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少年游（九）

第九章 少年游（九）

殷遲抿唇一笑：“好名字，在下殷遲。盛而殷，晚而遲。”說完後，他才想起來按道理該是由浮華介紹，然而他師父非常的“冷靜”。

那金丹修士臉色一下鐵青。

暮無“哈”的一聲，笑得前仰後合。太好玩兒了。這小娃娃才幾歲，十歲有沒有？不足十歲的小娃娃偏偏一幅大人模樣，就如同小奶娃娃穿着大人的衣物，除了有趣暮無實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詞。

殷遲覺得莫名。他笑什麽？他說了生命引人發笑的話麽！

暮無的行為舉止說是放蕩不如說是放浪，頗有萬般不過眼空花鏡中月的虛無感。他活着就是為了一個他自己，因為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所以自由潇灑，想笑就放肆的當街大笑，想哭也可以肆意痛哭。

那金丹修士隐晦的瞧了一眼他們三人腰間的玉牌，臉色奇差直接趕人。

暮無毫不在意四周的人投來的目光，還是笑。他望着殷遲勾了勾手指，示意跟他來，一雙豔麗眉眼笑意盈盈，泛起粼粼波光。

殷遲覺着這人和眼緣，大概有那麽點一見如故的意思。他放肆大笑，也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有趣。

三人站在大街上浮華單手負在背後一直不語，只是目光掃過暮無眼角的嫣紅紋路與尖俏的下巴上後，眉峰微蹙。暮無邊笑邊将手搭在殷遲的肩膀上，“小娃娃，有意思。”

殷遲臉色瞬間一黑，拍下暮無的手：“在下不才，今年一十有四，算不上娃娃。方才多謝暮兄出口相助了。”

暮無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豔麗的桃花眼一點點瞪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殷遲打量了個遍。

“噗哈哈哈......”他身子一歪靠到一邊客棧門口的紅柱上，“哎呦，哈。”他按着肚子指着殷遲，“十四？你真的不是九歲？小東西，你是侏儒麽，還是你師父克扣你的口糧？”

好眼力。“......在下七歲辟谷。”殷遲生出一股荒謬感，直覺告訴他，他好像知道自己這些年為什麽一直不長個了！

暮無沉默了，他嘴角一抽，望向了一直當自己不存在的浮華身上。白衣缥缈，姿容高絕，清寒似山頭白雪，出塵如天邊浮雲。玉冠高束起一頭墨發，兩鬓微白，着實是矜貴而莊重，怕是一開口便能讓人無條件信服。這樣的一個高人，竟然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一般孩子五歲開始打基礎，便是家中資源再好，再不缺辟谷丹，也不會為了減少濁氣的攝入而讓孩子在十五歲之前辟谷。為什麽？因為辟谷丹這種東西管飽但不管長大！只吃辟谷丹會讓族中幼子生長極為緩慢，一旦到了年齡就再也長不大了。只有在進階金丹期時身體會本能的成長到合該的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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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無沉默，殷遲瞬間了然，仰頭望向浮華，無言。浮華蹙眉垂眸，不語。

身邊是吵吵嚷嚷熱熱鬧鬧。三人這個小圈子裏卻詭異的沉默下來。半晌，殷遲動了動唇：“金丹期的時候我一定長回來。”

浮華放松了眉頭，澄淨的眼眸清淺的落在殷遲哭笑不得的臉上。

暮無緊緊抿着唇，嘴角不時抽動，忍笑忍得很是幸苦。他拍拍殷遲的肩膀：“有志向。”

說着他掏出了兩個玉瓶塞到殷遲的懷裏，又恢複了之前懶怠的模樣，“這兩瓶聚靈丹算是......唔......見面禮？啧，不對，是方才打擾了你的買賣，如今還你了。”

他随地坐下，殷遲這才發現腳邊零零散散的擺了個不少個玉瓶。顯然，暮無也在這裏擺了個攤子。

殷遲口中說道：“若不是你我還不得被宰了。怎麽說都該是我謝謝你了。”兩人初見，言語之間卻毫不生疏。他随手打開玉瓶聞了聞，藥香清淡帶着些微苦澀，“你這個才是真正的上好的七品聚靈丹呢。”

浮華垂眸望了一眼暮無支着下巴露出來的一截精瘦的手腕。殷遲扯了扯浮華的袖子：“師父？”

浮華淡淡的轉開的目光，手中二十顆中品靈石交到了殷遲的手上。

暮無撓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外表再小，芯子也是十四歲的少年人了，找師父拿靈石還這麽理直氣壯。

殷遲将靈石給暮無：“親兄弟也得明算賬，要交朋友......”他眉目一挑，清秀雅致，神采飛揚。随手拿了一瓶暮無胡亂堆放的玉瓶，“......送我個這個好了。”

暮無又笑了。他特意找的柱子下頭的位置，沒骨頭似的一靠，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膚。半是清純半是妖冶間浪蕩氣藏都藏不住。“小兄弟拿好，這東西......呵，不好用再找我啊。不過前提，是你先到金丹期吧。”

殷遲：“兩年之內。”話語堅定，擲地有聲。其實，他沒聽懂。但是這不妨礙他氣勢不落下風。多年後，與暮無熟的能穿一條褲子的殷遲想起當初單純懵懂又無知的自己，恨不得大罵“蠢蛋”。

十四歲的築基大圓滿三界之內不多，但也絕對不少。算得上有慧根，卻與驚才豔豔相差了太上雪峰到無間海都不止。若是他人聽了這話兩年之內跨兩個大境界不大肆嘲笑一番都對不起聽到的這句話！

暮無也目露訝異，只是須臾便消失在眼底，眼波流轉間，漫不經心的一笑，道：“我等着看。”

殷遲自信一笑：“你且看着。”

這人，順眼。分別時兩人皆如此想道。

夜裏殷遲洗漱完穿着裏衣在床鋪上抱着昏昏欲睡。修士不必睡覺，打坐便成。此刻躺在軟軟的床鋪上，殷遲打了個哈欠，完全抵擋不住瞌睡蟲的侵襲。

浮華自屏風後出來，鴉羽般的長發濕漉漉的披在背後，兩縷白發垂落胸前。墨發白衣，掉落的水珠濡濕了肩頭，突出的鎖骨半隐半現，在燈火半昏煙氣氤氲影影綽綽難分辨。

浮華之姿容勝在不染煙火的白，不沾半點塵埃的潔，還有骨子裏的孤高淡漠。此刻，他舉步而來，揮散袅袅煙氣，缥缈的仙人一步一步走下神壇，一點一點清晰的展現在人前。隐隐約約被燭火照亮，染上一絲和軟的溫度。

浮華在床沿坐下，一頭長發已然幹爽。他抱起小烏龜似的小徒弟，收攏一縷縷半濕不幹的頭發。指尖似有若無的劃過，順着浮華的手指，水珠快速的蒸發消失，頃刻間便幹了。

殷遲迷迷瞪瞪的蹭了蹭浮華的膝蓋：“師父......”

桌上紅燭落淚，燭光将冰湖沉水點亮。澄淨的眼眸點起零星微光，浮華摩挲着殷遲的發根，低聲道：“睡吧，明日醒來再與汝說。”

白雪過耳般的微涼，帶着北風不渡的輕柔。

殷遲模糊的應了一聲，縮在浮華懷裏徹底睡了過去。

浮華檢查了一遍殷遲的身體，已經到了最适宜的時候了。浮華想要見一見殷遲長大後的樣子。沒由來的，就是想要見一眼。他要這個孩子成長起來，已經長大，便莫要束縛了雙翼。

向來無情無緒的心升起了一分悵然兩分遺憾。許是人世間所有見證一個生命在手中一點點長大後，要脫手而去時都有如此心緒吧。便在今日他驀然發現原來當初一言不合就哇哇大哭的小崽子，日後的路，無他亦可。寂靜的心漸起波瀾，又緩緩重歸寂靜。

無聲的夜裏，唯有朝露靜靜等待清晨的來臨。

午夜夢裏，殷遲迷糊的哼哼喊師父。浮華沉聲輕應。

第二日清醒，殷遲美美的吃了一頓。再沒有一睜眼就窩在師父的懷裏瞧見師父更好的事情了。如果有，那一定是瞧見師父之後還有好吃的。

殷遲吃完後，浮華在房間內布下一個結界，又撒了一堆的中品靈石，自己布了一個聚靈陣。

“師父，這是做什麽？”殷遲兩只腳離地坐在桌前，手托着腮幫子瞧浮華忙活。

浮華布完後順手一揮衣袖，殷遲刺溜一聲從凳子上飄到了床上，還被擺好了打坐的姿勢。他撇撇嘴，乖乖的閉眼。

“昨日之人不足十九，金丹中期。阿遲，汝該融合了。”浮華合上窗戶，低聲道。

師父，你這是在......激勵我？

“我若是十九，定是金丹後期。”說完，殷遲沉下心神，吸納靈氣。

新入體的靈氣按照全身脈絡筋骨的走向運行一個小周天，再運行一個大周天，如此往複。人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儲水的水缸，一旦蓄滿再往裏頭倒水也只會溢出來。想要裝更多的誰就只有擴大水缸的容量。

此時殷遲便是打破身體裏無形的阻隔，一遍一遍積蓄靈力，一遍一遍沖向無形的屏障。不停的有靈氣往丹田處湧去，一股熱氣從丹田中生出，很快遍布全身，殷遲開始冒汗。

他緊閉雙眼，手上動作有條不紊，改換指決，吸納靈氣，引倒靈氣。

浮華取了壺酒，淺酌幾杯後，房間中的靈氣突然暴動。以殷遲為中心，瘋了似的往殷遲的身體裏湧去。

對于殷遲來說，吸納靈氣轉化靈氣都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那是一種本能。靈氣本能的親近他，他本能的與之交好。但此時，這些溫順的小東西突然不聽話了！

原來就像是排隊乖乖的等他去找它們玩，而現在是它們拼了命的一起沖上來要和他玩。乖乖，這麽玩兒下去絕對得出事。怪不得師父把靈石都換成了中品，要是他再太上雪突破，那妥妥的爆體的節奏。

殷遲小臉通紅，手上指決快速變換，引導靈氣洪水往需要的地方走。

浮華修長勁瘦的手成爪往後一拉，暴動的靈氣立時被他牢牢的掌控在手中。殷遲的壓力瞬間減輕不少，無形的屏障恰好破開。浮華五指一松，靈氣再度送入殷遲體力，沖刷着筋絡骨骼，擴大脈絡，溫養軀體。通紅的小臉慢慢變成紅潤的粉紅色。

殷遲甚至聽見骨骼生長的“咔噠”聲。心中暗喜，他終于長高了！

吸納靈氣，運轉周身，引入丹田。丹田處不是何時形成了一個金色漩渦，靈氣每導入一分漩渦便凝實一分。

殷遲覺得全身舒服的想要大喊一聲，他能再打幾百架。

待殷遲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然擦黑。浮華在桌前擺了一盤棋局，無名劍懸浮在半空正在下黑子。他一驚，從床下跳下來，跑到桌邊往浮華的懷裏撲。浮華單手摟住他，另一手取出一枚白子。

殷遲摟住浮華的腰，蹭了又蹭，小臉上是遮不住的喜悅。他憋着一口氣，等浮華與無名劍下完一局。一見收子，立馬大聲道：“師父師父，我長高了！”

長高了？

浮華與無名劍同時垂眸，無名劍劍光一閃，浮華目測殷遲的個頭。一劍一人同樣沉默。印記繼續興奮，他仰着臉咧嘴笑：“我長高了一寸！”

浮華：“......嗯。”

興奮過頭的殷遲總算發現了一人一劍的沉默。心中咆哮，一寸也是長，他長高一寸也是很不容易的！然而，薄薄的臉皮撐不住一紅。

趕緊轉移話題：“诶，師父，我才打坐沒一會兒呢，天就黑了。晚上陪阿遲去吃混沌好不好，那個魚皮馄饨。”

浮華收好棋子，無名劍鑽回浮華眉心。

“汝修行五日，先沐浴吧。”他淡淡掃了一眼自己的腰間，頓了頓道：“兩個時辰後拍賣會莫遲了。”

殷遲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一股子酸臭味，身體黏黏的都是突破時沖刷出來的污垢！

承蒙師父不嫌棄，沒把他扔出去！

殷遲從頭發絲紅到了腳趾尖兒，二話不說，一蹦三丈高直接沖到了屏風後頭，将自己囫囵埋進了浮華準備好的熱水裏。一個頭發絲兒都沒留下，全進水裏了。

浮華聽見小徒弟的動靜，眼睫微垂，冰冷的面容上罕有的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殷遲：“咕嚕咕嚕咕嚕”

一串氣泡自水中冒出。殷遲木着一張臉，生無可戀。沒臉見師父了啊！丢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表示老師繼續出差【捂臉】大概猴哥星期要補課補刀嗝屁，也不知道星期三的那一更能不能更上，稱這兩個星期壞算有點時間多寫一點補後頭的。已補全~嘿嘿，其實師父就是個大悶騷！然而，現在離這兩個開竅還早着呢，就讓他們互相理解親情萬歲去吧！畢竟師父他老人家......沒有戀童癖【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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