翻湧,容宛不禁幹嘔。這兩個人是她殺死的。是她故意的。

不,不不不。

容宛的目光,尋着那個,印象裏黑袍高貴的男人。鳳君,醒了。

沒有尋見鳳君。

容宛踩着血肉,走進去。

被褥,在抖。裏面,有人。

容宛輕輕走了過去,揭開了被褥的一角。

那個冷睨高貴的男人,不見了。

妖孽潋滟的男人,正紅着眼眶,環着身體,發抖。

男人看向了容宛,漂亮到極點的眼睛,裏面有着警惕。

容宛咽了咽口水,生怕鳳君也把她撕成碎肉,只輕聲柔和道:“別怕。”

也不知是不是這一聲,安慰到了這個漂亮俊逸至極點的男人。晶瑩的眼淚擠了出來,紅紅的眼眶,好不可憐。

很好,沒有把她撕成碎肉。容宛強壓着心裏的恐懼,想要把這蓋着的被褥揭開,把鳳君請出來。

漂亮的男人沒有掙紮,含着淚,任由容宛拿開了被褥。

在拿開的一瞬間,漂亮男人一下撲在了容宛的懷裏,嗫嚅道:“我怕。”

男人清瘦的身體,極軟。一下撲在了容宛的懷裏,容宛有些愣,沒有反應過來。

那溫暖的息氣夾雜着冰涼的眼淚,容宛覺得脖頸有些濕。

身體是僵硬的,思維是僵硬的。容宛機械地轉動着眼珠,陌生地望着懷裏的鳳君,這是誰?

鳳君醒了。這是她想要的鳳君嗎?不,不是。她容宛要的鳳君,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下最尊貴的,能夠助她重回朝廷的鳳君。

“你是誰?”漂亮男人軟軟糯糯的聲音,問道。

容宛硬邦邦道:“臣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衷心的臣子。”

“臣子?能吃嗎?”

“不能。”

“那你是壞人。”

容宛眉頭微皺,這種極度幼稚的對話,她三歲都沒講過。現代那個容家,教的是她各種課程,樂器,禮儀,商業,金融。最忌諱的,就是笑,就是玩耍。因為容家家訓。

“既然是壞人,就不能活。”忽地,空氣猛然陰寒森冷下來。一股子仿佛從最深處地獄爬上來的殺意,從懷裏這個妖媚的男人散發。

容宛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從心底發寒。

“你是我的妻主嗎?”

只一瞬,剛剛那股子陰寒,便消失不見。溫暖柔媚的身體,緊緊貼着容宛,抱得緊緊的。輕快明媚,陽光仿佛又透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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