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少年游(二)(捉蟲)

第二章 少年游(二)

奈何小崽子長了一張溫潤純良的臉,卻生了一顆上牆揭瓦下地鬥雞的心。讓浮華深刻的了解到什麽叫作人不可貌相。

将一個小團子,養成一只趴在自己鞋上滾的小娃娃需要一年。再将滿地打滾的小娃娃拉扯成抱住自己小腿準确的喊出“師父”兩個字的小童子需要三年,最後将一個小仙童似的孩子養成摟住自己大腿喊:“師呼,我錯了,弟子菜也不敢了。”的小殷遲,也不過七年。

浮華淡淡的掃了一眼蹭着自己褲腿撒嬌的小崽子,果然,門牙掉了。

七八歲掉門牙的小崽子滿地都是,不過自己掉門牙,還能順帶磕了別人兩顆牙的大概只此一家。

春風穿過成片綠竹,碧竹搖曳有如浪,自這一頭,遠遠的蕩到了那一頭。飄落的竹葉在半空中悠悠的打了個旋,腳邊的枯葉簌簌的翻滾作一團。竹林間一座小屋,一張石桌,還有桌邊風采絕世的仙人。

浮華神色淡淡,素白的手指端起剛剛煮好的茶,熱氣袅袅,上好的細白瓷襯着修長的手指無暇幹淨不染半點煙火氣息。他不動聲色的抿了口茶,未留一絲餘光給自己的小徒弟。

殷遲跪在浮華腳邊,緊緊的摟着浮華的大腿,全然不受浮華周身冷淡的疏離氣質影響。

“師呼,嘶(是)他先笑話我說話漏風,我才小小的和他們比劃了一下,我都沒有用靈力的。真的真的就嘶(是)比劃了一下,誰曉得他那麽沒用不經打啊。”殷遲苦着一張清秀的臉,小小年紀已可大概窺得日後容貌之雅致。若是再長個十歲,換上一身儒衫,搖着一把墨扇,望着定是個溫文爾雅文采風流的墨客公子。當然,如果說話不漏氣那就更好了。

現在這張臉的主人正在努力扮可憐,蹭着自家師父的腿,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樣。“師呼,阿遲保證下次再也不會了,你別森(生)氣嘛。”

生氣?浮華何時有了這般情緒。

三界第一人,聖者無名淡淡的垂下眸,終于賞了徒弟一個眼神。莫名的,那一雙澄澈若冰湖的眼中似有兩分無奈一閃而逝。每每殷遲又闖了什麽禍,十次裏有八次浮華的眼中都會閃過那樣的神采,然後......皆大歡喜?可喜可賀?呃,反正殷遲最大的問題,師父不開心這種事是完全不會發生了。誰管師父會怎麽去處理後續問題,反正吃虧的不會是師父他老人家就對了。

幾乎殷遲認識的所有人一見到他家師父就犯怵,就連村口教導了一代又一代的學生,就連官府都敢正面罵的傅先生見了浮華也是大氣不敢喘一聲。大概就是浮華身上孤高冷漠的氣質太凍人,特別是那一雙眼睛不帶任何情緒的望着你的時候便如同九天神祗望向一只不值一提的蝼蟻。

孤高自許又目無下塵的無名尊者大概也就只有殷遲敢撒潑打滾撒嬌耍賴了。

“哪一個?”聲音有如碎玉清朗,帶着寒霧擦過臉頰的冷意。

沒頭沒尾的一句,殷遲卻立時接了上去,“七尺高的全是豬肉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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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華感知到罵罵咧咧朝竹林而來的一群人,最前面的恰是住在村被的屠夫家的妻子拽着比自己還高了一個頭的身材肥胖的兒子。婦人邊大聲教訓着什麽,邊戳她兒子的手臂。

浮華望着高高大大約莫十六七歲的屠戶家兒子,又瞥一眼跪在腳邊還未到他腰間的孩童。“走吧。”

“啊?”這會兒殷遲也不曉得師父這話是要做什麽。“去哪兒呀,師呼?不會是要給那只......咳咳,那個人道歉去吧。”

“回太上雪。”浮華清冷的聲音響起,同時一手拉起還抱着他腿的殷遲。雪白的衣袖掃過還冒着熱氣的茶,眨眼間幽幽竹林唯留一張石桌未冷。片刻後,茶盞傳遞下的溫熱也消失殆盡。

殷遲傻着一張臉抱住浮華的脖子,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他們要回太上雪峰了。

等等,要去哪裏?太上雪峰?不至于吧,他就是小小的打了一架而已啊,師父就要帶着他跑回老家了?

一不小心他将這話問了出來。浮華腳下剛剛凝聚成型的雲彩霎時一散,白衣聖潔的仙人神色淡漠的一甩雲袖又給強行聚了回來。他抱着小崽子小小輕輕的身體,“汝既已築基,便不适于人間修行。”

他師父自遠古活到現在,千年王八萬年龜都不過他一個零頭,話語間那麽點古語改不過來。殷遲稍稍自己理解加工一下,大概就是才堪堪築基丁點大就惹是生非,還是拎回太上雪峰好好改造吧。

小小的娃兒,一頭将臉埋進了浮華的胸口,嗅着師父身上淺淺的霧雪味。情緒低落的道:“師呼,我真的不嘶(是)故意湊(揍)那個凡人的。我不該吃(恃)強淩弱,下呲(次)不會了。”

無形的屏障擋住空中淩冽的寒風。雲層滾滾翻騰過,浮華一手抱着殷遲一手背在身後。“人間的書文道理,是因手中難握劍,便妄以筆口勝之。汝,不必。”

身為一個連吃飯都全靠看其他的娃娃“自學成材”的小修士,殷遲表示完全不懂修仙界的規矩。所以,師父的意思是他沒有錯喽?以後該揍就揍?

殷遲一撇嘴,“可是師父,那要是阿遲打不過怎麽辦?”

“既知勝不得,自待日後償。”浮華淡淡的兩句話成功的将殷遲腦海中的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給扔了出去。

風刮過屏障的呼呼聲隐約響在耳邊,殷遲扒住浮華的肩頭,蹙着小小的眉頭,苦思冥想許久。浮華目視前方,負在背後的手微不可見的一動,還了殷遲與塵世間的一份因果。

“唔,師呼,那如果別人欺負我,我打不過又躲不過呢?”殷遲苦惱的問道。

浮華目光一垂落在殷遲仰起的臉上,圓滾滾白嫩嫩的像是個面粉團子,眼角一點胭脂色似是在表明這個粉團子的與衆不同。澄淨若冰鏡湖水的眸中倒映着抱在懷裏長大的小徒弟,他道:“不會。”

“師呼,我呲(自)己都沒有你對我那麽有信心哦。”殷遲拿臉蹭了蹭浮華的脖頸,覺得太被師父看得起也不好哦。

三歲被劍練,五歲第一次引氣入體後才算沒再随時被劍練一頓,前兩天他好不容易練氣九層成功築基提着自己的小竹劍完完整整的将一套劍法舞了出來。結果,一個不小心磕在竹子上把本就搖搖欲墜的門牙直接磕了下來。師父哦,除了先天仙體沒有瓶頸之外,你徒弟我是哪裏産生了這樣的錯覺。

修仙界不論是世家大族還是各門各派弟子大多五歲引氣入體,可要築基幾乎沒有在十歲以前成功的。唯有幾個天縱之才最早也是□□歲,而殷遲今年不過七歲。只是這些事殷遲不問,浮華也想不到說道一二。

小崽子一直在凡間長大,對修仙界不甚了解。天資聰穎,幾乎所有東西一學就會,書看一遍就能記住,天縱之才這四個字絕對不是随便說說的。先天之體本就是天生地養,天為父地為母,得天獨厚。凡間之人不知多少人對殷遲說過要戒驕戒躁,生怕這孩子驕傲起來,自視甚高,壞了心性。

浮華不甚在意。“吾之弟子,自當随心往來。”

殷遲瞪大了一雙兔子似的眼,眼眸漆黑似無月之夜,帶着潋滟的水色。像只......小奶狗......

“師呼,你最好了。”殷遲猛的蹦起來,嘟着嘴對着浮華清俊的臉就是一口,重重的“啵”了一聲。

浮華:“......”

他眉峰微動,默不作聲的抱緊了殷遲,這小崽子別把自己給鬧騰了下去。

親手呵護的小小的一團東西緩緩成長,全身上下都帶着自己的烙印。浮華并不懂得人世間那些或親或友之情,歲月久長周身亦無一人駐足。唯一一個一直存于他歲月中,與他一般歲月長久的那一個卻不巧為敵,今逝去三百多載。這世間所有除天地之外再無一物能陪他一世長久,與他不朽。

如今有了一個,浮華便順其自然随心下去。那是他的弟子,自然與天下所有不同。浮華,便是這般想這般做,這般的理所當然。

小半日的時間,浮華抱着殷遲到了太上雪山腳。殷遲趴在浮華的肩膀上,好奇的東張西望,雲海翻湧,煙雲茫茫。“師呼,家裏冷麽?”他問道。

一路上這小崽子皮猴似的,左扭扭右動動沒個安寧時候。大概是自小到大從沒有在一個地方待過三個月以上,剛剛熟悉沒有多久便又要離開去往另一個地方。對于他來說房子只是暫時居住的地方,腳下的土地也只是一個過路之所。無意識的他渴望有一個安定的地方可以讓他“回去”。

浮華告訴他日後他們要回一個太上雪峰的地方,那個地方不會搬走。殷遲盼望着回到那個地方,于是一不小心就有些興奮過頭。

“師呼,太上雪就我們兩個麽?”

“師呼,太上雪上的雪和金陵冬天的雪有什麽不一樣呀?”

“師呼......”

浮華單手抖開扒了九尾靈狐皮做的狐裘,披在殷遲身上,一步登上太上雪峰頂。殷遲迫不及待的從浮華的懷裏跳下來。“噔噔噔”跑開三步。

只有三步......

“噗通”一聲響起,被紅豔豔的狐裘裹着靈秀的小娃兒瞬間消失在茫茫的白雪。

殷遲五體投地,深深的埋在不知道究竟厚幾尺的白雪之中。

浮華:“......”

他半阖眼,淡漠依舊的面容上恍惚閃過絲一言難盡的意味。他記得告訴過這崽子,太上雪峰頂非準聖不可登,便是由他護着也不能離開他身側太遠。

“唔唔......”殷遲像是只小烏龜在雪地上胡亂蹬着四肢掙紮者想要爬出來,卻只是将手邊的雪四處亂甩,将身下的坑越挖越深将自己越埋越爬不起來。“師呼......救命......嗚嗚......”您怎麽沒有告訴我不能離您太遠的這個太遠是三步啊!

作者有話要說:

師呼實力寵~~

求小天使們評論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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