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硬柿子

一群玩家出現的時候, 是坐在一輛拖拉機上, 耳邊響着噠噠噠的吵雜聲, 揚起大片肉眼可見的灰塵。

幾個玩家互相對視一眼, 都看向了前面開拖拉機的大叔,因為有外人在,他們都沒随意出聲,也沒辦法做最先的自我介紹,了解隊友。他們先觀察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是很典型的農村, 拖拉機駛過泥路, 凹凸不平, 一擡眼就能看到大片的田地, 還有遠方連綿不斷的山, 鼻尖充斥着草和泥土混雜的氣味。看起來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

這時, 玩家腦子裏響起一個難辨男女的機械音——“任務:找到蘇雨, 并完成她的願望。”

幾乎同時的,閃過了一個穿着連衣裙, 笑容清甜的女孩模樣, 青春陽光,正是最好的年華。

很快的, 玩家們就得知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設定。

他們和蘇雨從小是一個胡同裏長大的, 青梅竹馬,像親生的兄弟姐妹一樣感情濃厚, 只是她高考之後, 為慶祝畢業脫離苦海, 磨着父母答應了她自己一個人出去旅游,本來這是一件好事,可沒想到,這一去人就沒有回來,失蹤了。

除了蘇雨的父母,就是幾個兄弟姐妹最着急,到處尋找她的下落,好不容易,終于讓他們找到了些蹤跡——蘇雨可能被人販子拐走,被賣到這個村裏了。

但證據不足,報警也沒用。

于是他們一行人進行僞裝,跑來了這個村找蘇雨。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着一個畫板,裝成是來采風的美術生,年輕天真,看着就不會讓人多加警惕。

拖拉機一個颠簸,幾個玩家沒有防備,屁股都離開坐的位置,騰空了一瞬,身體不受控制地往旁邊歪了歪。

前面的大叔吆喝:“到了,後生們快下車!”

玩家們看了一眼,果然是村口了,一個簡陋的石門,旁邊是一顆老榕樹,密密麻麻的枝葉蓋住了陽光,落下大片的陰影,遮住了路,風吹過,影子搖動時,有幾分陰森森的感覺。

玩家們陸陸續續下車。

阚雲澤和一個男玩家坐在最外側,先跳下了車。但他沒有直接走開,而是很自然的就站在了旁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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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白走過來,半彎着腰,打算跳下去的時候,眼前伸過來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像是要扶他。

謝白偏頭一看,這麽有緣的,是自己才說了要罩着的人,那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幾乎沒有什麽猶豫的,就順手一按,輕輕松松站到了地面上。

背後背着的畫板因為動作,拍了一下背,硬邦邦的,很不舒服,謝白皺了皺眉,忍不住就想拿下來。阚雲澤注意到了,很幹脆就替他扯下來,拿過說:“我幫你背。”

謝白歪頭,挑了挑眉,突然對這個人類很滿意。

而在謝白後面要下來的女玩家,一個高挑白皙,長相不錯,另一個短發蜜色皮膚中性打扮。長得白些的那個女玩家,看着阚雲澤對謝白的體貼,以為他只是看起來高冷,實際外冷內熱,很關心隊友,有紳士風度,所以要下地時,下意識地朝阚雲澤伸出手,想搭一把,卻怎麽都沒想到阚雲澤跟沒看見她似的,轉頭就跟在謝白後面,走到了村口。

高挑女表情尴尬,手僵在了半空,猛地縮了回去,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抿嘴跳下拖拉機。

她後面的短發女看到了全過程,只聳了聳肩,一聲不吭,自己就幹脆利落地輕松躍到了地上。

他們幾個人就要進村子裏,但老榕樹下坐着幾個打牌的老人家,朝他們看了幾眼,突然大聲問:“你們幾個很面生啊,來我們村子幹嘛?”

一個男玩家就先開口了:“我們是美術生,出來采風畫畫的,看這裏的風景很好,還有很多老房子,很有韻味。”

拿着牌看他們的老人,一臉皺紋,慈祥的臉上卻透着絲警惕,狀似關心問:“就你們幾個學生,沒有老師帶嗎?”

玩家說:“我們是同學,約好出來旅游采風的,這是我們的假期作業,沒有老師也沒關系,我們都是大人了,而且都跟父母說了的。”

老人又說:“真不懂你們城裏的娃,我們這裏的房子破破爛爛的,有什麽好看。我們村不太喜歡外人來,我們這裏有的,外邊鎮子上都有,你們去那個什麽……采風吧。”

看着老人不讓他們進去,玩家有點急了,說:“可是、老人家,我們來都來了,那拖拉機也走了,我們這樣怎麽下山啊,現在天這麽晚了,好歹讓我們住一晚先吧。”

老人家擰眉,還是搖頭。

謝白這時出聲了,白皙的娃娃臉上滿是期待,閃着亮光:“可這裏的景色很美啊,我們還可以在山上畫日出。老人家,我們就只住幾個晚上,會給住宿費,還有夥食費的,每人一天200可以嗎?”

老人聽到了錢,表情立刻就松動了,一天200塊,這裏有六個人,一天下來都有一千二,小半年的收入都有了!

老人忍不住瞪大了眼,暗暗倒吸了口氣,簡直看到了幾條又大又傻的水魚,放跑可真是虧大了!

玩家們注意到老人的變化,連忙紛紛都擺出對景色的癡迷神态,殷切地望着老人家,希望他答應。

老人笑得和藹,突然就變得很歡迎他們了,說:“既然你們後生真這麽喜歡我們村裏的風景,那就讓你住幾天吧。”

之後,幾個老人家就讨論起了讓他們去誰家住,都隐隐搶起人來了。畢竟,那都是可愛的人民幣啊!

等他們幾個老人扔下牌,争得臉紅脖子粗商量好了,謝白幾人就跟着進村,住進了村民的房子裏,水泥房簡陋,房間自然有限,還是村民收拾空出來的,玩家幾個就分開住,一家只能住兩個人,所幸離得不遠。

他們六個人,一共住三家。

分房的時候,高挑女先提出來說:“這個村子不簡單,我覺得一男一女分配更加合理,也好互相有個照應,你們覺得怎樣?”

旁邊那個短發女聽着,表情就有些古怪了。她一個女的,還自己搞起了性別歧視?覺得女的就比較弱,拖後腿?

短發女扯了扯嘴角,心裏不滿。老娘還不想跟你一組呢。

男玩家看是個漂亮女孩提出來的建議,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沒反駁,算是無聲贊同了。

高挑女便盈盈笑着,偏頭看向了阚雲澤。以她的直覺來看,這裏最強的玩家就是阚雲澤,所以她一開始打定的目标就是他。

可她剛放出個笑臉,還沒開口呢。

阚雲澤就先握住謝白的手腕,面無表情地說:“我和他一組,你們随意。”

有了之前的抽簽教訓,阚雲澤這次等都不等,直接挑明了。

謝白本就打算罩着這個人類,同一組當然方便,無所謂。

高挑女:“……”計劃胎死腹中。

她臉色僵硬,很不自然,眼睛死死盯着他們兩個男人握在一起的手,表面還勉強笑着,心裏可是在暴躁咆哮——卧槽!死基佬就早點說啊!

于是,她只能努力維持着笑容,裝作很自然的樣子,退而求其次,看向另一邊比阚雲澤弱,但也強壯有經驗的男玩家,眼裏流露出一絲依賴,問:“我可以跟你一組嗎?”

男玩家點頭。

剩下短發女和另一個男玩家似乎都偏向佛系,或者說以前被隊友坑過,還是比較喜歡獨自行動,所以并不在意湊在一起,互不幹涉。

山村裏,天黑下來,又沒有路燈,一眼望去,伸手不見五指,更別說什麽夜生活娛樂活動了。

村民給玩家們燒水洗澡,簡單沖洗之後,他們就回了房間,頭頂只有一個昏黃的燈泡,發出幽幽的光。屋外寂靜,偶爾傳來蟲鳴,涼飕飕的,沒有人出去。

村裏來了幾個外來年輕人的事,一下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幾個年紀大,看起來最有話事權的大叔大爺聚在了一起,抽煙打牌,低聲讨論着事。

“那幾個城裏來的後生确定沒問題?”說話的大叔一臉警惕。

“就是來看風景畫畫的,以前不也有這樣的人,說什麽愛山裏的景色,都不知道那些雜草樹木有什麽好看的。反正就是白送上門來的錢,呵。”明顯貪婪的笑。

“我這段時間老眼皮跳,心裏懸啊,希望沒事吧。”

“怕什麽?我們這兒可是有一大個村子的人,就那幾個小娃,真要不安生,解決掉他們有多難。”說這話的是迎謝白他們進來,長相慈祥的老大爺,但他此刻吸着大煙,表情冷漠,輕飄飄渾不在意的語氣,更是完全沒把人命放在眼裏。

“不安生也好,還有兩個女娃子咧,白花花的,胸大屁股翹,一看就是好生養的,我兒子還缺個媳婦呢。一個女娃就好幾萬,不虧了。”幾個人說到這,都笑了起來,好像已經看到能抱孫子的未來了。

但這是遇到糟糕情況時的處理,不到萬不得已,當然不能亂來。這方面的事,他們已經做得多了,還是謹慎的,低聲說:“悠着點,他們是跟父母說過的,人要不見了,肯定會報警,來這裏搜山還得了。”

“對,還是看緊點,別讓他們亂跑,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一群村民低聲讨論着,眼底深深,閃着警惕陰狠的暗光。

屋外寒風刮過,吹得窗子啪啪響,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黑暗中猛砸,想鑽進屋子裏。

入夜。

屋子裏的燈都滅了,一片漆黑,安靜得十分詭異。

黑暗吞噬了所有,沒有一絲人氣,只有陰冷的風,呼呼地吹過。

不知什麽時候,風聲中夾雜了其他的聲音。

“嗚嗚……嗚……”

是女人的哭聲。

隐隐約約。

似近似遠。

像是在耳邊凄慘地哭泣,又像是屋外傳來的。

大半夜,誰會在外面哭?

屋裏聽到這聲音的玩家,都知道那絕對不會是人,一時間毛骨悚然,抓緊了身上的被子,咬牙,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生怕被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那女人哭得更慘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斷氣,暈厥過去。

聽得人愈發發毛難受,哆哆嗦嗦。

屋子裏,謝白的想法卻是非常的與衆不同。

原本,他躺在床上打游戲,打得正興起,十分入迷,可外面老是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嗚嗚嗚的特別幹擾人。

還讓不讓神好好打游戲了?!

謝白忍了一會,實在忍不住,猛地翻身坐起來,跳下床,跑到了屋外去。

農家屋子外是一個小院子,有一口井,長發女鬼就是坐在井旁邊,捂着臉,哭得陰森滲人。

謝白飛快地掃了四周一眼,看到旁邊的胖壇子,裏面放滿了滾圓的柿子,飄出果子的香氣,是村民在泡硬柿子。

他盯着看了一眼,心底突然冒出了一個好方法——随手拿起一個,大步朝女鬼走去,步步生風。

女鬼對着井哭得入了神,毫無防備之下,突然嘴巴裏就被塞了個胖嘟嘟硬邦邦的柿子,“嗚嗚……唔!!!”

這下哭不出聲了。

女鬼瞪大了眼睛,一臉懵逼。

謝白看着,胳膊交疊抱在胸前,歪了歪頭,煞有其事地感慨:“總算安靜了,不過說起來,好像塞燈泡更管用,只可惜一時之間沒找到。”

女鬼的眼睛頓時瞪得更大,不敢置信又非常的委屈,想說什麽的樣子,卻只能發出含糊的聲音。

謝白卻好似能聽懂,說:“吓外來人有什麽意思,誰害的你,你就……”

他說着,手擡起來,做了個幹脆的抹脖子動作。

女鬼又嗚嗚兩聲,好像被他的兇殘吓到了,而且大大個的柿子塞在嘴裏,舌頭什麽的想動一下都難,實在太難受了。她連口水都控制不住,順着嘴角就流了下來。

女鬼:“……!!!”好丢臉!

偏偏這時,謝白還一點都不紳士體貼,噗的直接笑出了聲。

女鬼終于忍不住,委屈得跺腳,捂住臉嘤嘤嘤着就跳井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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