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個光身的姑娘
回想這些,一切的源頭都是那個紅衣惡魔,她到底哪裏得罪他了,居然把她逼到這步境地。變成了貓,她的大仇還如何得報?
吳老實見她半天不語,又追問一句,“姑娘,問你話呢?你怎麽進來的?”
“喵——”一張嘴楚韻自己都吓了一跳,慌忙掩住嘴,清了清嗓子,這回說出的倒是人話了,“我是從窗戶翻進來的,這兩天下雨,無處可去,在廟裏躲躲雨。”她一指窗戶,那裏還留着幾個梅花瓣似地腳印。
确實有從窗戶翻進來的,卻不是她,而是那只貓,至于她是如何進來的,半點記不起來了。
吳老實半信半疑地,窗戶那麽高,真納悶她一個女娃怎麽翻進來的?還一絲不挂的,看着好像剛被人糟蹋了一樣。
這樣的話根本不好啓齒,又覺這女孩該有難言之隐,也沒多問,只道:“姑娘,你家在哪兒?趕緊回家吧。”
“我沒家了。”提到“家”,她忍不住哭泣起來,國破家亡,親人離世,本來屬于她的楚宮早就燒成灰燼了,她已經無家可歸了。
吳老實被她哭得手足無措,他是個老好人,最見不得這個。想了想道:“你也是個可憐人,要真沒地方可去,以後就在這兒住吧。這廟裏平時也沒什麽人住,後院還有兩間房,支上張小床就能過日子。我原來就在那兒住的,現在年紀大了才搬了出去,只要你不嫌簡陋就行。”
楚韻忙道謝,她現在沒地方可去,能有個安身之處再好不過了。這廟是那個白衣男子的廟,他早晚有一天會回來,她就不信等不到他。她要知道,怎麽解了這該死的魔咒,怎麽才能不會變成貓。
廟後面有個小院子,與前面廟門相連,院子裏兩間房,正屋裏确實住過人,桌椅床一應用具還算齊全,只是長時間不用,又是陰雨連天,家具被褥有些返潮,布滿了青黴。不過還算好,至少現在她有個落腳之地了。
自這天開始,她就成了廟裏的一員,每天幫着吳老實打打下手,掃掃院子,拾掇一下供品,有時候廟祝不在,還能幫着解解簽,雖不熟練,唬唬外行人還是可以的。
她四哥是個很神叨的人,有幾年迷上了道術,跟個牛鼻子老道學道法,還學解簽,經常拿她做試驗,讓她把所有簽文全抽一遍,裝模作樣解給她聽。聽得時間長了,她多少也知道點,能說上幾句。
吳老實本就有退隐之心,見這姑娘溫柔大方,又聰明靈慧,便有了交托之心,不時的指點一下解簽,把這些年學到的本事盡數教給了她。
楚韻記性極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不幾日就學了七八成,對廟裏一些日常雜務也開始熟悉了。
吳老實見是如此,更加放心,先前還日日來,幾天之後,便隔三差五的來一次,到了後來,只偶爾會來一趟,幫着照看一下。
芙蓉鎮是個小地方,土地廟來了個漂亮姑娘,一傳十,十傳百,沒幾天鎮上的人就都知道了。不少人跑到廟裏,只為了瞧她一眼,無形中倒把廟裏的香火帶旺了。
也有那登徒子看着人家姑娘漂亮,大半夜翻牆進來,想要偷香竊玉,一親香澤的。只可惜人進了屋,卻發現睡在床上的是一只貓,那漂亮姑娘卻不知所蹤了。
後來有人傳,說廟裏的姑娘是個貓妖,也有人說是姑娘怕碰上采花賊,晚上睡大殿裏,把一只貓放自己床上。
謠言雖聽着刺耳,但至少這樣保住了楚韻的清白,沒人知道那只貓是她,自然也沒哪個男人想“上”一只貓。
這天是楚韻到廟裏的第六天,六天的時光讓她成長了許多,知道生活的艱難,更深切體會到自己要報仇愈發遙遙無期。她現在只是一個孤女,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保證,拿什麽力量去對抗一個國家,一個強大的齊國?
心情抑郁難舒,站在廟中的院子裏,望着一株桃樹發呆。
滿樹桃花盛開,那一個個花苞,在綠葉掩映下,悄悄地張開了花瓣,好像一群害羞的姑娘。她從小就喜歡桃樹,喜歡桃花,喜歡吃桃子,以前楚宮中就種滿了桃樹,她用桃花瓣泡茶,用桃核雕刻了做出各種造型,一到春天房中更是插滿了桃枝。
四哥曾笑話過她,說她上輩子肯定欠了桃花債,這輩子才會這麽鐘情桃花,連睡覺都要抱着桃木才能入眠。
欠沒欠桃花債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生活離不開它,一日不見便覺心神不寧。本以為這是座冷清的土地廟,卻沒想到還種着這樣一株桃樹,這也算是老天爺對她的厚愛吧。
正沉思之時,突然一只手拽了拽她的後襟,她回頭一看,見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那孩子天真的眨着眼,“姐姐,我的風筝挂樹上了,你能給我拿下來嗎?”
院子西面種着一棵楊樹,很高,樹葉茂盛的巨大樹幹幾乎遮住了整個院子。在頂端的樹枝上赫然挂着一只蜻蜓風筝。
“我試試看吧。”她以為自己上不去的,但雙手一借力身子已經躍了上去,随後蹭蹭幾步爬到樹頂,一伸手便把那只風筝拿在手中。她輕輕滑落,落地之時悄無聲息。
小孩都看傻了,揉揉眼,“姐姐,你确定你不是只猴子嗎?”
楚韻微微咧嘴,她不是猴子,她只是一只貓,一只不知什麽時候能變成人的貓。或者做貓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能這麽利落的爬樹了。
小孩拿着風筝,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她一人繼續發呆。
她現在已經受夠了做一只貓了,表面上看是個人,卻有着貓的習性,而且還是一只饞到極點的母貓。
有一回晚上睡不着覺,她跑到前殿抓老鼠抓了一夜,把廟裏的鼠群吓得瘋了似地亂竄。之後再不敢在廟裏鑽窩,整個廟裏都絕了它們的蹤跡。
還有一回她聞見隔壁大嬸炖魚的香氣,就跳到人家院子裏拼命的撓門,吓得孫大嬸逢人就說土地廟裏養了只發情的貓,看上我家阿花了。
她看上阿花?是阿花看上她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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