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嫁(1)
素梨聽着聲音有些熟, 腦子裏已經開始想到底是誰了。
她還沒說話, 王四兒已經轉身擋在了她前面,把她的視線給遮住了。
那人長得高高大大肩寬背闊, 卻長着一張娃娃臉,外加一對小酒窩,生得頗為清秀, 正是知縣大人的三衙內韓星。
韓星見小厮故意擋住了車門,卻不多說, 向坐在車前的陳三郎唱了個喏:“三郎,你有一陣子沒去我家修剪花木了。”
他正是從趕車的陳三郎身上,猜想車裏的人是秦素梨的。
陳三郎笑着跳下馬車, 拱手行禮:“小的見過三衙內!”
又解釋道:“我這陣子太忙了,三衙內以後若是需要,讓小厮去我家叫我就是。”
素梨這會兒聽出來了, 外面這人正是知縣大人的三衙內韓星, 便不再作聲,老老實實在馬車裏坐好, 等着韓星和舅舅寒暄結束。
她既對韓星沒那種意思,又何必牽涉不清呢!
韓星和陳三郎說着話, 一雙眼睛卻往車門那邊瞧, 見那個小厮擋住了車門, 根本見不到秦素梨,心下有些失望。
他知道自己該走了,卻又有些舍不得, 直到和陳三郎把所有的話題都聊完了,開始沒法找話了,車廂裏的人卻依舊沒有動靜。
韓星知道,對方這是真的對自己無意,心裏有些涼,只得拱手作別而去。
見韓星朝南去了,陳三郎便趕着馬車往北而去。
素梨既然不願與韓星朝面,那他幹脆繞路去城南的碧青瓷行。
趕着馬車行到了僻靜之處,陳三郎忍不住放慢速度,低聲問車裏的素梨:“素梨,其實知縣三衙內人挺好的,長得也不錯,性子也好,為人還仗義——”
素梨幽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可我不喜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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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三郎:“......”
他和韓星相識多年,對韓星到底有些不忍心,便決定再幫韓星一次:“素梨,你連話都不和人家說,怎麽知道韓星不值得你喜歡呢!”
素梨聲音幽幽:“這世上喜歡我的人那麽多,我各個都去和他們說話,我累不累啊。”
陳三郎:“......”
他被素梨堵得笑了:“‘這世上喜歡我的人那麽多’,素梨,你臉可真大!”
王四兒在一邊“撲哧”一聲笑了,道:“舅舅,姐姐的意思是她不喜歡的人,何必和對方多說話多接觸,免得對方自作多情,以為她喜歡人家!”
陳三郎想了想,覺得還挺有道理:“好像是這個理兒......”
素梨在馬車裏一本正經道:“嗯。還是小四兒最懂我。”
她知道韓星人不錯,可是韓星爹娘怎麽會同意韓星娶她為妻?
至于做妾,她今生今世是絕對不會再做人妾室的。
話本裏說什麽“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做人妾室更是“苦樂由他人”,既如此,她何必非要急着嫁人,先掙一筆銀子,開一個鋪子,買一個宅子再說吧!
須得自己能夠養活自己,這才算走出了自己做自己的主的第一步。
陳三郎在專心趕車,坐在他身旁的王四兒俊秀臉上現出歡喜來,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
自從到了素梨姐姐身邊,他吃得好了,個子長高了不少,已經快要趕上素梨姐姐的個子了......
還是得快些長個子長力氣,這樣的話,以後像出來送貨這樣的粗重活計,就不用素梨姐姐抛頭露面了。
到了碧青瓷行,素梨下了馬車,讓陳三郎守着馬車,她拿着自己畫的圖紙和王四兒進去見掌櫃。
她舅舅的手可是用來雕刻盆景的,素梨一向舍不得舅舅拿剪刀和刻刀的手去做粗重活計,一般搬運貨物,都是她和王四兒去做。
李濟正立在櫃臺後看新制出的一套碧青瓷茶具,擡眼見素梨進來,清秀的臉頓時有些發白。
他母親壽酒那日過後,陳家莊裏正娘子去了他家,說了陳老太拒親之事,李濟這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想到這樣一個幾乎合乎自己對未來妻子所有想象的姑娘,就這樣錯過了,李濟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素梨大大方方走上前,先屈膝行了個禮,然後便直奔主題:“李掌櫃,我畫了幾張圖,你看看能不能制出來。”
李濟忙打點起精神來:“我先看看。”
素梨和李濟商議了好久,終于定下了最終的圖樣。
她決定訂購一千五百件瓷器。
李濟見了,忙道:“素梨姑娘,這......會不會太多了?”
素梨眼中含笑:“我計算過數量的,這樣正好。”
接下來她可是要擴大産量,為自己開鋪子做準備了。
李濟見素梨一臉篤定,小小的臉上似閃爍着光,一顆心越發沉重了。
見素梨和王四兒開始搬貨,李濟忙叫了夥計上前,自己也卷起衣袖幫忙。
待裝好車,素梨麻利地拍了拍衣襟上和裙子上沾上的浮灰,正要上車,見李濟神情複雜地立在那裏看着自己,心裏一動,便走向李濟:“李掌櫃,咱們借一步說話。”
李濟引着素梨走到瓷行門外東側的一叢芭蕉旁,然後道:“秦姑娘,我娘壽酒那日......真是失禮了。”
素梨想了想,道:“李掌櫃,你打算娶你的表妹沈麗娘麽?”
李濟愕然搖頭:“怎麽可能!”
他只是把麗娘當妹妹看。
素梨聽了,當即正色道:“李掌櫃,我有些交淺言深,你若是不想娶你表妹,就不要給對方以希望,免得以後更加糾纏不清。”
李濟心亂如麻,低着頭答了聲“是”。
素梨想起李老太太當衆拿茶盞砸李太太的情形,便又道:“我瞧令祖母似乎不太待見令堂,既如此,何不把她兩人分開?按照你的財力,買一個別莊讓祖母住進去散心,不是很難的事吧?”
同是女子,她有些同情活到了四十歲還被婆婆當衆毆罵的李太太,因此顧不得許多了。
李濟聞言,當即擡眼看向素梨——這個主意太好了!
他從小到大,眼睜睜看着爹爹癡迷制瓷,祖母動辄辱罵毆打娘親,自己卻始終無計可施,只能盡力阻攔。
原來他可以這樣做啊!
李濟眼睛濕潤了,他鄭重地向素梨拱手施禮:“多謝秦姑娘!”
素梨見李濟聽勸,心裏也有些安慰,笑嘻嘻道:“不用謝我,以後幫我制出更漂亮的瓷瓶瓷盒子就行。”
離開碧青瓷行,陳三郎又帶着素梨去了鞏縣有名的房經紀齊文賀家。
齊文賀家就在城西專賣玉器的卧龍街,是一個花木蔥茏的小院子。
王四兒看着車,陳三郎帶着素梨去見齊文賀。
齊文賀是個瘦小卻極精神的老頭,也不廢話,引着陳三郎舅甥倆在院中葡萄架下坐下,直接便道:“秦姑娘說說你的要求,我來尋合适的房子。”
素梨心中早盤算過,因此邊想邊道:“位置要在城隍廟,鞏縣城裏和女人有關的生意都集中在那一帶;須得前有臨街鋪面,後有宅子;朝向要好,得朝陽......”
齊文賀微微颔首,一一記在了心裏。
素梨說完了以上條件,然後鄭重道:“齊先生,最重要的是,不能鬧鬼。”
齊文賀:“......”
這小姑娘一臉認真,他還以為有什麽重要的話,卻原來是這個。
他笑了起來,道:“秦姑娘,請放心吧!”
回到家裏,素梨把給姥爺買的酒肉,給姥姥買的點心交給了春穎去竈屋拾掇,自己把那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完璧歸趙,遞給了她娘,忍不住又離間道:“娘,你看我爹端午節那日來瞧的你,接下來就跟小鳥一樣飛走無音訊了,你還巴巴讓我給我爹他老人家送衣服送鞋襪,誰知他老人家早撲棱着小翅膀遠走高飛啦!”
陳氏聽女兒說話,只是笑,待素梨說累了,這才遞了一杯涼開水給她:“想着你渴了,我給你調的蜂蜜薄荷茶。”
素梨最喜歡喝涼陰陰的蜂蜜薄荷茶,接過來挨着陳氏坐下,一口一口喝了。
陳氏摩挲着素梨的背脊,柔聲道:“餓了吧?娘去給你煮碗面?”
素梨瞅了瞅娘親隆起的肚子:“我吃兩塊點心就行,反正快要吃晚飯了。”
這時候陳老太拿了歷日遞過來:“素梨,你識字,看看歷日,離八月十五還有多少天。”
素梨接過歷日看了看,道:“今日是七月最後一日,距離八月十五不多不少還有十五天。”
陳老太聽了,和陳氏說道:“二姐兒,中秋節你大姐要回來,她喜歡吃豆沙餡的月餅,到時候咱們多做一些......”
素梨坐在一邊,眼睛看着手中的歷日,心中卻道:李濟母親李太太壽酒是在六月十五,趙舒是在當天夜裏連夜乘船離開的......如今算來,他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
不知道趙舒還記不記得他答應過,八月十五左右要來陳家一趟......
罷了,他們這些達官貴人,每日來往的是高官顯貴,操心的是國家大事,哪裏會記得曾經和一個農家小姑娘有過這樣一個約定......
想着想着,素梨不知為何心裏有些難受。
她不願自己沉浸在這種不開心的情緒裏,當下便換了衣物,戴上草帽去花圃陪姥爺一起做活。
陳老爹在花圃最北端的那一大叢灌木那裏。
素梨過去的時候,陳老爹正立在那一大叢灌木前想心事,見素梨過來,他心事重重道:“素梨啊,眼看快到中秋了,你看這寶貝都開始變黃了......”
素梨見先前青色的圓球形果實已經長到了梅子那麽大,便低聲問道:“姥爺,這種藥怎麽用?”
陳老爹沉吟了一下,道:“到中秋節左右這些果實會變成金黃色,這時候用銀刀劃一道口,會流出一種青色半透明的汁液,須得立即口服,不然片刻後汁液變成白色,不但不能解毒,而且含有劇毒。”
“這種藥得在夜間子時服用一盞,服後立即用這種藤煮水蒸浴。”
“這些果實變黃後只能在枝上挂三五日,過了時間,就會自己落下來,就沒有藥效了。”
“這種藥也不能立即解除身中之毒,不過服用一次,毒性就會解一些......咱們不能救治天下人,能幫一個就幫一個吧!”
陳老爹絮絮地和素梨說着,素梨用心記着,祖孫倆一直在花圃呆到夜幕降臨,這才離開。
當天夜裏下起了雨。
雨淅淅瀝瀝下着,屋子裏有些潮濕陰涼。
素梨裹緊身上的薄被,翻了個身,心道:京城距離鞏縣這麽近,鞏縣下雨,京城應該也在下雨吧?
前世趙舒一直住在金明池行宮,京城福王府一直空着,如今他會不會也在金明池行宮呢?
金明池行宮可真美啊,尤其是春日的時候,碧水一望無際,宮殿壯麗巍峨,柳堤如煙,桃花盛開......
趙舒一向在臨水殿居住,臨水殿那樣空曠巍峨,住在裏面應該很寂寞吧......
在細細碎碎的雨聲中,素梨不知不覺睡着了。
此時趙舒還沒有睡。
雨夜的臨水殿高大空曠,趙舒的床孤零零擺在寝殿深處。
這個床是工部的能工巧匠特地為趙舒設計的,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熏籠,躺在上面暖和卻又不至于燥熱。
黃花梨木床房裏鋪設着厚厚的松江白绫褥,趙舒躺在上面,整個人似陷進去一般。
大大的白绫軟枕熏了素梨制的香草香油,帶着微苦的藥香,有清心助眠之效。
錦被白日剛剛曬過,帶着些陽光的氣息。
這是最适宜趙舒的睡眠環境了,可趙舒還是睡不着。
煎熬了良久之後,趙舒拉了拉床頭叫人的金鈴。
随着叮鈴鈴的聲音響起,在床房外榻上睡着的阿保跳了起來:“王爺,奴才來了!”
趙舒屏住呼吸,片刻後輕輕道:“明日一早你安排一下,我要去看看金水河的防汛情形。”
他說出口了,卻覺得有些不妥,忙補充道:“秋季該到汛期了,我在其位謀其政,還是去看看的好。”
說罷,趙舒意識到自己有些欲蓋彌彰了,臉立時有些熱。
阿保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是,王爺!”
又道:“王爺,阿壽進來守夜,奴才這就出去安排,您看可以麽?”
趙舒“嗯”了一聲。
他已經好幾日沒有好好睡過了,如今卸去了一樁心事,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半個時辰後,穿着鬥篷的阿保出現在了金明池行宮的摘星樓下。
趙舒一回到京城,泰和帝就駕幸金明池行宮,已經在金明池行宮歇止了一月有餘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上午十點兩更奉上~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omao 2枚、雲起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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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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