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追尋

有飛鳥從竹林穿行，司月無右手搭在眉心，透過片片竹葉追着飛鳥的蹤跡。輕笑道：“飛得這麽歡快，你以為就真的沒有人能捉到你嗎？”手一揮，一道光直取飛鳥，撲棱一聲，飛鳥落去竹林裏。

“越是藏着越引人好奇，越是小心反而越是危險，雖是冥冥中注定的宿命，但不去強求一番，怎知不能逆命呢。”司月無負手擡眼看着天空嘆了口氣。側頭瞧了陌池一眼，走近蹲在竹椅旁，看着陌池不解道：“巫靈給了你怎樣的夢境，居然到現在還不肯醒來？”

雪漸漸大了，安靜下來都能聽到雪落的聲音。千裏無明不言不語的背着千裏淨臺回家，盡管放輕了腳步，仍發出沙沙的雪被踩碎的聲音。千裏淨臺似乎睡着了一樣趴在千裏無明的背上，喃喃道：“爹，我多希望能真正做您的家人，能做照兒的哥哥，但我知道我不是。”

“淨臺，沒有人阻止你當我的家人，而我一直都把你當兒子看，難道你不是将我當爹敬着的？”千裏無明好言輕勸：“沒有人在阻止你，也不會有人阻止你，淨臺。”

“有。”千裏淨臺輕笑了一聲，笑中不知是疲憊還是傷心：“宿命在阻止着一切。”

“淨臺，你瞞了我什麽？”千裏無明停了下來。“爹，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作為人，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而生？”千裏淨臺仿佛沒有聽到千裏無明的問話，自言自語道：“都在拼命的活着，可他們知道是為了什麽那麽拼命嗎？”

“各自不同，有的是為了財，有的是為了權，有的是為了子嗣家庭，世間百态，哪裏是一句話就能說全的。”千裏無明淡淡道，“淨臺，你問這個幹什麽？”

“不為什麽。”千裏淨臺睜着雙眼愣愣的，輕輕的笑着。

千裏無明還是擔心千裏照，送千裏淨臺回家後，沿着千裏淨臺常去的河沿喊了無數遍照兒，然而，一絲回應都無。

景象如被打破的水面，一陣微漾卻換了地方。

林子裏，冷風疊起，一個青衣人驚詫的問一旁的黑衣人：“你要我給淨臺下迷魂藥，為什麽？你有什麽目的？”

黑衣人冷笑：“不管我有什麽目的，你若不聽我的安排，你妻兒老小可要下黃泉了，為了一個妖孽，你難道連妻兒老小都不顧？”

青衣人一臉憤懑，恨恨道：“真卑鄙，可你總得告訴我你到底要把淨臺怎樣，你若要殺他，還不如殺我妻兒，同樣是命，我怎麽能做對不起淨臺的事！”

“我不會殺他，我和他無冤無仇。”黑衣人涼涼道：“只不過，他若醒着，會有意外發生。”

陌池神思頓時一陣恍惚，忽然一陣尖銳的聲音沖進腦海，畫面頓時如鏡面般碎開，陌池頓時感到一陣頭疼，眉梢都結在了一起。

桃樹上屈膝靜坐的千裏淨臺垂着頭默默的輕笑，側頭一望，向陌池伸出了手：“陌池……”人卻在陌池視線中漸漸變得遙遠。

陌池猛得驚坐起來，卻聽咔嚓一聲，身下的竹椅稀裏嘩啦散了架，陌池一屁股摔在地上，司月無右手指間夾着片樹葉，哈哈的笑着走過來，伸手向陌池道：“醒了。”

陌池不理司月無，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按了按太陽穴問：“你是誰？”瞧見司月無手中樹葉，陌池皺起了眉：“是你打破夢境的？”

“是。”司月無扔了手中樹葉，背身對着陌池，輕輕道：“我叫司月無。”司月無偏頭看着陌池，笑容陰邪：“我來看看傳說中的巫靈到底用哪種方法重生。”

陌池見司月無說的認真，又見他眼底帶着玩味，故作不解道：“我聽不懂你說什麽。”說着轉身要走。

“站住！”司月無叫他，陌池不耐煩的一轉身，吓得退了一步，不知何時近在眼前的司月無極近的瞧他的臉，陌池驚道：“幹什麽？”司月無将右手食指壓在唇上作了個禁聲的動作，臉面越靠近陌池：“沒想到居然會在一點一點同化了。”司月無伸手将陌池發底的頭發順在手心。

陌池一頭霧水，偏頭看時，也吃了一驚，自己的頭發何時白了？陌池驚詫不已，卻見司月無笑起來，不緊不慢詢問：“陌池，你說，我是留你，還是不留你？”

陌池倏然退開六七步，冷冷看着司月無：“你想殺我？”司月無淡淡的點頭，“對。”

“為什麽？”陌池不解：“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殺我？”

司月無沉默許久，忽然嘆了口氣道：“陌池，你知道你為什麽存在于這個世界嗎？”陌池忽然怔住，千裏淨臺那一句“作為人，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而生？”萦上心頭，不自覺自問：“我又是為什麽而生的？”

“你既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生，那又何必在乎被誰所殺？”司月無輕笑道：“對于一個不知道活着為了什麽的行屍走肉，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呵呵，我差點被你迷惑，就算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活着，但總要活着才能知道是為什麽，如果就這樣死在你的手上，我的迷茫不是永無答案？”陌池也笑，啧啧贊道：“厲害，真厲害，你到底是什麽人？”

“自然是想殺你的人！”司月無風輕雲淡的随口道。“那總得有理由吧？”陌池卻比司月無還淡然，一旦司月無有殺他的心，司月無絕對能瞬間殺了他，但他卻一點防備都沒有。

“想殺就殺了，不需要理由。”司月無不太上心。陌池忍不住嘆氣：“還真夠随意的，要死的是我，居然連理由都沒有，你讓我死後怎麽瞑目？”

“就算知道理由，也不見得會瞑目吧。”司月無笑了笑，瞬間到了陌池身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銀扇，直接抵在陌池喉頭：“如果等你瞑目，我肯定要不瞑目了。”司月無說完，扇緣朝陌池近了幾分。

“等等！”陌池叫了一聲：“即使要殺我，是不是也該讓我作個飽死鬼？”陌池笑眯眯的看着司月無，不好意思道：“我餓了，能請我吃頓飯嗎？”

“都是要死的人了，還那麽多要求。”司月無不悅的攢着眉梢：“要是我非看着你當餓死鬼死呢？”

“那我肯定不瞑目！”陌池扁了扁嘴。司月無奇道：“那和我也沒有關系，不瞑目的是你，又不是我。”說着扇緣又逼近陌池幾分。

陌池哎呀的後退了一步，想了想問：“你猜我多大了？”司月無一頭霧水打量了陌池一眼：“不知道。”

“大哥，你猜一下啊，你猜一下又不會死！”陌池無奈的拍額頭。司月無笑道：“我就是不猜，你能怎麽樣？”

“不猜就不猜，我今年才十九歲！”陌池似乎有些傷心，嘆氣道：“我才十九歲，可我被封在陌家地下密室整整十九年，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被封十九年吶，挺慘的，最近才被放出來，可見你是多麽危險的存在，真是不殺不行。”司月無笑着又逼近陌池幾步。

“……”陌池稍微一愣，想要的效果居然适得其反了，連連擺手道：“我一點都不危險，我才被從密室解救出來，馬上又被你殺了，我是不是很可憐吶，大哥……”

“停！”司月無叫了一聲，糾正道：“我不是你大哥，我不記得我爹娘曾給我生過一個二弟。”

“真是油鹽不進。”陌池心裏直嘀咕，聳聳肩，無所謂道：“那你請我吃頓飯總行吧？”見司月無又要皺眉頭，陌池立刻補充道：“請您尊重一下死者，拜托了！”

司月無定定的瞧了陌池一會兒，收了扇子道：“行，我就勉為其難尊重一下死者吧。”

“那，我們走吧。”陌池理了理袖口，眼睛直放光：“我要吃燒餅，燒餅，喂，大哥，一定要請我吃燒餅，否則我會不瞑目的！”

司月無瞧着剛才還一臉悲戚與他讨價還價的陌池，一提吃的居然比任何時候都活潑，不由搖了搖頭，一把揪住有些興奮過頭的陌池：“至于那麽高興嗎？”

“大哥，你幹什麽？”陌池問。

“你猜。”司月無挑眉笑了笑，伸手摸過陌池腰間的荷包，從荷包中取出一顆綠油油的花骨朵，陌池沒見過綠得發亮的花，忍不住湊到跟前，卻聞到一股奇香，“這是什麽？”卻見花骨朵動了一下，從裏面探出半個蟲子頭來。陌池立馬驚叫一聲跳開：“蟲蟲蟲子！”陌池一想到這個蟲子居然一直被自己貼身帶着，汗毛都一根根豎起來了。

“這個蟲子叫千裏應，一般都是成雙存在，分開帶在身上，不管兩人分隔多遠，都能互相感應，所以又叫遙相應，一般都生在翠尾花蕊裏，翠尾花本身有股奇香，這也是千裏應喜歡翠尾花的緣故。”司月無耐心解釋着，将翠尾花骨朵扔在一旁，向陌池道：“行了，走吧。”

陌池嗯了一聲，追着司月無走了。

竹林裏飒飒作響，風拂着竹葉在地面上留下斑駁暗影，有時會有飛鳥的身影從暗影中一閃而逝。天氣有些熱了，竹林裏也蒸起一層淡薄的水汽。

琴子悵頭也不回的吩咐流光：“蠢材，快跟上，你家公子就在不遠處。”流光累的臉都紅了，臉上脖頸全是汗，一聽琴子悵的話，緊追了幾步問：“你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