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本源

“那司月是怎麽遇上蠻蠻的？”陌池有些走神，心裏琢磨着司月無原來還是個善人，不由對司月無刮目相看。

“據門中的人說，三年前，門主外出做事，回來時在一家府門前，見幾個家丁圍打蠻蠻，蠻蠻當時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還摸摸索索的伸手撿地上被踩扁的饅頭，門主看不下去，就把蠻蠻帶進了鳳月穿。”段熙風忍不住輕笑：“現在還有人說呢，門主帶蠻蠻來時，蠻蠻還挺乖巧，日子長了，才曉得蠻蠻的性子，門主一想起蠻蠻挨打的模樣，忍不住感嘆，說蠻蠻受盡人情冷漠都未改了心中那份單純善良，便在門中下了令，蠻蠻不必守門規，也不必守禮，而且啊，廚房的門十二個時辰為她開着。”

“咦？這是為什麽？”陌池不解。

“蠻蠻能吃呗，別人一天三頓就飽，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吃東西。”段熙風笑出了聲。陌池微微點了點頭，仿佛自語般輕聲道：“沒想到司月無竟然這麽通情達理，善解人意。”

門忽然被推開，司月無潇灑而來，左胳膊還挂了一只蠻蠻，蠻蠻拿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惡狠狠的瞪陌池，一見他旁邊的籮筐，立馬松了司月無撲了上去。

陌池見勢不妙，立即抱着籮筐站了起來，蠻蠻矮了陌池很多，左夠右夠怎麽也摸不着，司月無在一旁提醒：“蠻蠻，上桌子！”

蠻蠻一聽，樂得眼都亮了，真就往桌子上爬，陌池卻抱着籮筐往門外走，蠻蠻急忙大叫：“小白臉別跑！”

陌池剛到門口，就被司月無伸手攔下，司月無也不看他，只淡淡的笑問：“陌池，燒餅你可吃好了？”陌池歪頭看了司月無一眼，嘆了口氣：“嗯，吃好了。”與此同時，手裏的籮筐被忽然過來的蠻蠻給搶了過去。

段熙風覺得氣氛不對，也不敢出聲，來回察看他們表情的變化。

“既然吃好了，就跟我來吧。”司月無轉身出門，接着吩咐：“熙風，你與蠻蠻在此等候，不許跟來！”話到了最後，竟是冷的。蠻蠻正在吃燒餅，聞言擡頭一愣，小聲嚷道：“門主好兇……”

陌池回頭看了段熙風一眼，卻什麽也沒說，只笑了笑，随司月無而去。段熙風莫名覺得忐忑不安……

飛瀑旁，陌池靜立在司月無身後，與他一起看落下的瀑布砸起陣陣水花。

“大哥，你是不是要送我上路？”陌池滿不在意的笑問，伸手接空氣中的飛沫。

“算了，先讓你活兩天吧，等哪天我心情不好時再殺你也不遲。”司月無輕飄飄斜了陌池一眼，毫不把陌池放在眼裏。

“你有什麽目的？”陌池聲音忽然變得輕柔空靈。司月無輕輕笑了幾聲：“沒有目的，就是今天心情太好了，不想造殺孽而已。”司月無轉身看着陌池雪白的瞳孔，笑問：“千裏淨臺，你又不小心出來了？陌池不會有意見嗎？”

“他現在還感覺不到，有意見也沒用。”陌池伸手虛拍了一下瀑布，頓時一陣水花騰空傾瀉而下，仿佛瀑布上又出現一個瀑布，落下的水汽折射出一道五彩光，陌池忍不住贊嘆：“好美。”

“千裏淨臺，我有一事請教。”司月無瞧着陌池，陌池依舊沉醉在美妙的光景中，只淡淡道：“你說。”

“你和陶陽到底什麽關系？”司月無咬牙切齒問。

陌池站在那裏靜了好一會兒，又問：“你問這個幹什麽？你和陶陽又有什麽關系？”

“我是陶氏後人。”司月無輕描淡寫道：“你一定知道，為何我陶氏要改名換姓的是不是？”

“是，你姓司，這我就知道了。”陌池清清淡淡道：“陶陽殺了千裏無明，然後殺了我，可他沒有找到照兒，他知道照兒一定活着，為了對付照兒，只能延續子孫，在我還活着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四個兒子，大兒子死不休，不死不休的死不休，二兒子怨不離，恩怨不離的怨不離，三兒子仇不忘，殺仇不忘的仇不忘，四兒子殺不留，絕殺不留的殺不留，陶陽沒有把他們當兒子看，而是複仇的工具，連他兒子的名字都帶着恩怨，但在他嚴酷的鍛煉下，只活了一個死不休，你大概就是死不休的後人，至于他還有沒有其他兒子，我就不知道了，因為當時我死了。”

“聽着似乎不對，陶陽不是殺你嗎？怎麽還能讓你在他家裏看他兒子怎麽成長？”司月無提出疑問：“你是不是還瞞了我什麽？”

“怎麽會？”陌池輕笑出聲，卻忽然安靜下來，沉沉笑道：“只不過，陶陽殺我用了四年時間而已。”

“死不休後代延續，便将死改作了司，這個好理解。”司月無思量道：“可殺你用了四年？這怎麽說？”

陌池只笑不語，半晌緩緩道：“誰知道呢。”

“你真的不打算殺我？”陌池激動不已，不被殺代表什麽，代表可以吃無數個燒餅。陌池心內頓時一陣沸騰。

司月無嘆了口氣，千裏淨臺回去了，明顯的是不想說，但司月無潛意識裏還是想知道千裏淨臺和陶陽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而千裏淨臺的話有不足，陶陽是為了殺一個叫照兒的人，可為什麽家族密傳的卻是以殺巫靈為己任呢？

陌池見司月無一直愣神，伸手推了他一把，手上故意用了力，一把便将司月無推下水潭，陌池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笑着道歉：“大哥，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不要怪我啊。”

司月無将将碰到水面，猛得驚醒的撐大了雙眼，伸手一拍水面，整個身體旋了上去，司月無穩穩站在潭邊，撣了撣袍上沾得水痕，輕飄飄看了陌池離開的方向，只淡淡的笑了一聲。

司月無對陌池身體裏的千裏淨臺上了心，不僅僅是千裏淨臺和他司家祖先的恩怨，他還想知道巫靈到底是什麽？巫靈為什麽而存在？當初是水神淩泉給了千裏淨臺生命，但淩泉去哪裏了？司月無根本不能從殘破的族志裏得到有效信息，他唯一知道只有水神淩泉和巫靈兩個名字而已。

天空被夕陽染了色，大片大片鮮豔的顏色抹在天盡頭，小風習習而來，将陌池藏在黑發間的白發吹揚起來。

陌池坐在竹屋頂上，飛瀑直落的水聲在耳邊響起，可他最近卻覺得不安，日日入夢的千裏淨臺不見了，他也不會在做奇怪的夢，可是，他卻越加不解了。

段熙風遠遠見陌池在屋頂愣神，悄悄将身後的燒餅藏了藏，悄悄繞到屋側，一躍上了房頂，段熙風貓着腰才走了兩步，陌池忽然啊的一聲回過頭來，激動道：“我聞到了燒餅的味道！”

段熙風忍不住嘆氣，沮喪道：“你這鼻子，就只對燒餅敏感，我還故意擦了好多香呢，居然還沒能把燒餅香蓋過去。”段熙風坐在陌池身邊，将燒餅遞給陌池，好心道：“快吃吧，一會兒蠻蠻回來，肯定又和你搶。”

“蠻蠻那丫頭去幹什麽了？”陌池咬了口燒餅，很好奇一直和他搶食的蠻蠻居然沒有準時來和他吵架。

“蠻蠻最近閑得厲害，門主最近也閑得厲害，他們兩個難兄難妹的，一起去捉魚了。”段熙風打趣道：“旁人都怕門主，唯獨蠻蠻不怕，還天天喊門主是笨蛋，真不知到底誰才是笨蛋。”

“捉魚？去了哪裏捉魚？”陌池格外在意他們捉魚這件事，頓時氣憤不已：“居然不帶上我！”說着站起身，向段熙風道：“熙風，你帶路，咱們去找他們。”

段熙風立即勸道：“我的公子，你瞧這天色，都晚了，他們不用找，也該回來了。”說話間，蠻蠻已經到了竹屋前，手裏提着兩條魚，隔着老遠，便向陌池炫耀開了：“喂，小白臉，快看！魚！今晚有魚吃了！”

陌池忍不住回了一句：“有魚吃了不起啊。”

司月無站在蠻蠻身後，優雅的打開銀扇，輕輕搖了幾下，晚落的光輝灑在他的扇面上，浸得一片橙紅。

司月無見陌池和蠻蠻二人一觸即吵，覺得有意思，将銀扇嘩得一合，敲了敲蠻蠻的肩膀，笑眯眯道：“蠻蠻，提這條魚給你家公子看看，準能氣死他！”說着将另一只手裏的一條肥魚遞給蠻蠻。

蠻蠻提着魚向竹屋下走去，一邊跳一邊向陌池炫耀：“公子，小白臉，快看，今晚有大魚吃，可惜喲，沒有公子小白臉你的！”

陌池從房頂一下跳到蠻蠻跟前，蠻蠻不妨，吓得将魚直接扔了出去，陌池嘲笑道：“瞧你笨的，還嚷着吃魚，魚吃你差不多！”又細心糾正道：“叫公子就叫公子吧，什麽叫公子小白臉，雖然我臉白了點，但也比不上你白啊，因為我白你就喊我小白臉，我是不是也能叫你小白妞？”

蠻蠻一聽呵呵直樂：“行啊，你叫吧，你敢叫我就敢應。”說着彎腰将魚撿了起來，跑到司月無跟前無奈攤了攤手，無辜道：“魚摔了，門主別怪我，吶，還你了啊。”将魚往司月無手中一塞，一蹦一跳的跳到陌池跟前，叉腰道：“小白臉，你不是要叫我小白妞的，你倒是叫啊！”

陌池一陣恍惚，耳邊恍然有個人在輕柔的低笑，仿佛也在催促：“你叫啊，陌池，叫她小白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