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嫁(6) (1)
阿保正要開口, 誰知趙舒睜開了眼睛, 看了他一眼。
趙舒這一眼明明很平靜,卻令阿保如被冰雪, 他身子一凜,把差點說出來的話硬生生給咽了下去,低下頭去, 默默不語。
趙舒輕輕道:“恭喜。”
這樣一個燦陽般溫暖熱烈的女孩子,應該嫁一個身子康健品行端正的好男人, 生兒育女,相伴到老。
雨又下了一陣子才停。
素梨告辭離開,阿保去送她和陳三郎。
下雨的時候, 陳三郎在花亭那邊和小厮阿壽下了半日棋,這會兒正興奮,摩拳擦掌和阿保說道:“阿保, 下次過來, 我還要和阿壽下棋,我一定要戰勝他!”
阿保情緒低落, 瞧着蔫噠噠的,“哦”了一聲, 心道:能在王爺身邊貼身侍候, 阿壽又哪裏簡單了?
以阿壽的棋藝, 能下過他的人怕是不多。
他忍不住又看了素梨一眼,見她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便悄悄嘆了口氣, 把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三個人正走着,小厮阿樂忽然追了上來,遞了一個錦袋給阿保。
阿保一愣——他已經準備好了給素梨結算的銀子,公子怎麽又派阿樂送了過來?
他把錦袋奉給了素梨:“秦姑娘,這是這次結算的銀子。”
素梨收在衣袖裏,笑盈盈與阿保告別,同陳三郎一起往南邊石橋那邊去了。
用罷晚飯,見月色甚好,陳家一家人便坐在院子裏乘涼說話。
素梨掇了張凳子坐在陳老太身旁,拿了剪刀在修剪花枝插瓶。
Advertisement
陳老太知道素梨怕熱,拿了蒲扇一下一下給素梨扇風。
素梨剛插好瓶,擺在石桌上,正欣賞月光中鮮花的美态,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木屐聲,接着便是嬌俏的女孩子的聲音:“素梨,快來開門!”
聽出是裏正家的孫女陳秀芹的聲音,素梨忙起身去開門,原來裏正娘子帶了孫女陳秀芹來串門。
素梨笑盈盈向裏正娘子屈膝行禮:“大姥姥!”
又伸手拉住陳秀芹:“秀芹,我有一樣東西正要送你呢!”
三人一起進了院子,大人們在一邊聊天,素梨則和秀芹在一邊說話。
素梨拿出一個白紗袋子遞給了秀芹:“我做的薄荷香胰子,送你一塊洗臉用。”
秀芹聞了聞,甚是清涼好聞,忙謝了素梨,又問她:“明日去李家吃壽酒,你穿什麽衣服?”
素梨其實沒什麽衣服,想了想,道:“我只有兩套能見人的衣服,上次李太太過來,我已經穿過一套了,明日就穿我舅舅給我買的那套青杭絹窄袖衫和白綢裙吧!”
秀芹便道:“那我穿那件大紅色的裙子!”
兩人正在說話,丫鬟春穎用托盤端了兩盤洗過的黃杏送了過來,一盤放在了大人那邊,一盤放到了素梨和秀芹面前的石桌上,然後便掇了張小凳子,在一邊淩霄花架的陰影裏坐下了。
秀芹見大人們正在聊村裏的事,便壓低聲音問素梨:“素梨,我聽說那個李濟今年都二十一歲了,也太老了吧,你不嫌棄麽?”
素梨笑了:“二十一還好吧,我覺得不算老啊!”
二十一歲還很年輕好不好!
送走裏正娘子和秀芹,素梨扶了陳氏往後院去了。
洗罷澡,素梨正坐在竹榻上晾頭發,忽然想起阿保給的那個錦袋,忙探身拿了過來,松開系帶,從裏面倒出來八個白晃晃的一兩重的小銀锞子。
陳氏走了過來,拿起一個看了看,見下面有字,便遞給素梨:“素梨,這字怎麽讀?”
“這是安樂的‘安’。”
素梨把八個銀锞子都翻了過來,發現下面都有字,合在一起湊成了“平安喜樂萬事勝意”八個字。
看着這八個精致的銀锞子,素梨笑了:“趙小哥的小厮阿保可真是好心,知道我明日要去人家家裏相看,給了這八個銀锞子,倒是好意頭,只是原本說好的是六兩銀子,多給了二兩,下次我送他幾塊香胰子好了。”
陳氏也喜歡這意頭,道:“正是,咱們不能占人家的便宜,老想着占便宜,将來總是要吃大虧的。”
素梨把這八個銀锞子裝進錦袋內,拉緊系帶遞給了陳氏:“娘,這些家用你收起來吧,需要的時候随便花。”
能給娘家用,感覺好開心啊!
前世她們娘倆一直過得緊緊巴巴的。
娘去得早,即使後來她手裏有了許多銀子,卻也沒法暢快地給娘家用了。
前世的遺憾,這一世彌補好了。
陳氏接過沉甸甸的錦袋,鼻子有些酸楚——她沒從丈夫那裏得到家用,卻從女兒這裏得到了,丈夫還沒閨女靠譜呢!
她怕女兒看到自己潮濕的眼睛,掩飾着起身去把錦袋收了起來,卻拿了一條嶄新的裙子走過來,展開給素梨看:“素梨,這條石榴裙整整用了一匹布,你若是穿着這條裙子轉圈,裙擺展開就像蓮葉一樣,而且裙擺處用深紅絲線繡了密密的花——我原想着給你做嫁衣的,明日帶上備用,我聽說講究些的人家的女孩子出去,都要帶備換的衣服的。”
素梨接過裙子,擡眼看着陳氏笑了,大眼睛裏似有星光閃爍:“娘親,真好看!”
夜深了,距離陳家莊不遠的皇陵別院內燈火通明。
書房內除了端王趙序和柳翎,另有三人,正是趙序的老師、前科探花金淩雲,金淩雲的好友、前任江南都禦史薛琛和當朝太尉李修之子李雪蔭。
李雪蔭端起茶盞啜飲一口,微笑着看向趙序:“陛下命臣來迎接殿下進京,從今日起,殿下就是自由的了,天下之大,任君遨游。”
趙序俊美的臉上現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嘆了口氣道:“被關在這四角天空裏這麽久,我已經忘記自由是什麽滋味了......”
柳翎神情平靜:“王爺,福王如今正在距此不遠的金雲嶺的臨河別業。”
趙序和柳翎一向配合默契,當即嘆了口氣道:“我也該去看看二弟了......我畢竟是兄長,當年的恩怨,唉!”
當年母妃果斷出手,令最得父皇寵愛的趙舒身中劇毒,趙序自己被牽連了進去,這些年被圈禁在皇陵讀書。
他曾暗自埋怨過,現在看來,母妃果真是女中枭雄。
父皇子嗣不盛,只有他和趙舒兩個兒子,趙舒半死不活,父皇再不待見他,也不得不把皇位傳給他了。
想到這裏,趙序心中得意,俊美的臉卻越發的肅穆起來。
衆人散去後,書房內只剩下趙序和柳翎。
趙序不再裝模作樣了,笑嘻嘻在柳翎肩上拍了一下:“柳翎,老子要回京了!哈哈哈哈!”
柳翎也微笑起來。
想到趙序要回京,他也很歡喜呢!
一則趙序回京後,就要正式作為大周帝國的繼承人被培養,以後距離那九五至尊就更近了;二則趙序一離開鞏縣,他就不用擔心趙序繼續肖想素梨,也不用擔心趙序再次遇到素梨了。
經歷了那場突如其來的死亡,柳翎才發現真正愛自己的女人是素梨,可惜前世他眼中只有功名富貴天下大事,一直裝作不知,硬生生把素梨推入了趙序懷中。
這一世終于有挽回的機會了。
安頓好興奮的趙序,柳翎回了自己的住處。
秋楓急急從外面進來,低聲道:“公子,陳家那邊的信過來了!”
得知素梨明日要去給人相看,柳翎沉吟一下,吩咐道:“秋楓,你去找劉宜真,讓他親自安排明日李家的事,待事情辦妥再來向我回話。”
劉宜真是他的親信,雖身在梨園內,卻能做許多別人不方便的事。
素梨還是像前世一樣倔強。
她以為重生一世,就能脫離他的掌控了?
前世不可能,這一世更不可能。
上輩子他辜負了素梨,這一世他必不辜負。
柳翎垂目思索片刻,進浴間沐浴去了。
第二天早上,太陽還沒出來,陳三郎提前雇來的兩輛馬車就過來了。
陳老太、裏正娘子和陳氏坐在前面那輛馬車上,秦素梨、陳秀芹和抱着衣包的春穎坐在後面那輛馬車上,陳三郎和王四兒坐在車夫旁跟車,一行人在夏季晨風中往城南清水溪旁的李宅而去。
李宅就在碧青瓷行後面,是個二進帶花園的院落。
今日李太太生日,請的都是女眷,衆女眷花枝招展,齊聚在後院正房內。
婦人們陪着李家老太太和李太太在堂屋內坐着說話,未婚的姑娘們則由李濟的妹妹李淑帶着在東暗間起居室裏玩耍。
李淑約莫十五六歲,生得有幾分像李濟,五官清秀,妝容嚴整,滿頭珠翠,衣裙鮮麗,很是出衆。
她陪着李太太出來迎接客人,一見素梨下車就吃了一驚,眼波流轉看向娘親李太太,用極低的聲音道:“娘,這個就是秦姑娘?長得可真美!”
李太太自得一笑,低聲道:“你哥哥眼光那樣高,不美的話你哥哥怎麽看得上?”
李濟先前的未婚妻是他姑母家的表妹沈豔娘,是李老太太做主定下的。
沈豔娘容顏極為清麗,李濟對她很是鐘情,只是沈豔娘身子不好,早早去了。
李淑抿嘴一笑,湊近李太太攙扶着她的手臂,輕輕道:“娘,麗娘今日也來了,正在屋裏陪着祖母呢!”
說着話,她扶着母親上前迎接陳家一行人。
沈麗娘是沈豔娘的嫡親妹子,今年十六歲,是老太太早就看中的,只是李太太不喜歡,嫌沈麗娘母女脾氣不好,因此一直不同意。
素梨和秀芹随着李淑進了起居室,起居室裏已經有兩個女孩子了,見她們進來,笑着起身相迎。
李淑笑吟吟做了介紹,原來那兩個女孩子一個是李淑和李濟的姑家表妹沈麗娘,一個是李太太的幹女兒許昭君,許家也是做瓷器生意的。
沈麗娘生得眉目清麗,中等身量。
她一見素梨,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意味深長道:“原來是你呀......”
這就是舅母替濟哥哥看中的姓秦的女孩子?雖然長得還行,不過衣着打扮看着可是有些寒酸。
素梨覺得小姑娘這樣鬥心眼很好玩,不肯接招,笑嘻嘻道:“就是我呀!”
沈麗娘瞟了她一眼,上前拉了李淑的手撒嬌:“表姐,你不是說在海棠紅買了新香膏,要送我一盒麽!”
見李淑被沈麗娘拉走了,素梨知道沈麗娘這是要排擠她呢,她才不在意這些小妮子的小把戲,和秀芹相視一笑,也跟了過去。
素梨關心李淑在海棠紅買的新香膏,因此雖然沈麗娘一直排擠她,她卻依舊關注那邊的動靜。
李淑果真拿出了一盒玫瑰香膏遞給了沈麗娘:“這是海棠紅新出的香膏,一兩八錢銀子一盒,雖然貴,卻有貴的道理,又香又紅又細膩滋潤,別的香膏都比不上,與這香膏一起賣的還有玫瑰香油和玫瑰香脂,玫瑰香油香氣持久,香脂特別滋潤,一點都不油膩......”
沈麗娘聽了,忙道:“真的這麽好?那我讓濟哥哥去給我買一盒玫瑰香脂和一瓶玫瑰香油!”
她說着話,卻擡着下巴示威般瞟了素梨一眼。
素梨聽人家誇她的貨物好,心中美滋滋,才不在意這些呢,笑眯眯坐在那裏繼續聽。
她在這起居室裏呆了沒多久,便把其中的糾葛弄得清清楚楚——李家老太太想要孫子李濟娶外孫女沈麗娘,李太太卻不喜歡沈麗娘,想要在外面給李濟聘娶妻子,婆媳倆如今正在打擂臺。
一時酒席齊備,總共三桌,都擺在了花園假山下納涼用的清涼洞中。
酒席很豐盛,旁邊又有從鞏縣勾欄裏請的歌女彈唱。
彈琵琶的歌女叫申莉兒,約莫十七八歲,打扮得粉妝玉琢,輕舒玉筍,含笑彈撥着懷中的琵琶。
唱曲的歌女叫劉新香,約莫十六七歲,生得甚是嬌美,大眼睛,挺秀的鼻梁,櫻唇嫣紅,正款跨鲛绡,輕擺腰肢,唱着時新的“漏夜相會”。
李淑悄悄和素梨說道:“這兩個□□,都是鞏縣勾欄內的頭牌,請到家裏唱一次得二兩銀子。”
素梨微笑着打量這兩個歌女。
李淑又道:“那個劉新香,小名叫‘香兒’,是鞏縣首富胡大官人的相好,也常去監修河道的秦公公宅裏唱......”
她正說得興起,卻覺得有些不對,再一細看,發現劉新香長得竟然有幾分像秦素梨,只是劉新香妝容濃豔,秦素梨素面朝天,乍一看不像,細看的話卻很有些像,忙住口不說了。
素梨打量了一番,含笑點頭,心中卻道:這個劉新香生得似有幾分像我......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
劉新香一曲唱罷,給申莉兒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上前遞酒——劉新香執壺,申莉兒端酒——兩人先遞了李家老太太,待李老太太飲罷,劉新香的手指在壺身上摸了摸,這才斟了酒又去遞陳老太。
素梨總覺得劉新香動作有些不對,正悄悄打量暗自琢磨,卻聽那邊席上李老太太吩咐丫鬟:“去請大公子過來,讓他見見親戚。”
這李老太太約莫六十左右,生得又矮又胖,整個人跟圓筒似的,一張大方臉上眉毛直豎,一臉兇相,看着很不好惹,她既然發下話來,那小丫鬟不敢違逆,急急出去傳話。
李濟很快就來了。
他行罷禮直起身子,一眼看到了在旁邊席上坐着的秦素梨,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卻聽李老太太道:“阿濟,你麗娘表妹也來了,她難得來一趟,你帶她去花園逛逛吧!”
李太太最怕兒子再和沈家牽扯不清,忙道:“我們大人說話,未免拘束了這些女孩子,阿濟,你帶着這些妹妹一起去吧!”
素梨正看李家婆媳打擂臺,卻見李老太太忽然爆發,拿起手邊的碧青瓷蓋碗朝着李太太就砸了過去,李太太習慣了婆婆的突然襲擊,頭一偏,只聽“呲啷”一聲脆響,碧青瓷蓋碗砸在了清涼洞的壁上,熱水四濺,劉香兒和申莉兒距離最近,臉上身上被熱水濺到,頓時驚叫起來。
素梨當即沖上前,護住了自己的母親,同時喝令春穎護住姥姥。
李濟也上前護住了自己的母親。
清涼洞內亂成一團,尖叫聲叱罵聲不絕。
素梨見狀,忙道:“洞裏地方小,都不要動,先靜下來再說!”
在素梨和李濟的安排下,衆人安全離開了清涼洞,不歡而散。
回到陳家,陳老太直接和裏正娘子說道:“嫂子,這門親事就到這兒吧,以後咱不提了。”
裏正娘子也是沒想到當着自己這李太太娘家人的面,李家老太太還如此任性,也是無奈得很,道:“李家老太太也實在是......罷了罷了,這事就此作罷,以後遇到好的,我再來給素梨做媒人!”
送走裏正娘子和秀芹,素梨見陳老太和陳氏面面相觑坐在那裏,忙上前給她們斟了茶,笑吟吟道:“幸好今日李老太太發作了一番,不然等我嫁過去,她再發作,豈不是晚了八百年?到時候我怎麽辦,只能上去和李老太太對打了!”
只是這李濟,那樣好一個人,居然攤上這樣的祖母,真是可嘆可惜。
陳老太原本在生氣,聽了素梨的話,撲哧一聲笑了:“這樣一看,今日這事倒也是好事,只是你的親事還得重新謀劃了。”
素梨左手擺在腰肢上,右手擡起翹了個蘭花指,學着沈麗娘的模樣一臉傲氣:“我這麽美麗,怕什麽呀!”
衆人都笑了起來,就連在門口立着的春穎也抿着嘴悄悄笑了。
素梨安頓好陳老太和陳氏歇午覺,自己帶了王四兒去後院一樓的作坊準備海棠紅訂的貨。
她在馬車上睡了一路,這會兒一點渴睡都沒有,見王四兒坐在那裏直打盹,忙笑着推醒他,讓王四兒去一邊的竹床上睡去了。
待王四兒睡醒,素梨已經把十斤薄荷全處理好了,就等着明日榨取薄荷油了。
此時不遠處的皇陵別院內,柳翎正在見剛趕來回話的劉宜真。
聽罷劉宜真的回話,柳翎笑了起來,道:“宜真,這件事你做的很好,就該如此。”
李老太太當衆發瘋,素梨那樣謹慎,怎麽可能答應李家的親事。
這件事罷了,素梨起碼會安生一陣子了,他正好用這段時間陪着端王進京。
劉宜真是個俊美而帶着些脂粉氣的青年。
他嫣然一笑,道:“公子,我妹子在酒壺上做了些手腳,給李老太太斟的酒裏加了些藥,李老太太原本就暴躁易怒,這些藥不過是讓她更煩躁罷了,誰知她直接在客人面前就動手了。”
他的妹子正是劉新香,兄妹兩個是樂戶出身,他家世世代代都從事這一行業,女為娼妓,男為小優,苦不堪言。
柳翎正是用把他家阖家轉為良籍做誘惑,把劉家兄妹籠絡到麾下的。
柳翎微微一笑,從衣袖裏掏出一張銀票:“我這段時間要離開鞏縣,這些銀子你拿去盤纏,記得我交代的話。”
劉宜真答應了一聲,接過了銀票,向柳翎行禮:“多謝公子。”
柳翎雙手負後,姿态優雅:“以後別讓你妹妹接客,我自有用途。”
那劉新香一個卑賤的樂戶女子,居然生得與素梨有幾分相似,柳翎不能忍受她頂着這樣一張臉去和別的男人翻雲覆雨,一想到這個畫面,就覺得手心作癢,恨不得把誰給弄死。
劉宜真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秋楓進來通禀:“公子,王爺請您過去呢!”
柳翎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見一切妥當,便帶着秋楓去見趙序。
傍晚時分,他要陪着趙序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雖是夏季午後,天氣炎熱,可是臨河別業後花園內古木參天,卻還算涼爽。
昨夜後半夜趙舒一直咳嗽,又是服藥,又是紮針,一夜沒怎麽睡,這會兒正躺在窗內錦榻上假寐。
阿保提了食盒進來,把六碟小菜和一碗碧粳粥擺在了小炕桌上,口中唠唠叨叨:“王爺啊,昨日秦姑娘可說了,您還是得用些飯,這樣才有氣力,這粥您多少用一些......”
趙舒阖目不語。
阿保把小炕桌搬到錦榻上,自言自語道:“這會兒秦姑娘怕是正在那個李濟家吃壽酒,不知道李家是什麽情形......秦姑娘生得美,性子又好,那個李濟若是眼睛不瞎,定會看上秦姑娘吧?這樣的話,說不定咱們很快就能吃到秦姑娘的訂婚酒——”
趙舒忍無可忍,蹙眉低聲道:“滾。”
阿保不敢違逆,抱頭“滾”了出去,臨出門,卻又扭頭補了一句:“王爺啊,這粥您還是嘗嘗吧!”
趙舒輕聲道:“端出去。”
阿保見狀,知道趙舒是真的心情不好,忙飛快進來,端了小炕桌就出去了。
屋子裏終于靜了下來。
趙舒掙紮着翻身,把臉埋進錦緞軟枕中,整個人縮成一團,竭力抵禦突如其來的疼痛。
他是這樣的有今日沒明日呵......
外面蟬聲嘶啞,一聲接一聲,在這盛夏午後鳴叫着。
因趕上下雨,昨日的活沒做完,今日傍晚陳三郎又帶了工具來臨河別業修剪月季花了。
阿保聽說他來了,忙尋了個借口見陳三郎去了。
趙舒正由小厮阿樂服侍着服藥,聽到外面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知道是阿保來了,垂下眼簾思忖道:阿保這是遇到了開心的事情,腳步輕快,走路似帶着風......
阿保一進來就開始忙,又是搬動文書,又是查看書信,可是無論做什麽事,他都吃吃低聲笑個不停,顯見是歡喜得很。
趙舒知道阿保等着自己詢問,偏偏就是不理他,服了藥便閉上了眼睛。
阿保實在是忍不住了,待阿樂端着藥碗出去了,便湊到錦榻上前,笑嘻嘻道:“王爺,你猜秦姑娘今日去相親,相得怎麽樣了!”
趙舒依舊閉目養神,可是阿保發現他的睫毛顫了顫,便又笑了起來,道:“奴才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聽阿保狂笑不止,趙舒只得睜開了眼睛,低低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保正等他這句話呢,得了這句話,便手舞足蹈把素梨今日在李家遇到的事說了一遍,好似他就在現場親眼見了一般:“......李老太太舉起茶盞就砸了過去,只聽‘呲啷’一聲,茶盞碎成一片片,熱水四濺,衆女眷都莺聲呖呖叫了起來。那李老太太這一砸,可算是把秦姑娘給砸醒了,這樣的人家她怎麽敢嫁進去?現如今李老太太砸的是兒媳婦李太太,下次砸的就是孫媳婦了,秦姑娘回家和陳老太一合計,得了,這門親事就到此為止吧!哈哈哈哈哈哈!”
趙舒聽了,心頭似拂過一陣清風,胸臆之間也清爽了許多,嘴角微微彎起。
阿保瞟了趙舒一眼,道:“王爺,咱們主仆倆如此為秦姑娘擔心,秦姑娘若是有良心,就該過來再給您弄點吃的——”
趙舒聽他說的沒道理,想要反駁,又懶得反駁,便閉上了眼睛。
恰在此時,阿壽在外面禀報:“公子,秦姑娘來了。”
阿保一聽,便知秦素梨怕是正在阿壽身旁,因此阿壽稱呼王爺為“公子”。
他瞅了趙舒一眼,眼中滿是驚喜:“公子,我去迎接秦姑娘!”
秦素梨提着一個小小的帶着蓋子的竹籃進來了。
她一進來,見趙舒倚着錦緞靠枕坐着,因為病弱,越發顯得眉目清隽,弱不勝衣,便道:“趙小哥,你用晚飯沒有呀?”
不等趙舒回答,她便掇了張圈椅在錦榻前坐了下來,道:“我姥爺炖了排骨湯,預備做晚飯,我就借花獻佛,用他老人家炖的排骨湯煮了一瓦罐青菜粥,排骨湯甚是鮮美,裏面的青菜都煮化了,米粒也是入口即化......我給你盛一碗吧?”
趙舒本來沒有食欲,卻被她勾引得有些腹中有些饑意,便乖乖“嗯”了一聲。
素梨見他如此乖巧可人,實在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心中喜歡,便看了趙舒一眼,見他發頂上綁着深藍緞帶,其餘長發都軟軟地垂了下來,長發漆黑柔軟,越發襯得臉白如玉,眉目濃秀,瞧着極像睡醒後面無表情高傲之極的雪白小貓咪,心裏手裏便癢癢的,大着膽子伸出爪子在趙舒頭上摸了摸——啊,趙舒的頭發好軟啊,好像小貓咪的軟毛呀!
趙舒猝不及防,被素梨給摸着了頭發,只覺得從發梢酥麻到了發根,不由打了個寒顫,瞪大眼睛看着素梨。
素梨心裏美滋滋,只顧着打開食籃取出瓦罐,接過阿保遞過來的玉青碗給趙舒盛粥,根本沒發現趙舒的異常。
見素梨盛好粥遞給了阿保,趙舒也終于回過神來,忙道:“你......你喂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有些啞,還挺好聽,似乎有撒嬌之意,素梨是最受不了這個的,頓時母性大發:“好!”
素梨用銀湯匙舀了一湯匙蔬菜粥,輕輕吹着好讓粥降溫,心中卻在思忖:我前世去時都二十四歲了,若是我生孩子早些,說不定我孩子都十歲了,也不比眼前的趙舒小多少了......
只可惜,為何一直不曾有孕......
喂罷一碗粥,素梨就告辭離開了,阿保送她從後門出去。
素梨在後門的碼頭乘別業的船去了對岸,直接進了陳家花圃,這樣她可以少走幾步路了。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外面起了風,松濤陣陣,風聲嗚嗚。
趙舒閉目躺在錦榻上,一顆心跳得飛快,都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
手腳都輕飄飄的,手心也有些發熱。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狀況。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舒吩咐小厮阿壽:“你去告訴穆青,讓他準備一下,我今夜連夜回京。”
趙序該進京了,他也要回去了。
阿壽答了聲“是”,自去安排。
阿壽剛出去,阿保就進來禀報:“啓禀王爺,端王在外求見!”
趙舒眼神清明,輕輕道:“阿保,你去請我這大哥進來,就說我身子不争氣,沒法去迎接大哥。”
阿保恭謹地答了聲“是”,自去迎接端王趙序。
趙序打量着眼前這個書房。
書房內陳設簡單,倒是放了不少書,屋子裏氤氲着藥香和薄荷香混合在一起的氣息,倒也好聞。
看罷書房裏的陳設,趙序這才看向躺在窗前錦榻上的二弟趙舒——他已經好幾年沒見趙舒了。
趙舒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仿佛還是老樣子,白得吓人,也瘦得吓人,整個人如一尊半透明的玉人,偏偏還穿着白衣,愈發像是天上的神仙了,卻是病得起不了榻的神仙。
這樣随時都會斷氣的身子,拿什麽和他比?再聰明,再能幹,再心高氣傲命比天高,也只是奄奄一息罷了!
可是看着這樣的趙舒,趙序心底又有一絲內疚——當年熱情活潑依戀哥哥的小孩兒趙舒,就這樣被母妃生生給毀掉了麽?
想到這裏,趙序掇了張錦凳,在錦榻前坐了下來,溫聲道:“阿舒,你如今怎麽樣了?”
趙舒微笑,生氣輕飄:“還不是老樣子。大哥,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趙序嘆了口氣:“我......唉,不說也罷!”
書房裏靜了下來。
片刻後,趙舒開口道:“大哥,我今夜要乘船回京,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趙序聞言沉吟了一下。
他本來打算和太尉李修的兒子李雪蔭一起進京的。
柳翎建議他娶李雪蔭的嫡妹李雪芷,好把李修拉入端王府的陣營。
趙序原來想着路上和李雪蔭好好接觸一下,探聽一下李雪芷的情況。
雖然是政治聯姻,卻也不能盲婚盲嫁,免得一不小心娶了個母老虎進門。
見趙舒正殷殷看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拒絕一般,趙序一時不忍,便道:“阿舒,如此甚好,你我兄弟正可以聯榻暢談。”
得知趙序要與趙舒一起連夜乘船回京,柳翎思索片刻,微微一笑:“王爺正可以趁機談談福王的虛實,看看他的身子,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病弱。”
這一世許多地方和前世都不一樣了,前世一直到他随着趙序從邊城回京,才第一次見到福王趙舒,因此須得更加小心謹慎。
趙序低聲道:“瞧着是更嚴重了......”
柳翎轉移了話題:“王爺,我命人打聽了,據說那李雪芷生得極為柔美,性情也溫柔娴靜,而且知書達理,長袖善舞,擅長治家,堪為王爺良配。”
趙序哼了一聲,道:“要尋美人,我多養幾個歌姬舞姬不就行了?要人治家,我尋個會管家的嬷嬷不就得了?我想要的是......是能和我心靈相通的女子......”
柳翎微笑:“可是王爺您要娶的不僅是王妃,更是王妃的父兄和家族勢力。”
見趙序一臉沮喪,柳翎笑容加深:“王爺,您是聯姻,不是娶妻。”
趙序不說話了。
因為一直在忙碌着制作貨物,一直到了六月底,素梨才從陳三郎那裏得知了趙舒進京之事。
她有些憂慮趙舒的身子,難得皺起了眉頭,心道:不知道趙舒記不記得八月中秋的約定......
轉眼到了七月底。
素梨這段時間制了一大批貨物,要往海棠紅送去,而且還得去碧青瓷行取新定制的瓷器。
除此之外,她還有意在城裏尋個鋪面,讓王四兒出面做買賣,專門賣她制作的香脂、香膏、香油和香胰子,因此素梨打算親自進城一趟。
得知女兒要進城送貨,陳氏有些羞澀地拉住了素梨的手:“素梨,你爹他......他不知怎麽樣了......”
自從命人把春穎捎過來,秦義成已經有一陣子沒來陳家探望了,陳氏心中有些擔心。
素梨打心眼裏覺得她這個爹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看着娘親殷殷的模樣,再看看娘親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心裏一陣難過,便微笑着道:“娘,你放心吧,到時候我讓王四兒去尋我爹。”
陳氏聽了大喜,忙拿了個大包袱過來:“天一天天涼了,這是我給你爹縫制的夾衣和兩套中衣,還有幾雙布襪,你都拿去給他吧!”
素梨接了過來,看着包袱鼓鼓囊囊的樣子,就知道包袱裏滿滿都是她娘親的愛和關懷。
她不免有些吃醋:“娘啊,我爹這種丈夫,可不能慣着,須得隔三差五拾掇他一頓,他才不敢上頭上臉!”
陳氏見素梨如此憊懶,不由笑了起來,擡手捏了捏素梨的臉:“你這孩子渾說什麽呢!”
心裏卻道:素梨又長高了一些,而且發育得也更好了,像個大姑娘的樣子了,她的親事得再用些心了......
素梨這次送的這批貨量很大,海棠紅的女掌櫃卻還嫌不足:“我說秦姑娘啊,下次再多一些吧!”
她把一張一百兩面額的銀票遞給了素梨:“這是咱們大周朝最大的票號福興隆的銀票,随時可兌!”
素梨知道海棠紅把她的貨送到海棠紅在京城的總店賣了,因此需要大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