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有匪君子不可谖(八)
第二十八章 有匪君子不可谖(八)
陽光和熙,微風緩緩。
生機盎然的茂盛樹林中,草木多而不雜,密又不顯得擁擠。陽光透過蔥茏的枝葉在地上落下斑駁的光點,和風帶着适宜的溫度壓彎枝頭的一片綠葉,帶跑腳邊的三兩枯黃。
蒼寒穿梭在樹木之間,斑駁的光點落在他的發梢肩頭,風掃過他衣擺袖口。光影交接,身形修長俊美濯然。那眼角眉梢溢出的淡薄冷漠都被暖陽驅散,不望向他的眼睛時竟也覺得他有兩分如玉溫和。
此景可入畫,此情卻還是莫追了吧。
殷遲眼疾手快,至少是快過了腦子。他捉住蒼寒的袖子,蒼寒冷冷淡淡的眸子望了過來。殷遲沒忍住抖了一下,又扯了一把他多災多難的腰。
殷遲疼得一歪嘴,腦中靈光一現,瞬間計上心來。他嘿嘿一笑,收回手扶住自己的腰。口中說道:“我,我方才盡是些胡言亂語,腦子滾糊塗了不大清醒。還望蒼寒兄莫怪。”
說着他拱了拱手,“這……你看,我這一身的腥味不洗洗覺着渾身不自在。蒼寒兄在那蛇窩呆了這許久,可還好?”
殷遲話一提起蒼寒覺得自己不好,冷淡的臉更癱了。
殷遲莫名覺得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顯露出嫌棄來。
浮華愛幹淨,極其的愛幹淨。粘上一點髒都受不了,用淨衣咒他都會覺得難以忍受,一定要以清水清洗。
殷遲乘熱打鐵,伸手往左側一指,道:“區區聽聞那頭有流水聲,蒼寒若不妨事可否等待片刻,容區區清一清身上的味道,上一點藥再趕路。”
蒼寒沉靜不語。他望了殷遲一眼,殷遲報以一笑。他眉目雅致,一笑間眼角胭脂色灼灼而顯。這個人,有着一副唬人的皮囊。他一笑,七分溫潤三分風流,溫潤的恰好好處,風流卻不落俗,濁世翩翩佳公子不外如是。
他若說話,總讓人不自覺信服。他若玩笑,他人也覺理所當然。明明寶劍鋒利,看着卻像只無害良善的綿羊。蒼寒一時竟分辨不出他真正目的何在,口中言語是真有其事,還是另有盤算。
說是真,這人長了張老實的臉,說話是也十分真誠。若說假,蒼寒前一刻才見識了他孟浪的一面。
蒼寒只望了一眼便淡淡的朝殷遲指的方向走了過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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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寒同往?”殷遲立馬跟上。得了便宜還賣乖,順帶又将那個“兄”字吞了。
蒼寒沒應聲。人間有一句話“藝高人膽大”。蒼寒并不自負,也清楚的知道殷遲實力未必在他之下,但是他有足夠的驕傲與自信。驕傲自己的實力,自信他看不錯人。
為什麽出手幫殷遲?何必與這聒噪的人同行?怎麽做出了不似往常的所為?蒼寒曉得,他是覺得殷遲并非奸佞之輩。他只是相信自己。
殷遲是小人麽?
當然不是。
那他是君子麽?
不,他也從來都不想做君子。君子坐懷不亂,君子動口不動手,君子報怨以直。而他殷遲随心所欲,無所約束。規矩禮法?他難得在意的一條都已經不存在了。那麽,他還在乎什麽?
臉這種東西,扯掉了他大不了再撿回來。
于是,一條丈餘寬的清澈可見底的河邊出現了這一幕。
殷遲只着了雪白的裏衣渾身濕透站在河裏,透明的水珠從他的額頭、臉頰、下巴滴滴答答的落下,滑過修長白皙的脖子,游走過突出的鎖骨最後才沒入衣領。他邊喘着氣,手中邊扯着蒼寒的衣領子,大概是手上用力過猛,連說話都變得無比艱難而用裏說道:“蒼寒,都是男人你怕什麽。我都……脫成這樣了……你都看了,就讓我看一眼你胸口……”
蒼寒的臉直接凍裂了,不用戳就夠一碗冰渣。冷俊的臉雪白雪白,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麽的。
他一言不發,一手捉住殷遲的手腕,一手抵擋,渾身上下無不散發着寒氣。若是其他人怕是凍得立馬就慫了,可偏偏是殷遲,偏偏是他殷遲。
蒼寒怎麽都想不到,他也會有被人強行扒衣服的一天。且那人還是他自己招惹來的。以他的身份,想爬上他床的魔女妖姬從來沒少過,或妖嬈或清純,卻沒有一個近得了他的身。如今……是他大意了。
殷遲施盡全力,單手與蒼寒拆起招來。他心裏也後悔,他剛剛玩什麽迂回啊。以為先表現出誠意來,脫了自己的再婉轉的問蒼寒要不要一起換衣服,到時候輕輕松松看上一眼。結果那冰塊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要走,他還是武力解決強行動手。早知如此,他一開始出其不意乘其不備,撲上去扒了就得了。
兩人一時僵持住,殷遲口中好兄弟好蒼寒的念叨,蒼寒面若寒霜。最後殷遲一急,大喊一聲:“好哥哥你就讓我脫了你衣裳又能如何?”
蒼寒手一僵,握着殷遲的手扔也不是握着更不像話。這人真是荒唐透頂。
殷遲抓住機會,猛的一撲将蒼寒撲倒在地上。手用力的扯住蒼寒的領口,“刺啦”一聲,雪白的衣襟落入了殷遲的手心。
“咯咯咯咯……兩位郎君好生俊俏……咯咯咯……妾身這廂有禮了……”
嬌媚的笑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殷遲連忙要看,四周卻突然籠罩過來一片黑霧,将天空光亮在轉眼間就全數擋住。一點微光都不留。
殷遲跨坐在蒼寒腰上,覺得不止腰疼,連心口都疼。你說他就是想要找一個人怎麽就這麽難呢?
他倏然擡頭,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準确的望向河中心處,咬牙切齒道:“姑娘來的是否太不是時候。”
“嗨呀呀,小郎君是怪罪妾身壞了二位的好事了。”
河心突然出現一縷慘淡的光線,一個月亮的倒影出現在河中心。陰慘慘的暗淡的光芒将純粹的黑染成一種似明非明似暗又不暗的渾濁來。朦胧的霧氣,中一個身段玲珑的黑裙女子立于河面,手中提着一盞燈。
一盞骷髅燈,骷髅的空心處點一縷慘綠色的火苗晃晃悠悠的從骷髅頭的眼眶鼻孔還有張開的嘴巴處滲處一絲絲綠光。
那女子的面貌都籠罩在黑紗之中,連雙眼睛都沒有露出來。可殷遲覺得她就在看着他,用一種興味的眼神上上下下掃視着他。
“妾身許久沒有看到如二位這般俊俏的郎君了呢。一時……咯咯咯……失儀了,還望莫怪。”她聲音婉轉,盡是女子的柔婉,只是突兀的笑聲又幾斤妩媚。好似分割成了兩個人,溫婉的江南閨秀與似火的漠北姑娘。詭異的結合,兩句話說來,陰氣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殷遲眯起眼,“既然知道自己失禮,卻還要我們莫怪,這是什麽道理。我這等好事,你說打擾就打擾,打擾後一句不輕不重的就算完了。姑娘,天底下沒有這般好的賬。”
女子笑了,“咯咯咯咯咯咯……那小郎君要妾身如何賠禮呢?欠郎君一樁好事,那麽妾身……”
她微微低頭,掩唇而笑,黑紗之中露出一節指節,森白纖細的一節……指骨。森白的骨頭在昏暗的光線中若隐若現。似是又像是是殷遲一時眼花。
缱绻暧昧的話語還未說完,只聞寒霜般的嗓音不帶任何情緒說道:“殷遲,起來。”
殷遲一愣,慢半拍的低下頭,對上不知用什麽方法換好了衣裳的蒼寒的眼睛。一雙黑漆漆的漠然的眼睛。
“那個……”他擡腿滾到了一邊,無端底氣一洩千裏。
蒼寒雙手撐在背後坐起身,目光越過他落在河中心的黑衣女子身上。
“鬼殘姬。”
鬼殘姬聞言,突然擡步,黑裙裙擺一晃。一步,她落在水面上,一圈圈漣漪順着她的腳尖落下層層疊疊蕩漾開來。骷髅燈在她手中微微搖曳,霎時間四周鬼風忽起。
鬼殘姬的身後突然爬出萬千鬼手,河流在這瞬間似乎變為了無間地獄,濤濤黃泉。
耳邊響起無數的慘叫聲哀嚎聲痛苦聲嘶吼聲。怨恨,痛苦,悲哀,絕望,不甘……萬千負面的情緒通過聲音傳入殷遲的耳中,殷遲腦海刺痛起來,渾身陰寒刺骨。
眼前不再是清可見底的河水,也不再是昏暗的鬼氣洶湧的迷霧,是忘川,就是忘川。無數的鬼魂在忘川中哀嚎喊叫,絕望痛苦,苦苦熬着酷刑,數着無盡的歲月。
一雙雙手掙紮着等待的無力,情愛的短暫。
“小郎君,你聽說過忘川麽?濤濤忘川水,待君來世見。你看看,看看那些人,癡男怨女,說不盡情深。今生難成全的,求來世成全,還有三生石。可這世上癡情人總是少的,多的是負心郎。那麽幾個的癡心也是你喜歡他……他愛着別人……那怎麽辦呢?
投到忘川裏去,不生不死永受剝皮挖心淩遲的酷刑熬個三百年。三百年後便可帶着記憶投胎去,搶得先機去認識那個人。你說……何必呢……何必……”
女子幽幽的似嘆息似恥笑的聲音似遠,遠在天邊回蕩,似近,近到貼着耳郭呢喃。她“咯咯咯……”笑起來,放肆的大笑聲回蕩在哀嚎聲中近似大哭。她自言自語似的言道:“又是……五百年吶……人來齊了……那麽……”
殷遲的意識開始恍惚起來,雙眼模模糊糊間,看到身邊躺了一圈的人。其中暮無念虛與袖夏躺在一處。恍惚裏,耳邊蒼寒似是在說話。
殷遲動了動唇,“蒼寒……”
下一刻,殷遲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激不激動 ,開不開心,介只居然在考試在即的時候碼字QAQ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作死吧。我不管我要挂柯南,小天使們保佑一下介只成績理想啊~~看介只……嗯……這麽不要命的份上【捂臉】
來來來了,收藏評論都丢給介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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