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打電話

一個小時的路程, 遵紀守法的情況下,薄一昭開回去只用了大概四十分鐘。

車子駕駛進熟悉的小區, 停車進車庫前他擡起頭看了眼, 萬家燈火之中,熟悉的那一層烏漆嘛黑的窗戶讓人心中一沉。

他剛才在電話裏的感慨是真誠的,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只是離開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二十四小時, 那個小姑娘怎麽做到把自己搞到一團糟的呢?

……所以她過去二十五年是怎麽活蹦亂跳長大的?

帶着對這個問題的思考,男人停好了車, 下車第一時間就是給她又打了個電話,冰冷的來電提示告訴他, 對方手機已經關機。

目光微微沉了沉, 快步往樓上走去, 來到熟悉的那扇門前,他屈指敲了敲門——門後悄無聲息,平日裏那熟悉的拖鞋提提踏踏由遠而近的聲音并沒有響起。

男人狠狠擰眉, 心中的不安和煩躁悄無聲息擴大……擡手扯了下衣領,他一只手撐在門上, 叫了聲“徐酒歲”,并且改敲變成拍,重重拍了兩下門——

他打算這次裏面再沒反應就直接110和120雙管齊下。

好在沒過多久, 門後面傳來一聲要死不活地“來了”,他心頭一松,連帶着臉上也恢複了平日裏的冷靜。

徐酒歲勾着右腳,左腳單腳蹦跶着, 一路扶着家具跳到了門口,打開門……走廊的聲控燈也一起燒了,黑暗中,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瞬間撲鼻而來。

門外的人站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中,高大的身形幾乎遮住了整個門框,他一只手撐在門邊……見門開了,他動了動彎下腰,那雙哪怕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星眸微寒,湊近了徐酒歲,看了她一眼。

仿佛實在确認她還活着。

那帶着微熱的氣息靠近,徐酒歲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扶着門框的手因為緊張握緊而指尖微微泛白:“做、做什麽?”

男人伸手探了下她的體溫,掌心比上一次探體溫高的多的溫度讓他重新皺眉:“怎麽燒成這樣?沒吃藥?”

“睡過了。”徐酒歲小聲回答。

往後跳了跳,讓開一個容他進屋的道。

赤腳踩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讓今晚正彎腰脫鞋的男人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只看見到腳踝的睡裙下,瑩白圓潤的腳趾踩在地板上,另外一只腳則勾起藏在裙擺下……

因為感覺到他的目光,那踩在地板上的大拇指不安地蜷縮了下。

薄一昭:“……”

他面無表情地擡起頭,對視上一雙,和腳指頭動作配套的,有點兒心虛的杏狀眼眸。

徐酒歲幹笑:“我着急來開門——”

薄一昭順手摸過鞋架上,一雙徐井年的拖鞋扔到她腳下:“外面多少度,打着赤腳到處亂走,你不生病誰生病?”

徐酒歲扶着門框,單腳跳着,落地那只腳踩進徐井年的拖鞋裏。

薄一昭站在旁邊冷眼看着她的幼稚動作。

徐酒歲穿好了拖鞋,黑夜之中沖他又傻又軟地笑了笑:“老師,你會換保險絲嗎,我家保險絲燒了呀!”

薄一昭深深吐出一口氣——

會。

當然會。

他連太空空間站的保險絲都會換。

暫時在她的裝乖裏放棄了繼續奚落她,男人琢磨着還是趕緊把電接上,然後該上醫院上醫院比較妥當……

于是擰開臉,一臉正經地問:“工具都放哪了?”

“這邊——”

徐酒歲轉身,像只兔子似的往回蹦。

一邊蹦還要一邊心不在焉地指路。

只不過這次她忘了腳上還踩着徐井年的拖鞋,這拖鞋平日裏穿着走路還行,但是鞋底有點滑,徐酒歲穿鞋底還大,所以她這一跳,腳跟往裏一滑——

“啊!”

她只來得及尖叫一聲,整個人就往後倒去。

本來都做好今晚禍不單行,倒黴到底的準備,然而這時候身後及時走上來的結實胸膛一把接住了她!

強而有力的手臂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徐酒歲的後腦勺重重砸在身後人的胸膛上,男人被砸得悶哼一聲,沉聲呵斥道:“不會走就慢慢挪,跳什麽!”

徐酒歲驚魂未定地“喔”了聲。

下一秒,卻整個人騰空了,他将她打橫抱起。

猝不及防的動作驚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雙手在半空中亂抓了下,之後慌忙之中攀上了男人寬闊的肩膀捉住他襯衫肩膀上的衣料……面頰貼上那帶着溫度的胸膛,她整個人大腦都是放空的。

“……啊,那個,我自己可以——”

“閉嘴。”

“噢。”

捉着男人襯衫衣料的手有些緊張地悄悄捉緊,她聽見自己心髒怦怦跳的聲音。

他的懷抱結實有力,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樣……徐酒歲心中小算盤噼裏啪啦打個不停,她希望男人不要注意聽到她心髒強健有力的跳動。

感覺到靠着的胸腔震動,她聽見從她腦袋上方男人嗓音淡淡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沉的,有110沒有?”

“……”徐酒歲羞了個滿臉通紅,放在他肩膀上的小爪子不安分地掐了他一把,因為人病着沒多少力氣,像撓癢癢,嘴巴上卻怒道,“你才110!不許亂講!”

男人哼笑一聲,沒說什麽,穩穩地一路将她抱回床上,因為顧及她腫得老高的左腿,放她在床上時動作還算溫柔。

徐酒歲屁股落入柔軟的被子裏,那貼在她腿彎的鋼鐵般手臂挪開,她有些戀戀不舍地蹭了蹭膝蓋……然後把睡裙蹭得往上跑了些。

露出一大截白皙的小腿。

透過窗外的月光,餘光瞥見左腿小腿處隐藏在昏暗中的一大片彩色紋身,她眼皮一跳,連忙伸手去拽掀起來的裙子——

房間裏那麽暗,更何況薄一昭根本沒注意去看她的小腿。

眼下反而被她慌張的動作吸引去了目光,正巧看見她裙擺一晃,垂落遮蓋住她的雙腿……并且還曲起腿往裏縮了縮。

眸色一暗,這防賊似的動作莫名地讓他有些不高興了,站在床邊收回了剛想離開的腳,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徐小姐,看一下腳,就要原地成親的年代已經過去幾百年了。”

“…………看一眼就要娶的話,讓你看一百眼都成。”

她小聲道。

病得嗓子都快燒着了說不出話了,也不妨礙她見縫插針地,用老巫婆同款沙啞音瞎撩。

然而薄老師向來很難伺候——

被提防了不高興。

被瞎撩了還是不高興。

只是冷笑反問:“娶?你到法定結婚年紀了嗎?”

徐酒歲:“……”

到了,甚至快到法定晚婚年紀了……如果法律裏有這一條的話。

意識到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徐酒歲滿臉通紅地将臉埋進膝蓋裏。

看她像一只鴕鳥,男人只好在心中勸說自己不要跟病人計較,彎下腰屈尊降貴地替她掀開被子,冷眼看着她笨手笨腳都撅着屁股鑽進被窩裏,躺好。

這時候,薄一昭的手機響了。

徐酒歲擡起頭看向他。

借着手機屏幕的光,他不經意地一掃發現她看向他的目光閃閃發亮,像是等待摸耳朵的小貓充滿好奇地瞅着他……

于是接起手機放到耳邊,聲音冷淡地問電話那邊“什麽事”,另外一只大手卻伸過來,罩在她頭上胡亂撸了兩把。

手感微微濕潤,卻沒有汗的黏膩,男人微微蹙眉低下頭看那頭發被自己糟蹋得亂七八糟的人:發着燒還洗頭,洗完也不吹幹,有沒有生活常識?

徐酒歲的腦袋還被他扣在手中,被迫擡起頭沖他幹笑。

電話那邊不知道是誰,她只是隐約聽見了女人的聲音,而且是年輕的女人,那種溫柔的禦姐音。

徐酒歲愣了愣——

她好不容易抓住的精神救命稻草,怎麽可以容忍被別人搶去?

……

“我不是說了鄰居病了嗎,什麽重要的鄰居?跟這有關系?是要等她病死了,以後再驕傲地告訴別人:我隔壁死過人?”

男人的聲音四平八穩。

不知道對面問了什麽,他低下頭,又看了徐酒歲一眼,言簡意赅且絲毫沒有躲避地說:“女的。”

徐酒歲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人問了她的性別,說明她在意薄一昭前來看的人的性別;

但是得到了不想要的答案後好像又沒有發瘋,這說明她沒有資格發瘋——

總結:電話那邊的人是一個和薄一昭相當熟悉的暗戀者。

徐酒歲坐在床上盯着男人打電話。

電話那邊,喬欣的聲音充滿了尴尬,她隐約覺得薄一昭狀态不對卻又不敢明說,鼓起勇氣問他回去看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得到的答案也令她心裏一沉——

哪怕男人回答“跟你有什麽關系”,她都能安慰自己至少他還是有些在意她的心情的……

如今卻毫不避諱地說了,女的。

“你就這麽走了,阿姨和叔叔都很不開心,現在餐桌上的氣氛有點兒沉悶的,”握着手機,喬欣在電話裏的聲音帶着勸說,“我借口去洗手間才給你打電話,阿昭,你鄰居如果沒有太大的事,你能不能一會兒再回來?”

她的嗓音溫和又柔軟。

這時候大概是薄一昭也反應過來,家庭聚會,他接了個鄰居的電話居然就跑了這種事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他停頓了下,接下來不耐煩的語氣稍微收斂了些,語氣變得溫和了些:“你跟他們好好吃飯吧,轉告我媽我下個周末有空再回去。”

喬欣在電話裏又問了一遍:“你鄰居病得很嚴重嗎?”

薄一昭垂在身側的手指搓了搓:“她發燒了,腳也走不動,一會我送她去醫院不知道要……”

男人的話戛然而止。

他黑眸微暗,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左手——這會兒,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将他原本放在她頭上的大手抓了下來,柔軟的雙手捧着他寬大的手掌,捏了捏他的中指指尖。

在他耐着性子打電話的時候,她又放開了他的手掌,雙手一路向上攀爬,解開了他袖口的扣子,帶着一絲絲冰涼的指尖探進他的衣袖中……

他縫針還沒拆線,這會兒傷口疤痕有些凹凸不平的。

電話裏的人帶着困惑叫了聲“阿昭”。

忽略胳膊上那撫摸的柔軟指尖帶來的瘙癢,男人喉結滾動了一下,用充滿警告的目光盯着捧着他的手臂亂蹭的人……

握着手機的右手無聲緊了緊:“沒事。”

在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

黑夜裏,坐在床上的小姑娘沖他無聲露齒一笑,低下頭,在他手上醜陋的傷疤上落下輕柔的一吻。

男人望着她的目光猛地一沉。

面無表情地挂了電話。

強壯的手臂從她沒有多少力氣的雙手中抽走,大手罩住她的臉,用絲毫不憐香惜玉的力道将她整個人摁回了床上——

“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咬牙切齒,一個個字地往外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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