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地下日 4 p.m.
陳虞安靜了一會兒, 被頸後吐息撓得癢,往前蜷着嘀咕:“你又怎麽了?神經兮兮。”
“今天……是我沒考慮周全, 我沒想到那只迷鬼居然會為白鬼做到那個地步。”
“這種事情誰說得清?”她沉默須臾, 突兀地輕笑, “戰友死掉這種事……我見得多了, 既然成了神啓者,對死總有心理準備。”
王恪手臂收緊,輕聲問:“阿虞, 你覺得世上為什麽會有神啓者、為什麽會有我們這種東西?”
陳虞翻身,與他面對面, 翻了個白眼:“別說得我們不是人似的。”
“在普通人眼裏……”王恪笑笑, 沒說下去。
作為淩駕于國家概念之上的武裝組織,新塔的确頗受各國政府忌憚。就算神啓者是人類面對鬼唯一的武器,那也是一把迫不得已使用的雙刃劍。
而普通人對神啓者也是敬畏大于喜愛--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家人獲得神啓之力,因為一旦被新塔收編, 神啓者就失去了國籍和一應社會身份。陳虞對此有切身體會:她的覺醒直接導致雙親離異。
“那麽,你後悔嗎?”
面對陳虞的提問, 王恪愣了愣。
她重複:“你後悔成為神啓者嗎?”
他看了她片刻, 彎了彎眼角:“不,也不會。”
“那不就得了。”陳虞擡手敲王恪腦門, 敲完才覺得兩人的距離太近,不自然地向後挪了挪,“反正那些學者研究了二三十年還是沒法解釋的問題,你也別瞎想了。就算我們真的是被神選中的倒黴蛋, 也只能認栽。”
王恪哧地笑:“你不是個無神論着麽?”
“需要人的信仰和幫助才能存在的神明才不是神明,說什麽神啓者是被選中的……”陳虞一扯嘴角,“我才不信。就算這座島真的和舊塔有關系……我也不在乎所謂的真相。”
“真相?”
陳虞遲疑片刻,還是坦白:“迷鬼造出的幻覺最後……我見到了憐姐。”她小心翼翼地擡眸打量王恪,他表情沒太大變化:
“然後呢?”
“那肯定不是憐姐,但她……讓我跟她走,要告訴我事情的真相。”陳虞低下頭,“迷鬼不可能有那麽完整的意識,我猜那是黑幕在作怪。”
王恪沉思片刻,突然起身去翻陳虞的濕外套。
“你幹什麽?”陳虞問了半句,聲音就低下去,別扭地看向牆壁。
“上一輪結束黑幕放在山洞裏的筆記本呢?”
陳虞一怔:“那天我看了一眼就扔口袋裏了。”
王恪翻找了一陣,舒了口氣:“幸好,用的是特種紙,章一葦的那本筆記全糊了。”
“向導日志?”陳虞湊過去看了一眼。
按照慣例,執行任務的向導要撰寫日志。
“還不确定是誰的。”王恪小心地揭起紙頁,“能用這種防水編織符文紙張的向導至少是管理層。”
陳虞對這種事興趣沒那麽大,便盤腿支着下巴等王恪翻閱完。
王恪動作突然一頓:“迷宮島計劃?”
“這筆跡我見過,這是風盾的筆記?”
“應該沒錯,但依然不全,”王恪皺眉,“日期停在舊塔毀滅前一周。”
風盾是林曦的叔叔。
“我們要去的原本是舊塔總部遺址,這個島又似乎和舊首席向導有淵源……”陳虞挨過去看筆記,“嗯?不完全體,完全體?風盾都在記錄什麽?”
兩人眼前那頁上排滿了一行行日期和意義不明的數字。
王恪沉吟須臾,目光一轉,忽然掩唇輕咳。
陳虞立即反應過來:她雙手雙膝撐地,襯衫扣到第二顆紐扣,領口下敞。她若無其事地盤腿坐回去,試圖以嘲弄緩解尴尬:“你就那麽欲求不滿啊?”
王恪眉毛一挑:“你想試試?”
“敬謝不敏。”
王恪已經翻完了向導日志,将紙面捋平放在邊櫃角落陰幹。
陳虞躺回床上:“你可以去休息了。”
“你向導素還剩多少?”王恪抛出這個老問題。
陳虞一拍褲子側袋,藥片嘩啦撞擊金屬盒:“老樣子,沒丢,放心。”
王恪無言看了她片刻,往窗邊一靠:“阿虞--”
陳虞打斷道:“我困了,之後再說吧。”
他卻不依不饒:“阿虞,你有沒有考慮過和我重新結合?”
“暫時沒有。”陳虞脫口而出。
王恪表現得很克制:“理由?”
“肉體結合後一方死亡,另一方的生存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你就不能……”王恪嗆住,“你就不能對自己、對我有點信心?”
陳虞慢慢支起上身,良久才輕聲說:“抱歉。但我很怕疼,我不想再感受一次結合斷裂了。”
“你以為我想?”王恪閉眼深呼吸,“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确不是。”陳虞答得硬邦邦,僵了片刻,終于下床走到他面前,試探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王恪睜眼,唇線緊繃。
陳虞罕見地主動放低姿态:“我們都該好好休息了,之後再說。”停頓一瞬,她不太确定地加了半句:“好不好?”
“之後是什麽時候?”
陳虞一噎。
“算了,不和你計較。”
陳虞本能地要反駁,卻硬生生咽下去。王恪見狀突然笑了,反握住她的手湊到唇邊,一根根手指尖地親。
“你幹什麽!”陳虞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臉上湧。
“南道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那是以前沒事開玩笑。”
王恪眉峰一壓:“以前?還不止今天?”
陳虞意識到說錯話了,撇嘴:“就你管得賊多。好了,放開!”
“那這樣呢?南道也做過?”王恪轉身将她壓在邊櫃上,看了她片刻,最後只在她頰側一刮。
陳虞竟然有些害怕王恪真誤會了什麽,想了想,拽住他衣領往下拉,唇貼唇。
王恪有些發怔,還沒反應過來,陳虞已經離開了:“他要是敢,看我不削死他。”
“你啊……”王恪放開她,将衣領捋平,那眼神令陳虞縮了縮脖子。
王恪還想說什麽,忽然有人敲門:“虞爺?你醒着嗎?”
陳虞瞪了王恪一眼,過去開門:“怎麽了?”
“小南在閣樓裏發現了兩盤錄影帶,你……”南道往陳虞身後看了眼,改口,“你們要不要來看看?”
“好。”陳虞披上外套,回頭看了眼,“你來麽?”
王恪颔首,一言不發地跟上來。
登上金屬梯,三人來到這座哨樓式基站的閣樓。南辛立刻挽住陳虞胳膊,嘀嘀咕咕:“你們終于來了,剛剛就我和那家夥待着,氣氛太奇怪了。”
陳虞看了一眼,南辛說的果然是施餘存。
南辛故意沒壓低聲音,施餘存也不示弱:“這也許和黑幕有關,我可不能坐視線索溜走。我可不管你怎麽想。”
“放映機我也調整好了,大家都坐。”南道居中調解,“小南?”
南辛将兩盤錄影帶交給哥哥,王恪向陳虞使了個眼色。陳虞癟嘴,拿過盒子看了一眼,沒好氣地遞過去:“上面只有日期。”
“又是舊塔的東西。”王恪仔仔細細檢查金屬殼子邊角,“我在G區見過類似的遺物,都是舊塔官方檔案。”
“嗚哇,那我找到好東西咯?”南辛連聲催促,“那快點看看!哥!”
放映機轉動,當做屏幕的白牆上閃過灰塵留下的斑點,舊塔标志忽然出現在屏幕上:尖錐細長如塔,底部繪有橄榄形和一個黑點,象征神啓之眼。
鏡頭一抖,寬街高宇,車水馬龍,赫然是大都會的影像。
“看這些人的打扮,是四五十年前拍的吧?”南辛眼尖,指着畫面中女士的短衣短褲判斷。
王恪颔首:“路上還是汽車為主,這是赤道崩塌前的資料。”
“如果是那時候拍的……肯定是默片了,畢竟人類還沒複原舊時代影像聲音的魔法。”
南辛語音未落,屏幕上就出現字幕:
--目前已知最早的哨兵被發現于舊歷2069年,但當時只被當做精神分裂等精神疾病導致幻聽、幻視。
畫面閃過診所、鋼架床、輸液管和戴圓框眼鏡的醫生。
--2072年,第一例向導入院治療,也被診斷為精神疾病。
--世紀末,第一波覺醒潮到來,神啓現象和神啓者的能力被迫得到承認。但神啓者随之成為了人形兵器,用于地緣戰争……
鏡頭轉換,着制服的士兵伏地狙擊,遠處升騰起硝煙。
--但是……
畫面長久地停留在這行黑字。
“但是?”施餘存換了個坐姿,不太耐煩。
--普通人對神啓者的畏懼心日益強烈,全球各地在世紀初爆發了極多針對神啓者的襲擊事件。直到核戰争觸發名為“赤道崩塌”的劇變,一切終于改變。
之後的鏡頭所有神啓者都爛熟于心:滿目瘡痍的都市遺跡,被吞噬後人類透明的虹膜,身着舊塔制服的神啓者士兵……
“搞了半天不還是那點洗腦的玩意?”施餘存翻了個白眼。
“等等,也許還有別的。”南道好脾氣地安撫。
可影片卻突兀地止住,畫面一片漆黑。
施餘存啧了聲,起身要走:“那死小鬼耍人玩呢。”
南道換了一盤膠片:“看看這個再決定是不是這樣吧。”
放映機連接的小音箱中傳來雜音,畫面逐漸變得清晰,俯拍視角,右上角時間跳動。拍攝的是封閉的小房間,只有一張床。過了片刻,房門開啓,兩個守衛将一個人推進來,鎖上門。
那人長發掩面,難以辨認性別,在原地彷徨亂轉,粗重的呼吸一聲快過一聲,這人像在焦急等待着什麽。
而後畫面一陣閃爍。
“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嚎叫聲驟然響起。
陳虞毫無防備,頓時被刺激得頭暈。王恪立刻捂住了她的耳朵,但畫面已經切到下一段,右上角時間也推移了數日。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狂躁的人,相似的強光閃爍,相似的尖叫。陳虞這次提前封閉了聽覺,只見那人像提線木偶似地跪地,雙手向上伸展,而後抽搐着倒地。
其他感官變得分外敏銳,陳虞一晃間似乎看到什麽東西從畫面中掠過。
錄影還在繼續,內容大體相似,唯有出鏡的人不同。
施餘存突然站起來。
“怎麽了?”南辛早已縮在哥哥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人的眼睛是透明的。”施餘存笑得冷酷,“這是人造鬼實驗吧?”
——
無法擺脫鹹魚狀态……昨天沒更,抱歉QvQ
本章後半概括:驚報!神啓者荒島聚衆看片
嗯?為什麽沒有前半?前半需要概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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