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雲濯 (1)

白玉池子,君卿褪了衣服,邁入裏面。溫熱的水,漸漸漫過那具蒼白瘦削,完美如精細工藝品的身子。

淹沒纖細小腿,大腿,至兩腿中央時,君卿蹙了一下眉。蒼白妖孽的臉,浮上一絲紅暈。

那裏,被她玩傷了。

這種痛,極度奇異,不是刻骨的痛,而是刺痛。熱水撫過,就像那人摸着,帶着細微電流。只是,那人會緊緊包住他的,折磨他,讓他極度快樂,又馬上跌入地獄,失魂落魄。

這具身體,已經豔麗得他不敢看。

君卿閉目,任着熱水淹沒自己的身體。黑長的頭發,貼着瘦削的背,愈發襯得膚如凝脂。蒼白的臉,被熱水氤氲。

流弦宮

深紅裏衣,寬袖黑袍。燙金紗邊滾下。蒼白俊逸的男人,周身氣勢,當真如惡鬼撲起,陰郁暴戾。此時,君卿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來請安的帝薇。

一身明黃朝服,俊俏英氣的帝薇,正恭恭敬敬地作揖請安。

“父君。”

語氣尊敬,且不乏一絲親昵。此時帝薇,完全沒有面對臣子時的高高在上,自我為尊。反倒,有了真正屬于十七八歲孩子的一絲天真。

或者,帝薇對君卿真正的稱呼,應該是小叔叔。

而至于君卿,奪了自己親哥哥的女兒的位,不知他如何想的。

君卿即使年過三十,但那樣一張蒼白妖孽的容顏,只是冷冰冰的,完全沒有尋常男兒家的嬌柔溫婉。

“你怎麽來了。”君卿擡眸,冷冷地問着。

帝薇見君卿見了她,還是那樣不冷不熱的态度,心裏有些委屈,但又能如何呢?小叔叔對誰不都是這樣的嗎?這世上,沒有一人,能讓小叔叔展露笑顏,溫柔以待。

“過幾月,是父君壽辰。”父君壽辰,總是要大肆操辦的。帝薇道。

壽辰?不知為何,君卿的眸子冷了幾分,連帶着周圍都是寒氣森森的。

感覺到了君卿情緒的變化,帝薇微微有疑色,她只是想借這個,來流弦宮看他一眼,只是他為何現在如此在意壽辰?

雖說男子,多在意容貌年紀,但君卿絕不在此之列。不說小叔叔之貌,世間無一男子可比。和這個世上任何一男子不同,小叔叔是不會在乎這些東西的。

懷着一肚子疑惑,帝薇走出了流弦宮。走時,還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一副小奶狗戀戀不舍的模樣。待出了流弦宮,才又恢複成以往那樣深不可測,喜怒不定的皇帝。

身旁随侍的大宮女,跟随着領命。

“陛下,雲貴君求見。”

“不見。”

冷冷吩咐着,帝薇皺了皺眉,徑直向禦書房走去。這些政治聯姻的男子,如籠中金雀。但那又怎樣,這是他們的命。一生下來,就該為家族背負的職責。就連她,也不是一樣,心中的人,可望而不可得。

那人要天下,她帝薇便将天下奉上。天下博弈,贏,便得他。而她帝薇,只會贏。

用天下作賭,此番情意,罕之,稀之。

而帝薇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從小懷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傾慕的人,那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白玉無瑕的男人,被人動了。那若說無論兩方奪權,誰輸誰贏,她容宛還有一絲活路,現在是徹底死無葬身之地。只會被帝薇傾天下之力,誅之。

而這一切,容宛不知道。她若是知道這僅僅是叔叔侄女的鬧別扭,她肯定大罵一聲操蛋。

那日,前丞相府,奸臣逆女,容宛,着實又把容國艾氣得不輕。

“混賬!歪理邪說,天下若無君王,則國将不國!”急速咳了幾聲,面色漲紅,容國艾痛心地望着自己曾寄予厚望的容宛。她心中恨,她恨不得容宛已死,也不要給容家列祖列宗抹黑!

“國若不國,那再造一個太平盛世便是。”容宛站在那,逆着光,秀美容顏仿佛覆了層冰,說得輕松,說得随意。

也,讓人心驚。

屋內衆人,驚駭得看着那個年輕女子。在不久之前,她僅僅只可以稱作是女孩。容宛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已經變得完全不認識她了?

再造一個太平盛世,這是要謀反嗎?

容國艾老眼濕濡,悲痛狠厲道:“為了一個男人,你竟荒唐如斯!老天無眼啊!”

“夠了。”容宛一聲冷音,“祖母,你讓我效忠陛下,不就是為了三朝忠臣的的虛名?為了讓你死得安所?”

容宛此來,早已派了暗七引開小皇帝的耳目。望着屋內陌生的面孔,容宛說得也毫無忌諱。腦中一些片段一閃而過。

“逆女!逆女!”

容國艾心如死灰,雙目枯瞪。

容宛無動于衷站在那。

三名大夫彎着腰,兩只耳朵是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這些大家族秘密,她們可一點也不想聽!此時渾身冷汗落下,不停用衣袖抹額頭的汗。終于,在容國艾要被容宛氣死之前,一人冒死說道:“大人,容老大人需要靜養!切勿再怒急攻心!”少說兩句吧,把容國艾氣死了,這個奸名兇名齊齊在外的禮部尚書,可是會把她們幾個一家老小全部拉去陪葬。

容宛望着那個冒死進言的大夫,明明是個不學武的讀書人,但那冰冷冷的目光,就讓大夫覺得自己脖子冷飕飕的,像是架着把刀,閃着寒芒。

終于,就在大夫要撲通一聲跪下時,容宛開了口:“祖母尚在病中,孫女告退。”

踏出容國艾的房間,不顧房間內是怎樣一番景象。剛剛腦海閃過的一些片段,容宛冷漠如斯。

“容宛!”

一聲,随容宛追出了房間。容石琴陰沉着臉,望着自己這個大逆不道的嫡女。

容宛轉過身體,望着。沒有說話。

容宛沒有發話,原本駐守在外面的士兵,便自覺站在容宛身後。冷冰冰的鐵騎,殺伐無情。

這一番舉動,讓容石琴皺了眉,心中不喜。這是幹什麽?這是怕她行刺自己的親女兒嗎?

“你們這是幹什麽?還不退下!”容石琴冷着臉對着士兵呵斥道。

士兵不動。

容石琴的臉越發鐵青。

容宛也沒有讓士兵退下,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追出來的中年女人,看着對方越來越難看的面色,容宛忽地道:“若是想阻止我,便來阻止。”

朝堂之上的阻止。

而這一句,卻正好戳到了容石琴的痛楚。面色嘩一下,更難看了。怎麽,這是在諷刺她庶子庶女一堆嗎?容宛至少還有一點沒有變,從小就向着她爹。

不說那些庶女,就說偌大的容家,又有誰,才華比得過容宛?若當真還有替代者,誰還會死揪着容宛不放?

容石琴長時間沒有說話。容宛斂了眸子,轉身就走。

容石琴見狀,忽地怒吼出聲:“容宛,你要記住,你身體裏,流的是容家的血,你是容家的子孫!”

腳步,微停。又繼續向前走着。

今日,她容宛進了前丞相府之事,不論如何,也定會傳到小皇帝的耳中。

小皇帝只會知道一件事,她容宛,心系容家。

而确實,容家是容宛一個軟肋。

大街上,原本熱鬧的街市,因為那個秀美孱弱的女子,而變得鴉雀無聲。

貴胄女子,喜叱馬極馳于街市,尋常百姓避讓不得,便有性命之虞。而那些小販攤子,也被沖翻在地。這是貴族特權,一些年輕子弟,更是喜歡如此。也讓百姓敢怒不敢言。

而容宛不習武,所以也不擅騎馬。比起坐轎子,她倒是更喜歡慢步于市。一個解釋,說奸臣容宛喜歡炫耀自己的權利。但不管流言怎麽傳,當容宛領着她的鐵騎在街上走時,人人避讓。

一些百姓,普通商販,瞧着禮部尚書旁的背屍工,就有些眼熱。那絲綢服飾,幹的也不過就是背背死人的活,這和在碼頭上背糧有什麽差別。但容宛的背屍工不同,那身衣服就和官家服飾似的,拿的銀子還多。這麽好的差事,就流到了前幾日還瞧不起的難民身上。

若當真有人來行刺,最激動的還不是容宛的那些鐵騎,而是那些普通百姓的背屍工。她們知道是誰給了她們溫飽,一家子人的落腳之地。

這一點,也讓那些自诩俠義之士痛恨不已,只說奸臣容宛擅弄人心,拿百姓當盾牌。

這會試試題的敲定,幾分模拟卷子已經拟定好。只待容宛一語定音。

禮部

容宛一身官服,藏青色,原本稍有些沉悶的古板顏色,配在容宛身上,也只越發襯得容宛容顏秀美,肌膚白皙。

修長的手,翻着手中紙張。這裏的會試,是一年一度。除了新進舉人,還有往年不中的。

衣嫙在一旁,與其他人一同站着,等着禮部尚書的發話。

容宛翻看了拟定的會試試題。會試試題無非分詩賦題、史論題、策問題。

現在兩派争鬥,敏感題,大多避免了。一來,是拟題的學士,摸不清禮部尚書容宛的心理。容宛是鳳君的人,這毋庸置疑。但容宛背後的容家,曾經三朝赤心,國之棟梁。不論或君或國,都不好出題。萬一戳了禮部尚書的不悅,她們豈不是嫌頭上的烏紗帽太穩當了嗎?

二來,兩派争鬥,若硬要出此類題,眼不瞎的學子,都知道怎麽答。現在鳳君勢大,當然要說鳳君的好話。這就要避免君,只論國。但如此強權,扼殺文人思想。文人定當怨聲載道,将來史書記載,她們這些出題人是要遺臭萬年的。

容宛看向這些試題,學士們在意的問題,容宛也自是想到了。只是這一點,她倒真不好再變動。之前國子監,已經讓文人表面上順從了不少。這試題上,不便強權壓制。以免适得其反。

在翻到後面的會試名單上時,容宛注意到了一個名字,容鱗。

姓容?

這天下,能有資格姓容的,怕是只有容家了。能夠不被容國艾被罷免所影響,應該是旁系。

但,到底姓容。容宛擡眸,瞧了一眼衣嫙。

衣嫙注意到了,刻板的臉上,流露出公式化的疑問,“大人?”

“這一份。”容宛将剛剛看到了幾分拟題裏,抽出了一張。又抽出一張,作為備用卷。

衣嫙接過,彎腰道:“是。”

會試試題的卷子,為了防止洩題。在禮部尚書敲定好之後,由翰林學士親攜,帶去印刷,然後泥塑。

“大人,蔡将軍的請帖。”

衣嫙将試題轉交其他學士,待房間內只剩兩人時,衣嫙從衣袖中掏出一燙金請帖,遞上。

蔡将軍?容宛從腦子內搜索,之前所說尚書之子嫁予蔡将軍之女。可是那個蔡将軍?那就是鳳君的人。

這裏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強悍。還特別喜歡大晚上賞風弄月。雖然已是四月,但晚上穿薄薄的衣裳站在那,還是冷浸浸的。那晚和桃溪熬下棋,容宛至今沒忘。但,鳳君的人的邀請,容宛自是要去。

實在沒好意思多穿兩件衣服,披了一身淺青色的常服,容宛纖弱蒼白的文人墨客形象,頗秀美。

下了轎,容宛看着蔡将軍府前,已經落了許多轎子。陸續進去的人裏,不乏朝廷重臣。互相作揖,笑顏入內。

“喲,容大人!”

見容宛來了,一些人向容宛打招呼。雖說自古英才出少年,但能在朝廷說得上話的,哪個不是已經人至中年,甚至頭發斑白。容宛是這裏面最年輕的。就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孩子。

但卻沒人真敢把容宛當成晚輩來看。如今她們已經都是朝廷命官,在位言位。

“左大人,向大人。”容宛也跟着打着官腔,她是第一次來這種晚宴。衣嫙是鳳君的人,容宛知道她也回來。但至今未見。将鐵騎留在蔡将軍府外後,容宛也跟着進去了。

蔡将軍是武臣,裏面家丁都是會武功的。格局也和尋常府邸不同,少了觀賞性的花草,更多了一些長,槍大刀類的裝飾。

少不了寒暄一番,容宛便悄悄離了人群。

晚宴還未正式開始,寒暄虛捧卻已經開始。官話說多了腦子疼,而這還只是開胃前菜,待晚宴真正開始,才真是明槍暗箭。

君主最忌諱朝臣勾結,結黨營私可是大罪。雖說蔡将軍是鳳君的人,可今晚這場晚宴,鳳君究竟知不知道?不,應當知道。畢竟請帖,還是由衣嫙轉手。

可剛剛,容宛不止見到了鳳君的人,也見到了一些朝堂上的保皇黨,以及一些中立派。那麽這場晚宴,小皇帝知不知道?

月色皎潔,空氣中淡淡的青草花香。鵝軟石鋪就的小路,蜿蜿蜒蜒。

“少爺!”

一聲驚呼,一具溫香清寒的身子撞入了容宛的懷裏。

猛然,心劇痛。

容宛臉色煞白,冷汗冒出。鼻息之間,全是懷裏清幽的香氣。

“喂!你個登徒女!快放開我家少爺!”阿青見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登徒女居然撞到了自己家的少爺,當即面色大變。男女授受不親,這個登徒女從哪裏冒出來的!

阿青連忙小跑上前,要扶着蕭雲濯。

撞到了人,蕭雲濯只覺眼前發暈,眉間微蹙,要脫開。在擡眸,透過面紗,瞧見了自己撞的人後,渾身僵硬,愣在原地。

是她?怎麽會是她?

蕭雲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連脫離那人的懷抱,都忘記了。

容宛還未适應那突如其來的劇痛,那小厮咋咋呼呼的驚叫,也讓容宛頭疼。在不經意瞧見了懷裏的人後,也不由驚嘆,世上怎會有如此青蓮濯濯,皎月如華的男人。

僅僅一瞬間的失神,容宛道:“你怎麽還不起開?”

蕭雲濯一愣,沒想到她居然會這樣對他說話?眼睛倏地一紅,但離開了。讓阿青退下。他不要讓她看見,他這麽脆弱的一面。

在阿青看見容宛後,也張大了嘴,顯得不可思議。容宛怎麽會在這?要知道,自己家少爺,想容宛已經想出了心病,身體弱得,風都能吹走了。

但是,太過分了!一見面,容宛怎麽能對少爺這樣說話?

在懷裏那人離開後,容宛的心,不勉,猛地一陣失落,但那股劇痛,卻消失了。容宛皺着眉,望着面前這個男人,他,為什麽能讓這具身體,有這麽大的情緒起伏?

“阿青,我們走。”蕭雲濯拉了拉面紗,匆匆忙,就要離開。

阿青不解地望着自己少爺,“少爺?”為什麽要走?少爺不是想容宛想得要瘋了嗎?

“走。”蕭雲濯的臉,極美,清月菡萏。此時,拉着阿青的手,都是微微顫抖的。

為什麽,為什麽要在這裏遇見她。

他寧願死,都不要讓她看見這麽狼狽的他。手,不由自主拉了拉面紗,想要把整張臉全部遮住。她一定看見了吧,他現在醜陋的樣子。消瘦的樣子。咬住唇,蕭雲濯的眼淚落下來。

至始至終,容宛沒有說一句話。站在原地,望着消失的兩個背影。

晚宴

蔡将軍府的晚宴,頗是奢靡。除了菜色豐富,皆是佳肴。連酒,都是佳釀。

廳內擺設,以沉木楠木居多,珍珠瑪瑙亦是不少。彩瓷工藝絕妙。看得容宛也是連連驚嘆。她的禮部尚書府,雖說是用了前禮部尚書的。但是前禮部尚書和容國艾一個脾性,清廉。一夜屠殺,不少又沾了血跡,扔了,容宛也沒有再度添新。

如今瞧了蔡将軍府的,容宛只覺得自己住的像個苦行僧破窯洞似的。

蔡将軍年近四十,頗是壯碩,虎虎生威,大将之範。一壇子酒,生飲。在她座下,一個較年輕的英氣女子,顯然與容宛有過節,整場晚宴,沒有給過容宛好臉色,還瞪了一眼容宛。

容宛一開始還好脾氣,禮貌以待,只當沒看見。但在瞧見那個清麗瘦弱男子坐在了那個英氣女子身旁時,容宛驚詫。

随後,惡狠狠瞪了那個英氣女子兩眼。

蕭雲濯至始至終,沒有看容宛一眼。絕世美男的臉,安靜至極。

蔡詩集在被容宛惡狠狠瞪了兩眼後,心中更是惱怒。就要拍案而起,拎起那個弱不拉幾的娘娘腔。

“妻主。”一聲清冷至極的聲音,蕭雲濯遞上了一杯酒。

蔡詩集看着面前的這杯酒,望着那清幽若蘭的男子,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妻主。為什麽,是因為容宛嗎?

這一聲“妻主”,明明極輕。但不知為何,就是飄到了容宛的耳朵裏,清晰得就好像在耳邊。

容宛心裏不是滋味,不,是這具身體的心髒,悶得慌,酸澀得慌。容宛一口悶下面前的酒,結果因為蔡将軍府都是壯女,喝的酒都是烈酒,辛辣至極。容宛一下嗆到了。

“大人。”一旁的衣嫙連忙幫容宛順,暗自向那邊安靜坐着,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的蕭雲濯看去。果然,傳聞不假,情根深種。

緩過神來的容宛,有些荒唐的看着自己手裏空着的酒杯。随後,面色無一絲異常,鎮靜無比地放下酒杯。

晚宴進行到一半,蔡将軍忽地一拍拍手,十幾名十七八歲般大的清秀美少年便穿着薄薄紗衣,款款上前。

容宛看着這副場景,微微皺眉。望了一眼蔡将軍。鳳君欲推行一夫一妻,可蔡将軍如今的做法,卻有些違逆。

這些少年,是花了大功夫□□的。只有重臣中的重臣才能享受。蔡詩集見了此場景,心中無奈。拒了少年陪侍,對着蕭雲濯道:“夫君可累了?”這種肮髒場景,蔡詩集不願意蕭雲濯這般纖塵不染的人看見。

蕭雲濯搖了搖頭,冷漠沒有講話。

容宛身邊,也自是有一個少年。這少年,身形纖弱至極,一張清純可欺的臉蛋,泫然欲泣。唇紅齒白,煞是漂亮。

容宛望着那些來者不拒的大臣,眉頭微皺,但眼角,一瞥間蔡詩集溫柔對着蕭雲濯講話,遠遠望去,就像小兩口兩小無猜,親密無間。

容宛的手,一把攬住那少年,拉至自己身邊。

“大人。”少年咯咯笑。

容宛冷着一張臉,“嗯。”摟着少年纖細的腰,容宛周身的寒氣,卻是不要錢的往外放。像是結了冰似的。

這種場景,怎麽看怎麽像一□□臣聚首。容宛皺眉,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那個最奸詐的,怎一轉眼,還有這麽多色老太婆。這個國家,沒有鳳君奪位,再這樣下去,也要亡了。

這都養了一群什麽蛀蟲。

這場晚宴,容宛的心情不是很好。

再度醒來時,是被湖水嗆醒的。

渾身濕漉漉地從湖水中央爬上來,月色皎皎,容宛冷得牙齒打顫。一擡頭,便看見一臉擔憂的暗七。

容宛低頭咳了幾下水,她自是不會傻到,問暗七怎麽不救她。因為下命令讓暗七原地不動的,就是她自己。

沒了記憶,身體卻記着。身體記着,你也不能一看蕭雲濯,就大半夜跑去投湖自殺啊!

容宛眸色暗沉,一擦嘴角的湖水,就起身回她的房間,吩咐下去:“沐浴。”

“小七七,你知道江湖上有什麽有名的大夫嗎?”大半個纖細白皙的身子,浸在花瓣洗澡水內。精致鎖骨,纖長脖頸,容宛問着。

暗七的眼睛,盯着地板,一眼不敢往上瞧。“有。幽谷傳人。傳說能活死人肉白骨。”

“不是這種醫生。是腦子的大夫。我覺得,我最近腦子有病。”容宛說得一本正經。

暗七:“......”

心理醫生,精神醫生,都可以。容宛撩了一把水。

會試,由禮部尚書親自監考。每人的考場,一個個不過在狹小的單間裏,待上三日。

容宛高戴烏紗帽,一身官府坐在上首。看着士兵一個個檢查搜身這些學子。一旦弄虛作假被發現,那不說保不保得住舉人身份,可是要蹲大獄的。

這會試,真是培植心腹的好時候。既然在朝為官,羽翼還是豐滿一些比較牢靠。

“表姑。”

一聲,吸引了容宛的目光。容宛定定地看着那個一身素服的年輕女人。

樣貌稍普通,但勝在端正。一身學子氣息,有股子愣頭青的正義。容鱗不知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叫出了這聲表姑。

以前,容宛是她的榜樣。明明差不多大般的年歲,可容宛就是比所有人聰慧,旁人讀三遍還有些磕絆,容宛一遍便能倒背如流。傳言,容宛背叛容家,容鱗是怎樣都不信的。她想見容宛一面,可是身為禮部尚書,身後一大批鐵騎護衛的,在森冷刀尖中,容鱗幾乎認不出容宛了。

當日國子監,明明那般近,可是表姑就像沒認出來她一般。今日,容鱗再也忍不住了。

“表姑。”容鱗又叫了一聲。

檢查的士兵見容鱗叫的是禮部尚書,便也不敢催促。

容宛望向了那個年輕女人,能夠叫她表姑的,大概是名單上的容鱗。看着年歲同她一般大,說不定還是幼時好友。既然她已經投靠鳳君,那麽對于容鱗,最好的方法應該就是在國子監随意尋個由頭剔除,以表對鳳君的衷心。容宛看了一眼身旁的衣嫙。

再轉頭看向容鱗時,容鱗自知即将會試,時間不多。但千萬般言語,如何述說。

接下來,整個時空都寂靜了。仿佛一切都飄忽,虛幻,容宛只見着容鱗的嘴巴在動,但卻聽不見聲音。耳鳴。

頭痛欲裂。

再次醒來時,依舊是在湖中央。

嗆了兩口水,游到岸上。

面對暗七擔憂疑惑的眼神,容宛尴尬扯出嘴角一抹笑,濕淋淋去沐浴。

遇見蕭雲濯心痛,聽了容鱗的話頭痛。心痛頭痛,全身都痛。容鱗說的,是一句詩。是黃口小兒的兒童詩。一瞬間,腦中閃過家族學堂中,一群蘿蔔頭詠詩的場景。

她之前說錯了,她不是腦子有病。她是心髒都有病。全身都有病。

明明是會試,容宛這個禮部尚書一人着了便服,游蕩在街市。身後跟着暗七。這個世上,居然當真有易容。容宛摸了摸臉上的皮子,不知道它是不是人皮。暗七給的。

“小七七,你喜不喜歡糖葫蘆?”容宛看着街販上的糖葫蘆,扔了一錠銀子,買了全部的,遞到了暗七的面前,暖暖笑着。

暗七看着面前的糖葫蘆,眉頭微皺,他,從不吃這些東西。但看着容宛,還是接下了。

“會胖的哦。”容宛眨眼笑,前世,女孩子最怕胖的。

暗七抿了抿嘴,大人,嫌他胖麽?

容宛看着熱鬧的街市,那些舉人大多有随從,随從不得進考場。便在外候着。裏面也不乏識字的書童,正津津有味一邊吹噓自己大人有多厲害,一邊壓着今年可能出的題。

飄來了幾句耳熟的詩句,容宛眯了眯眼,一言不發快速遠離了去。對于原身來說,蕭雲濯讓她心痛,因為是摯愛。而詩句,是自幼陪伴着原身的。原身,是真真喜愛詩詞歌賦的。

還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文人。

“小七七,這個世界,有忘情水嗎?”那麽神奇,輕功,內力,易容。那麽忘情水也有吧?

忘情水?暗七眸色裏閃過一絲凝重。自從上次大人去了蔡将軍府,回來便不正常了。大人,是想将蕭雲濯忘掉嗎?

果然,便聽容宛一人自言自語道:“我想把蕭雲濯忘了。”不,準确來說,是讓這具身體忘掉。不然,她遲早有一天死于溺水。前世的身體,已經被炸得稀巴爛了,回不去了啊。

“回大人,沒有。”暗七面有難色。

容宛面上有些失望,悶悶一聲,“哦。”不過片刻,又回了正常,望着人來人往,溫暖極了的街市,如果,小德子一直在她身邊的話,那樣柔軟的身體,抱起來一定很溫暖吧。

“小七七,我很累。想睡覺。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暗七面上稍有難色,剛想回絕,身上已經多了不屬于他的重量。暗七發現,大人已經睡着了。

好快。

暗七有些擔憂地望着容宛。小心翼翼地将容宛打橫抱起。容宛的身體,極孱弱,也極軟。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這香真好聞,大人明明不用熏香。暗七抱着容宛,面色微微紅。這樣,他已經徹底不像男兒了吧?

容宛睡着了。

她在夢中,一個灰蒙蒙的地方,無止境地走着。仿佛永遠沒有盡頭。天地間,只有她一人。

好冷。

突然,一只冰涼的手,摸上了她的額頭。

君卿望着躺在他床上的少女。偌大的流弦宮,奢侈至極致,卻也空曠。

紅底黑袍,俊逸至了極致的男人,蒼白妖孽的容顏,一雙狹長的眸子,冷冷的看這容宛。眸光冷睨,卻只有在眸底的最深處,帶着一絲迷惑。

容宛啊容宛,你到底,還太年輕。

視線從少女白皙秀美的容顏漸漸向下移,那少女的胸脯曼妙,君卿搭上了容宛的脈搏。

僅僅是發熱,明明如此年輕的容宛,究竟是什麽,困擾了她。讓她的眉,皺得那樣緊,睡夢中也不曾撫平?

難道,是蕭雲濯?

君卿眉頭皺着,心中升起一絲嫉妒。有了他,還不夠嗎?為什麽心裏偏偏裝了另外的人?

蕭雲濯,君卿只要一想到蕭雲濯,腦海中便構成一幅那樣一個姿容上乘的男子。蕭雲濯的确很美,那具身體,也年輕得很。女人,還是喜歡年輕的男子吧?

容宛睜開了眼睛,直直和君卿對上。

因為那雙手太涼了,她不喜歡。所以醒了。

“鳳君。”容宛環顧了一下周圍,這應該是流弦宮的內殿。

這一聲鳳君,叫的中規中矩,極符合君臣禮儀。君卿的身體,不由一僵,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周身氣質冷了許多。冷淡道:“嗯。”站起了身子,居高臨下。

容宛沒有問,自己本應該在尚書府自己房間裏,為什麽現在會在鳳君的流弦宮。頭痛欲裂,應該是發燒。勉強支起身子,容宛咧了一下嘴,這具身體,果然,很弱。

自從那次小德子事後,容宛再也沒有踏進流弦宮一步。會試最終試題敲定上報,容宛也是轉交宮人之手。

不過,現在......

容宛眸色暗了暗,聲音有些啞,看着那個黑袍妖孽男子,道:“鳳君,發熱的人體溫比往常高。”

君卿冷冷看着容宛,她這是什麽意思?

“所以,讓臣服侍鳳君。”

這句話,在這個世界,對于女人來說,是極其恥辱的。但容宛說得坦蕩,坦蕩的無一絲情意。

“既然不願意,為什麽還要勉強。”君卿冷冷問。

容宛卻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咧嘴無聲笑幾下,卻又不笑了。面無表情。

“臣告退。”容宛起身,搖晃着身子,勉強行了個禮。就要向外走。

君卿立在那,看着容宛冷漠的背影,單薄瘦削的身體,獨自一人,立在金堆玉砌,窮奢極欲的流弦宮。

真冷。

真惡心。

真厭惡。

容宛出了流弦宮,止不住的胃部翻湧,幹嘔起來。頭暈目眩,腦子昏昏沉沉的。在暈倒的最後一刻,容宛迷迷糊糊看見了她的鐵騎。

刺殺的人,可還真是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啊。昏迷的最後一刻,容宛這樣想着。

這一病,是徹底的病了。大夫說,容宛受寒。可不是嗎,三天兩頭,這具身體要跳湖自殺。攔都攔不住。

終于,再一次從湖裏爬出來的時候,容宛止不住罵了聲艹!大腦還活着,靈魂回來了。你他媽能不能不要天天尋死?

大腦有高級中樞神經系統,人和大腦分離,會快速死亡。但是,像一些爬行動物,低級中樞神經系統非常發達,大腦離開後,身體還能自主意識活動一段時間。

所以,容宛說,她需要一些精神醫生。

從湖裏爬出來,容宛冷着臉吩咐下去,把禮部尚書府的這個湖填了。

卧病在床的這幾日,會試結束。試卷的考核,仍需要容宛在場。考核分幾批次,先是學士批閱,再交由容宛。

在此之前,容宛也是着人查了這群人的背景。容宛最喜歡的,便是那種身世清白的農家子弟。幹幹淨淨,不屬于任何黨派。還可以收入麾下,成為她容宛的人。

鳳君的人,要擇優錄用。而小皇帝的人,容宛也錄用。畢竟,皇帝的面子,要給。況且,敵人在明,遠遠要比在暗好。

鳳君三十一歲壽辰,過得極其盛大。可以說是普天同慶。

君卿問容宛,“有什麽想說的嗎?”

容宛一愣,面前這個男人三十一了啊。有什麽想說的?生辰當然是祝壽語。皇上萬歲,九千歲一般是說太監的。抿了抿嘴,容宛祝道:“鳳君千歲千歲,千千歲!”

君卿臉色不太好。容宛沒在意。

容宛現在的日子,過得及其規律。早上上朝,禮部處理公務。雖說不允許朝臣結黨營私,但是發展自己的人脈還是必要的。權臣、奸臣,容宛當得很敬業。

人一旦有了目标,計劃就會清晰明朗得很多。連日子,都會簡單起來。幹倒小皇帝,輔佐鳳君登上至寶。成為這個世界,有史以來,第一個男皇。

然後,踢掉一切對手,坐上首輔的寶座。人,有了權,才有說話的權利。才有選擇的權利。首輔大人容宛,這個名頭,聽上去就很有魄力。

她已經是史上最年輕的禮部尚書,要成為史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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