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少年游(完)
第二十章 少年游(完)
太上雪峰,一年不曾回來,依舊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一望無際的白雪皚皚。
殷遲擡眼環顧四周,竟找不到一絲雜色。耳邊風聲呼嘯,刮過臉龐,因此攏了攏狐裘,有點冷了。
這個地方他住了七年,卻也不過熟悉了山腳處。只是總有個地方,讓你一踏上那片土地就會覺得安心。家,這是他與師父的家。縱然覺得有所缺憾,但終究是外界所有都無法比拟的安心所在。這裏是屬于他們的,這裏是他的歸處。這一年多在外,回來後再見到這皚皚白雪,每一片雪花都是親切的。當然,如果,能再多一些活氣就好了。
浮華走在前頭,幾步後發現殷遲還沒有跟上來,回身伸手,“怎麽?”
殷遲頓了頓,握住浮華的手,莞爾,“只是覺得甚是想念。倒是雪兔,怎不見它?”
“出去了。”浮華牽着殷遲往峰頂走去。
殷遲驚訝,“出去?”甫一問後,他反應了過來,“師父,莫不是你将它,咳,你讓它出去了。”
“嗯。”浮華颔首,理所當然道:“吵鬧了些,本便是伴汝的。”
所以我一不在您就把它趕出去了?殷遲啞然失笑。只道:“原來如此。師父喜靜,它擾了師父了。”
浮華淡淡應了一聲。
雪兔嘤嘤嘤,你們沒人性,欺負鳥。
殷遲是半點都不擔心那只鳥的。那鳥野的很,估計除了被浮華用完就丢的作風傷了那鳥尊,它自己還挺滿意。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只鳥偷偷跑出去野的次數還少麽。
殷遲少有去太上雪峰峰頂,畢竟峰頂的威壓他還承受不住。唯有幾回浮華有事,便帶着他一塊兒上來。殷遲一直謹記教訓,寸步不離的跟着浮華,生怕自己再摔個五體投地。他還是要點面子的。
走了好一會兒,殷遲也算不準他們走到了哪裏。滿目白雪,這一處和那一處全然看不出分別。唯一能鑒別來路的腳印,浮華半個沒有留下,殷遲的也沒一會兒就埋沒再紛紛揚揚的大雪裏。
“師父,你在峰頂閉關,阿遲怕是尋不到你的。”殷遲摸了摸鼻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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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華望着前方:“無妨。通過芥子,汝可直接落于峰頂。”
殷遲疑惑的望向浮華。只聽浮華道:“太上雪原便是吾芥子,門便在塵鏡。”
“師父你一個人比一個宗門還有靈石。”殷遲脫口而出,“也就是說我比一個大宗門還要有靈石。嘶,會不會被打劫啊。。”
“無妨。”浮華垂眸掃了一眼殷遲,拂開擋在眼前的雪。漫天的大雪霎時空出一丈寬,一道白光自殷遲腳下生起鋪沿開來。
殷遲低下頭抖了抖狐裘上的雪,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了一路,鞋子上都沾滿了雪。他站在實體的光上,跺了兩腳。浮華停下腳步,待殷遲重新擡起頭他才往前走。
殷遲跟在後頭,沒忍住低低笑了一聲,望着浮華的背影彎了眉眼。一雙溫潤的眼睛好似在發光。
浮華問他:“怎麽?”
“高興。”殷遲小跑兩步,與浮華并肩,仰着頭道:“師父今日怎麽想着一步步走上去?往日可是縮地成寸,一步就上去了。”
高興?是好事。歡喜便好。浮華一手牽着殷遲,一手背在身後:“再陪你走一程。”
殷遲眨眨眼,歪頭瞧着浮華:“師父,你可莫要再說了。我怕你再說下去,我便不讓你走了。”
浮華沉默了一瞬,随後點了點頭。随後浮華很實誠的當真一,言,不,發。
挖坑自己跳的殷遲:“......師父其實,我們再說說其他的也挺好的。”
浮華停了下來,殷遲眼巴巴的望着浮華。
“行前,再授汝一套劍法。”浮華揉了揉殷遲的頭,“看仔細。”
殷遲下意識的點點頭。自小到大,過目不忘使他學了不少劍法。既然無名劍要替師父護法,那自然是無法再教他了,走之前再教他一教也是應該。
浮華放開殷遲,召出無名劍握于手中。他後退三步,道:“此劍法,無名。”
他負手而立,長劍指地,起手,廣袖翻飛。他身後是茫茫大雪,遮天蓋地,不染一塵。
殷遲從來沒有見過浮華舞劍,這是他第一次看浮華出劍。衣袂飛揚間,一柄寒霜似的劍配着九天之上不染一塵的仙人,一瞬天地都淪為陪襯,漫天白雪也不過一個背景,再殷遲眼中模糊遠去。唯有他在風雪裏,愈來愈鮮明愈來愈清晰。
他的起招落下,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動作都緩慢的好似施下了定身術,以圖片的形式連貫在一起。每一招都好似平平無奇,可連在一起猶如山川大海綿綿不盡,觀之似有千萬個形态,你希望它是那一招它就是那一招,你想要它是什麽模樣,它就是什麽模樣。千變萬化,全由你心。
浮華的劍是靜的,有如江海凝清光。浮華的劍又是兇的,如同萬鈞雷霆江海浪潮。無名尊者無名劍,原來如此。浮華的劍,是人世萬變他遺世獨立,他觀遍世情,他淡然以應。
殷遲一時癡了。
浮華站定收劍:“可記下了。”
殷遲盯着浮華,随後緩緩的搖了搖頭:“弟子驽鈍,境界未到。”
浮華道:“舞于吾一觀。”
殷遲握住竹君,他閉上眼睛回憶着浮華的動作,緩緩的舉劍而起。風卷起他松松挽住的發,殷遲只舞了一半,中間時他便亂了,舞得亂七八糟,七零八落招不成招。他讪讪的收了劍:“師父,我不成。”
這一套劍法他自創而成,殷遲是他教授的第一個。其他人如何浮華無法比較,他上前包裹住殷遲握劍的手:“不差。”
殷遲耳根一紅,浮華這個姿勢就好像自背後将他摟在懷中一樣,殷遲想不想岔都難。偏偏浮華眼眸澄淨淡漠毫無所覺:“凝神。”
他說着竟一招一招就着這姿勢教了起來。殷遲随着他的牽引挑、刺、砍,一招一式精準無比。然而,他的腦中空白一片。浮華在他耳邊問:“可記下了?”
殷遲暈乎乎的搖了搖頭。
浮華又教了他一遍。這一回殷遲凝神以待。浮華再問:“如何?”
殷遲在讓師父再教一回與讓師父覺得我很蠢之間怎麽辦之間選擇了後者。
他老老實實的回答:“招記下了,怕是意境難成,空有其形。”
浮華颔首:“已是很好。”
他誇贊了一句,随後道:“待吾回來,便考汝所成。”
要走了麽?
時間縱然過得再緩慢,終究是要走到頭的。他再挽留,到底還是要走的。殷遲哽着脖子點了點頭,沒吭聲。
風雪蕭蕭,浮華擡手化出一個木盒交給殷遲:“此中自出竅自準聖劍氣符箓各有,需要,便拿出。”
殷遲微微張唇,若要說什麽符箓最難煉制,除了陣盤陣眼符箓便是刻錄劍氣符箓。向來是有價無市,保命的壓箱底寶貝。浮華給他的木盒子一尺長五寸高。殷遲一時計算不出,浮華到底給他煉制了多少。便是每一種寥寥幾張,計算下來也有百張之術,浮華也要壓制修為發出百道合适刻錄的劍氣。
可一張符箓巴掌大,幾十張也沒有兩寸厚,可想而知,浮華這一年多怕都是為了他沒有閑着。縱然你不在,也絕不讓人傷了我去。師父,你這個人......你這個人......
殷遲眼眶一紅連忙抱住木盒垂下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師父辛苦。您放心就是,阿遲等您回來。”
一定等你就是。冷漠孤高的是你,溫柔愛護的還是你。師父,你這個人怎麽就吃死了我。便是千千萬萬年都不見,我都能守着短短的一十六年等得心甘情願。每多知道你待我的一分好,我便多泥足深陷一分。你走走走,趕緊走,我怕你再多留一刻多說一句話,我日後的等待便會更多難熬一分,更思念你一分,更.....動心一分。
太上雪峰頂,不知何時雪漸漸至息。浮華的手落于殷遲的腦後,他在思考,此時此刻他該當說些什麽。最後,他負手離去時也未發一語。
殷遲呆了半晌,後知後覺的擡起頭。滿目皚皚,不見那仙姿缥缈的白影。伸手撫過腦後,摸到了一個微暖的光滑的發扣,是玄汀玉。
“師父,保重。阿遲,會好好的。”寒風拂過脖頸,殷遲打了個寒顫,他縮了縮脖子。垂頭望着地面,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半晌,天色漸沉,他擡起頭,望着太上雪。三界最高,太上雪峰。而太上雪峰的天也是藍的,帶着一層蒙蒙的霧,下雪時也會攏上層層疊疊的雲。那麽太上雪峰之上的,是什麽?沒由來的,在這一刻殷遲突然非常想知道。
他轉身,往塵鏡處跑去。浮華閉關的地方就再山頂中心的屋子裏,而塵鏡便在房子不遠處。說是鏡子,其實是一個湖泊,冰凍三尺的湖泊。
殷遲站在塵鏡之前,施展術法,結冰的湖面突兀的自中心泛起漣漪,緩緩推蕩開來。當最外圈的漣漪消散于岸邊的時候,塵鏡中出現了妖獸森林。殷遲深念一動,山川森林,城池荒野皆入眼底。
“不夜城,萬鬼窟,不歸之野。”殷遲無聲的念着一個個名字,心中已有定奪。
師父,如果可以,也請你等一等阿遲吧。阿遲會追上你,早晚有一天一定要追上你!到時候,一起去看這太上雪峰之上的天空。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竹君出鞘,劃出一道絢麗的青光,直沖雲霄,離遠而去。井蛙瀚海雲濤,醯雞日遠天高。他不願做井底蛙草中蠛蠓。他日後的路,在三界,更在三界之上!
明明不過是個金丹修士,卻偏偏不知道天高地厚,好高骛遠。若是他人知曉他的想法,只怕皆是如上所想,嗤之以鼻。
可殷遲,就是這般認為的!燕雀不知鴻鹄!
師父,阿遲可不敢丢了臺上雪峰的顏面。待您回來,阿遲會給您一個更好的殷晚朝。
屆時,屆時......我們......随緣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我下一章的名字叫什麽,介只也還沒有想好【捂臉】
提前助大家新年快樂了~~~
小天使們,求收藏求評論呀~
第二卷 有匪君子不可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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