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前塵(三)

第三十一章 幻境前塵(三)

玉啓明就是記吃不記打,殷遲招招手他便又颠颠的過來了,還順帶呈上一雙新筷子。

日頭西沉,玉啓明還要轉淮水花船繼續瘋,殷遲吃撐了擺擺手走了。臨走前含笑扭着帕子要過來又被身後的姐妹給拉了回去。殷遲當做沒看見,撩開紗幔一個人潇潇灑灑的走了。留下一道修長的背影,與大袖衫上他畫下的墨色殘荷枯葉。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小販收攤的收攤吃飯的吃飯,初秋的冷清氣象果然是無所不傳。太陽的餘晖将殷遲的影子拉得很長,寬大的衣袖随着殷遲的腳步搖擺。

“哎,晚朝你等等。”玉啓明突然從拐角處沖了出來,他提着衣擺追着殷遲跑上來。

殷遲搖着扇子站住了腳,回頭望去。玉啓明跑上來,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手甩開膀子搶過殷遲手中的扇子就給自己扇風。他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一轉頭你就不見了,跑得也太快了。”

殷遲勾了勾唇角往前走,道:“你不是還要一度春宵麽,怎好打攪了玉小侯爺的雅興。怎麽現在又跑出來了,他們呢?”

玉啓明比殷遲矮上兩寸,又生了一張怎麽長都硬朗不起來的娃娃臉,站在殷遲身邊怎麽看怎麽小。他卻偏偏不樂意,胳膊搭在殷遲的肩頭大義凜然道:“我玉啓明在你眼睛裏頭難道就是重色輕友之輩,我說了晚上的花費全記在我的賬上,讓他們玩兒去吧。你可是我認下的弟弟,你要走我當然要陪着你了,其他人統統靠後站。”

他說着,手腳都一塊兒舞動起來,挺着胸膛給自己的義氣增加氣勢。

殷遲眼睫一顫,複擡起眼看玉啓明,唇角勾起十分的笑意道:“不過比我早出生一個月你就能耐了。”

“不止呢,我還比你大了兩個半月呢。”玉啓明神氣的揚起頭。

殷遲好笑。人家是算什麽時候出娘胎,他倒好,連什麽時候進的娘胎都要算上。

玉啓明看出了殷遲眼中的笑意,哼哼道:“大一天都是大,我大你兩個半月,我當然要照看你了,誰叫我比你大呢。”

“是是是,多謝玉兄照看了。”殷遲心情倏然輕松了不少,難得乖乖的叫一聲玉兄。

玉啓明樂了,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張白淨的臉開來花兒似的。

“不謝不謝,應該的應該的。就沖你這一聲哥我明天都得帶你騎馬去。”玉啓明手裏頭還握着殷遲的扇子,他扇着扇着覺得冷了又塞回殷遲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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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我爹西郊那個馬場新運來了幾匹胡馬,說是從匈奴來的,明個一塊兒去試試手。”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邊,不緊不慢的踱步也走到了殷府,遠遠的看到了殷府的屋檐。雲霞在他們的身後徐徐沉下,緋紅的霞光将兩個人背對的人的面容都打上了一層陰影。玉啓明狀似潇灑的甩了一下頭發,光芒瞬間滲過他的肩頭打亮了半張臉頰。

殷遲一口應下,唇邊的笑沒來得及斂下,前頭一頂四擡轎子在殷府大門前落下,從裏頭走出一個身着二品大員官服的暗紅色身影來。玉啓明“啧”了一聲,殷遲唇畔的笑重新勾大,露出兩頰的笑紋。

他推了玉啓明一把,道:“我到了,你也回吧,陪玉侯爺用膳去。”

玉啓明抱着胸,瞪了不遠處的殷進一眼,口中似是想說什麽又艱難的吞了回去。臭着張臉道:“明天我來接你。”

殷遲點頭,腳步不停的往前走,邊走邊揮手,風吹着寬大的衣袖,衣袂飄飄看着特別灑脫。“明天給我帶兩籠蒸餃,我要蟹黃餡兒的。”

玉啓明拐進殷府的拐角處,城東這一帶多是官員府邸,侯府離左相府并不遠,拐兩個彎就到了。殷遲筆直的往前走,殷進似有所感,站在臺階上望過去。

府門兩邊兩個威風凜凜的大石獅子分列在他兩邊。高大氣派的牌匾挂在他的頭頂,金光閃閃的“殷府”二字好像将殷進包攏在內,度上了一層金邊,氣勢洶洶不可侵犯。殷遲走到他近前,殷進居高臨下的盯着他,面沉似水。殷遲從從容容的微笑着,俯身作揖,道:“大哥。”

“嗯。”殷進的聲音低沉而威嚴。他似乎等着便是這一刻,掃了殷遲一眼後,什麽都沒多說便轉身進門。

“大公子。”門口的小斯彎腰行禮。

“嗯。”殷進略一點頭,跨進高高的門檻裏。

殷遲彎腰待殷進進門才起身,彎着唇角拍了怕衣擺并不存在灰塵,擡步上了臺階。

小厮又對着殷遲行了一禮,道:“二公子。”

“辛苦。”殷遲笑眯眯的扔了塊碎銀子給他。

小厮不尴不尬的接了,答了句:“謝二公子。”

殷遲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跨過門檻的時候,他想這門檻實在是有些高了,就他這腿都不好邁過來。可誰叫他殷家家大業大,門檻越高才越配得上他父親這個丞相加上兄長一部尚書的身份吶。可這門檻若再高下去,他只怕他那老爹腿腳不便一個不小心就被絆倒了。

殷遲要回自己的院子要路過花園。八月丹桂香,相府花園也種了不少金桂。殷遲繞過回廊就瞧見殷袖冬帶着墊着腳尖在摘桂花。繁瑣的袖子被她撸到小臂處,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侍女在一旁抱着簍子急得跺腳:“小姐,您的袖子,這活計交給婢子就好了,您快将袖子放下來。”

殷袖冬右手垂下,一把金桂撒進簍子裏,帶着悠悠綿綿的香。她道:“等阿遲回來給他做桂花羹吃的。”

她生的美,說是冰肌玉骨閉月羞花都不誇張。只是常日嬌花似的凍在冰霜裏,說話也冷冷淡淡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什麽不知道的時候惹上了她。可在偌大的相府之中記得殷遲是誰的,也只有她了。

恍惚間,桂花下的身影與另一道柔婉的身影重疊起來。只是一者冷若冰霜一者笑若春花。

殷遲快步走過去,拉過殷袖冬的袖子。

紛雪一見是殷遲,便道:“小姐,二公子回來了。”

殷袖冬一見是殷遲,便收了手,道:“回來了,沒遇見大哥吧。”

咳,這話問的。殷遲理着殷袖冬的袖子,道:“恰好在門口碰見了。”

殷袖冬眉峰一蹙,脫口而出:“他又為難你了?”

殷遲笑了,二姐耿直的簡直不像他們殷家的種。“他沒事兒難為我做什麽?”

他理好殷袖冬的袖子後,笑吟吟的退後了一步。

殷袖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卻什麽也沒看出來,只好道:“別吃虧了,等會兒給你做桂花羹要不要?”

她說話跟哄娃娃似的。殷遲卻特別受用,剛想點頭,那頭小厮就跑到了殷袖冬的面前。

是殷季柳的人,對着他們作了個揖,道:“小姐,大公子回來了,老爺請您去前廳用飯了。”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殷袖冬答應,又對殷遲說道:“你餓不餓,我過會兒再給你做......”

殷遲掃了眼等在一邊的小斯,笑嘻嘻的催殷袖冬道:“我早同玉啓明一道吃了。你也別忙活了,趕緊去吧,爹還在等着呢。”

說完也不等殷袖冬回答,自顧自的就走了。影子拉扯得長長的,衣裳飛舞間是一塘秋風吹殘荷。他在天色黑下來之前趕回了自己的院子,摸索着點了燈,倒了杯茶也沒管涼不涼就喝了。

殷遲只在房間的桌上點了一盞燈,燈花許久未剪燭光有些暗沉。他在桌邊坐了一會兒,也不知是在琢磨東西還是純發呆,直到第二杯冷茶也全部進了肚子,他才游魂似的起身吹了燈,一頭栽進床褥裏。

在床上趴了一會兒後,又覺得渾身不得勁兒。總覺得身上一股子酒味混雜着各種胭脂味。事實上他這一天光吃飯了,酒是喝了不少,美人卻是一個都沒抱上。

殷遲莫名煩躁,坐起來後剛想喊一嗓子叫人擡水,又反應過來一兩嗓子估計叫不來人這個事實。他這個殷二公子在偌大的殷府裏不過是一個稱呼一個符號,阿娘一去世便也跟着被人漸漸遺忘,能記得他的只剩下一個殷袖冬。

殷遲自嘲似的輕輕笑了,何必呢,日日如此,向來如此,煩得過來麽。他起來脫了大袖衫重新點起燈。好在殷府一共兩個水井,其中一個就在他院子裏。

殷遲來回幾次将浴桶打了八分滿,估摸水差不多了,将手貼在水面上直接加熱。所以說內力這東西就是這點好,方便。

殷遲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倒了水,再将衣物都放到袖冬特意準備的竹簍裏。天色暗了,時辰卻還不晚,殷遲環顧四周終于确定他徹底沒事兒幹了。于是吹了燈早早鑽進了被子裏。

原以為怎麽也得多滾兩圈才能睡着,不料他一閉上眼睛,姍姍來遲的醉意登時便蒙了頂。沒一會兒就沉進了夢裏。

殷袖冬悄悄的跑到殷遲的院子,發現殷遲早早便睡了。她一時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滋味兒,瞧殷遲睡得熟,輕手輕腳的放下殷遲洗好的衣裳後,便将竹簍裏的衣裳的帶走了。

紛雪抱着殷遲的衣裳跟在殷袖冬的身後,見四周沒人忍不住說道:“小姐,二公子也是老爺的兒子啊。為什麽老爺就那麽偏心呢,好像完全不将二公子當兒子一樣。”

殷袖冬給了她的腦門兒一下,道:“說什麽話呢,嫌自己命太大了?”

紛雪被殷袖冬戳得腦袋一歪,委委屈屈道:“奴婢就是看只有小姐才敢說的嘛。二公子為人那麽好,對小姐好,對奴婢也好,對府裏的人都好。為什麽大公子還有老爺還有管家還有......”

眼見紛雪要将除了自己和她以外的人數個遍,殷袖冬無奈打斷她,道:“誰的心不是偏的。你只見爹偏心,卻是沒見阿娘偏心。”

“啊,夫人也偏心大公子啊。可小公子不是年歲最小的,還是早産子,怎麽夫人也偏心大公子啊。”紛雪為殷遲不平道。

殷袖冬搖了搖頭,無奈中不經意又帶了兩分哀傷。

“大哥一直以為阿娘心偏阿遲,自小便覺得是阿遲搶走了阿娘,一直記恨着阿遲。”

殷袖冬嘆了口氣,說到這裏便不願再多說。只告誡紛雪道:“你這些話放在我面前說說便罷了。千萬千萬別在阿遲面前提,也千萬別在大哥面前提到有關于阿遲的任何事。知不知道?”

殷袖冬說的太嚴肅,一下便将小丫頭唬着了。她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是歷練,那自然吃苦逼滴【捂臉】一般進去的小夥伴都會經歷各種坑爹各種苦逼各種......狗血?不知道這算不算狗血哈。就是殷小遲他的愛情要甜,身世就苦哈哈了。bgm:小白菜~地裏黃啊~

求評論求收藏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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