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約定

素梨在竈屋做雞湯面,偶然間一擡頭,透過木格窗子看到趙舒的小厮阿保在影壁那裏一閃,似乎出了大門。

她裝作沒看到,繼續在竈屋忙碌着。

陳家種花木做盆景,最不缺的就是修剪下來的枝條,這些枝條晾幹之後燒鍋,中間不用添柴,也不用專門安排一個人在竈屋燒鍋,倒是省事方便。

素梨煮好面盛好,剛把碗放進托盤裏,卻看到阿保走了進來,便笑着道:“阿保,你來得正好,雞湯面煮好了!”

阿保笑嘻嘻道了謝,接過了托盤。

素梨把裹頭的帕子取下,指着案板旁放着的暖壺交代道:“暖壺裏有燒開的水,木匣子裏是新的薄荷香胰子、擦牙的青鹽和松江棉布面巾,你拿到房裏用吧!”

農家不像有錢人家燒炭,随時都有熱水,所謂的暖壺,其實不過在瓷壺外面編了一層竹殼,略微能夠保溫罷了。

她給趙舒準備的薄荷香胰子還是她自己做的,做好後家裏人一人分了一塊,剩了一塊在那裏放着,就給趙舒用了。

村裏人用的都是用棉油做的胰子,她這種用薄荷油做的胰子可是天下獨一份呢!

趙舒還在床上躺着,已經有一會兒沒有咳嗽了。

其實對他來說,下雨時節要比平時好受一些的,即使在京城,他也常年住在金明池行宮,因為金明池行宮多水,空氣較為濕潤。

阿保伺候趙舒吃了一口面,輕輕問道:“公子,這面還可口吧?”

趙舒沒有說話,卻也沒說不吃。

阿保心中大喜,便不再多言,慢慢喂趙舒吃了大半碗面,又喂他喝了兩口面湯,這才拾掇了送回竈屋,又拿了熱水過來服侍趙舒洗漱。

洗漱罷,趙舒又躺下了。

阿保一邊拾掇,一邊絮絮道:“金雲嶺方才親自帶人來接您了,我說讓他明日帶着轎子在村外候着,他們倒是送了些衣物過來......對了,這秦姑娘家的香胰子還挺別致,宮裏用的雖然更精致好看,卻沒她的細膩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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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舒連說話都費力,也不理會他,阖上眼睛側身躺在那裏,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任憑阿保自言自語自接自話。

阿保忙完,拿出陳家準備的鋪蓋,在窗前竹榻上鋪設好也睡下了。

夜深了,雨還一直下,淅淅瀝瀝的雨聲與阿保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趙舒以為自己依舊會一夜未眠,誰知在薄荷的清涼香氣中,他不知不覺睡着了。

早上雨停了,到處濕漉漉的,空氣微微帶了些土腥氣,卻好聞得很。

家裏人都在睡,陳老爹早早起來預備做早飯。

他剛要去後院摘菜,卻見小厮阿保扶着趙舒沿着走廊過來了,便笑着打招呼:“趙小哥,我去後院摘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趙舒“嗯”了一聲,扶着阿保随着陳老爹去了後院。

陳家後院小樓附近種了不少花木,不過靠西的那大片都開辟成了一畦一畦的菜地,看着綠油油的,齊整得很。

趙舒扶着阿保立在地頭看周圍的景致。

陳老爹薅了兩根莴筍放進竹籃裏,又掐了一大把嫩荊芥,又拿出鐮刀,要去割一把韭菜。

他一邊忙碌着,一邊道:“趙小哥,有一句話我得和你說,你也別嫌我老頭子啰嗦,如今是四月底,到秋天的時候,你最好再來我家一趟,我有些泡茶喝泡澡用的好東西給你,不要錢!”

陳老爹揮鐮割下一把嫩綠的韭菜,口中依舊說個不停:“我家特別好找,你只管打聽鞏縣有名的花匠花兒陳,花兒陳就是我,我家做花匠好多代了,在前朝時我家也曾顯赫過,專門為太醫院種植藥草,如今雖然敗落了,可是放眼全鞏縣,沒有一家花匠養的花比我好,制的盆景比我像樣......”

雨後清晨清新潮濕的空氣令趙舒的肺沒那麽悶那麽疼了,他扶着阿保,輕輕道:“多謝陳老爹,八月十五前後我一定會來的。”

陳老爹聽了,起身看着趙舒,認真地道:“趙小哥,你可一定要來啊!”

趙舒見陳老爹如此執着,不由微笑,輕輕道:“嗯,我一定會來。”

只要到了那時我還活着,我就一定過來。

即使我死了,我也會讓阿保過來。

他原本生得就好,只是過于消瘦,而且臉色蒼白,整個人如玉人一般,瞧着冰冷易碎,如今一笑,卻有幾分像活人了。

陳老爹又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趙小哥,我回前面做早飯,你在這後院裏逛逛吧,那邊有個門,可以通到我家花圃,倒是可以去瞧瞧。”

待陳老爹離開了,阿保這才扶着趙舒在後院的小徑上走着。

小徑上長滿了草,剛下過雨,草濕漉漉的,趙舒的鹿皮靴踩在上面有一種軟軟的觸覺。

趙舒不怎麽說話,走幾步,歇一會兒,終于走到了薔薇花牆前——一整面牆上都攀爬着薔薇花,大紅、深紅、淺紅和素白的薔薇花在翠綠藤蔓上盛開着,散發着好聞的花香。

阿保唧唧咕咕說個不停:“公子,陳家的菜種得好,花兒種得更好,你看這薔薇花牆,宮裏禦花園的薔薇花牆也就這樣了。那陳老爹養花本事高,人也挺熱心,咱們差他老人那點泡茶喝泡澡用的東西麽?還特地強調是好東西!哈哈哈!”

趙舒自己不怎麽說話,他一說話肺就難受,卻喜歡聽別人說話,因此侍候他的那些小厮中,活潑愛說話的阿保更得用一些。

待阿保說了一大長篇,趙舒這才低低道:“我有些冷,你去拿件披風過來......”

阿保擡頭一看,見趙舒肌膚蒼白中透出些青來,唇色倒是鮮豔得有些瘆人,忙道:“公子,您等着,我這就去!”

見薔薇花牆旁邊有一棵忍冬,阿保便讓趙舒先扶着忍冬站着,自己一溜煙跑去取衣服了。

素梨早上起來洗漱罷,便下樓去前院給她娘拿早飯。

如今剛下過雨,地有些滑,她怕陳氏滑倒,因此不肯讓陳氏下樓。

素梨腳步輕快,剛要走到薔薇花牆那裏,一眼就看到趙舒正向後跌倒。

後面可是薔薇花牆,倒在上面不知道要被薔薇花刺紮多少下,素梨反應很快,如飛般跑了過去,一把拉住了趙舒的衣袖,誰知趙舒繼續往下軟倒,她知道趙舒的情況,忙打橫把趙舒抱了起來,卻發現趙舒嘴角有血跡,心中焦急,一邊抱着趙舒往前院走,一邊急急問道:“趙小哥,你哪裏不舒服?”

趙舒濃長的睫毛眨了眨,這才清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被素梨抱着,又羞又急,擡手想要掙紮,卻又哪裏有力氣?

素梨力氣甚大,見趙舒醒了,悄悄松了一口氣,還有心開玩笑,試着轉移趙舒的注意力:“趙小哥,你可真輕啊,以後可得多吃一些,不然我一拳都能把你打飛!”

她一邊抱着趙舒疾行,一邊說着話,居然還能照顧趙舒的身子,穩穩的沒怎麽颠簸。

趙舒蒼白的臉泛起薄薄的紅暈——他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自從他記事以來,還是第一次被女子這麽抱着,而且這女子還是一個瞧着甚是婀娜苗條的美麗少女......

聽到那句“我一拳都能把你打飛”,趙舒實在是沒臉見人了,索性閉上眼睛裝着暈了過去,反正他是常常暈倒的。

素梨剛走到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拿着披風過來的阿保。

看着臉色瞬間蒼白的阿保,素梨忙道:“你快去把床鋪好,我好把他放上去!”

阿保來不及多說,扭頭就往西廂房跑。

把趙舒安置在床上後,素梨沒有立即離開,見阿保拿出了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要喂趙舒服藥,她便在床邊坐下,扶起趙舒,讓他倚在自己胳膊上,好方便服藥。

阿保用帕子拭去趙舒嘴角的血跡,把小瓷瓶裏深褐色的藥汁一點點喂趙舒服下。

看着趙舒病弱的模樣,素梨有些可憐他,心裏莫名有些堵。

趙舒服了藥就睡着了。

阿保低聲道:“不用請大夫,服過藥暫時就沒事了。”

王爺的病,宮裏的太醫都束手無策,這邊的鄉野大夫能有什麽用,請過來也不過白折騰一遍罷了。

素梨點了點頭,心裏有些難受,慢慢走了出去。

這樣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在病痛中慢慢消逝麽?

她記得趙舒比她大半歲,比趙序小半歲,今年也才十五歲......

陳老爹、陳老太和陳三郎在外面等着,見素梨出來,陳三郎忙上前道:“素梨,我去請大夫吧!”

素梨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他們自家有藥。”

陳家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外面便來了一群青衣人,擡了頂暖轎接了昏睡不醒的趙舒離開了。

阿保見金雲嶺親自跟着轎子,便自作主張,拿了兩錠五兩重的銀錠過來要答謝陳家。

陳老爹哪裏肯要,只是切切交代阿保:“八月十五中秋節左右,切記提醒趙小哥來我家!”

阿保此時憂心忡忡,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便離開了。

陳家人送走了趙舒,感嘆了一番,這才都回去了。

到了下午,雨又下了起來。

素梨閑着也是閑着,便從舅舅那裏借了筆墨紙硯過來,試着描畫盛玫瑰香油的瓷瓶和盛玫瑰香膏香脂的瓷盒的圖樣,好拿到碧青瓷行讓他們燒制出來。

雨一直下到了五月初三才停了下來。

五月初四一大早,陳三郎要帶王四兒去城裏送盆景,素梨就把圖樣給了陳三郎,讓他捎到碧青瓷行去,看碧青瓷行能不能燒制出來,若是能燒制出來,就預定一百個盛玫瑰香膏的瓷盒、一百個盛玫瑰香脂的瓷盒和一百五十個盛玫瑰香油的瓷瓶。

傍晚的時候,陳老爹在花圃忙碌,素梨和娘親姥姥一起在竈屋廊下包粽子。

聽到外面傳來車子的辘辘聲,素梨知道是舅舅回來了,便笑着起身道:“我出去看看去!”

陳三郎和王四兒正在卸車。

見素梨出來,陳三郎探頭往素梨身後看了看,沒見到二姐出來,便招手叫素梨過來,低聲道:“素梨,我出城的時候看到你爹了,他沒看到我,正騎了馬往梨花坳那邊去,馬上的褡裢裏似乎帶了不少東西。”

素梨臉上燦爛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她默然片刻,輕輕道:“這件事先別讓我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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