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商津被抱起來, 從廚房帶到客廳。
她恍恍惚惚想到, 這才只是她第二次享受到浦開濟的公主抱。
她往他胸口蹭兩下,擦掉一部分眼淚時,浦開濟也正将她放下在沙發裏, 她的視線歸于清晰。
紙巾盒遞來她跟前。
商津抽出一張, 沒往自己的臉面擦,而伸手向浦開濟胸口那一小塊剛剛被她蹭髒的衣料上。
浦開濟推開她的手表示不用,她執拗地又伸來擦,他便沒再阻止, 随她動作。
商津一邊擦,一邊控制不住地繼續簌簌掉眼淚。
她今天又穿得不似平日清涼,所以這會兒她仰着頭,頸間的項鏈才從她衣服的領口露出來。
浦開濟定定盯着。自平城重逢以來,第一次見她戴。
眼淚沿着她的下巴滑到脖子上, 恰好遭到項鏈的阻攔,沒能再往她衣服裏滑。
浦開濟的手先于大腦的指令,指腹輕輕觸上,為她擦拭, 從脖頸,到她的臉頰, 再至她的眼角。
“老師當年公派留學, 不僅對他個人而言機會難得,對當時研究所裏的一個科研項目也非常重要。他出去以後,師母才檢查出懷孕, 可世上沒有‘早知道’,他已經回不來了,更沒想到師母會離開,讓他再也找不到。”
“他從來沒有抛棄過你,沒有放棄過找你。閑下來的時候,你的照片他能坐着看一整天,會猜你長大的樣子更像他還是更像師母,你過得怎樣,還在念書,或者已經步入社會工作,做的什麽工作。”
“我今天去看他的時候,全部告訴他了。”
他娓娓道出第一句話,商津就想捂住耳朵。奈何手的氣力全施于揪住他身前的衣服。她淚目汪汪與他對視,又想說“不是讓你不要和我提你們老師”,出口的卻是問:“你怎麽告訴他的?”
浦開濟近在咫尺地站着,低着頭,烏黑的眸子注視她,極其黑的瞳仁映襯得他的目光分外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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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好。”他低緩說,語調始終無起伏,語氣一貫的清淡,但在商津的心湖吹起微微漣漪。
商津吸吸鼻子,咕哝:“哪裏好了……他要是還活着,看到我,肯定得失望……”
“不會。”燈光于浦開濟頭頂渲開柔和的暈,和他确信無疑的話一樣熨帖她的心。
商津靠進他懷裏:“真的嗎……”
“真的。”
“真的嗎……”她又問一次。
“嗯。”浦開濟應。
商津不說話了。
浦開濟也沒說話,他覺得應該推開她,但身體沒動。
一半的腦子尚能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某部分情緒和感覺正被一點一點釋放。否則他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走去廚房看她,不應該抱她。
而不應該還在繼續發生——他一只手不受控地搭在商津的肩上,試圖給予她安撫。
越線了。
他擡起另外一只手捏了捏眉骨,轉頭望向玄關處,默默計算阿金還有多久能趕來。
商津在這時問:“你能這麽肯定地代表他和我說話,卻放不過你自己,你的話,我還能信嗎?”
正處于逐漸丢失防護外殼狀态下的情緒和情感瞬間被她的一句話扯向另外一個極端。浦開濟的身體驀地僵硬。
商津清楚地察覺他借由身體表現出的情緒變化。
她自他懷裏擡頭,在沙發裏跪坐而起,手摸過他繃緊的下颌線,輕輕問:“你是不是一直在想,你當時只要再努力一點,動作再快一點,就可以救下他?”
浦開濟勾頭不語,垂落于身體兩側的手在微不可察地顫抖。
商津握住,牢牢的,輕喃:“你看,無言以對了吧……”
兩廂沉默,各懷洶湧心思。
外面的風和雨愈演愈烈,不知誰家的花盆被卷飛,摔碎在地上,驟然嘭一聲,驚動人心。
商津抖一下,本能地圈住浦開濟的腰,似尋求庇護。
浦開濟鈍鈍擡出掌心,按在她的後腦勺。
第一次摸她的頭發,手感和視覺一樣,既粗又多且毛躁。
——不應該這樣。又越線了。
商津嗓音疲怠:“好累啊……想休息了……可是摔得很疼,走不動,你還抱我上樓好不好?”
浦開濟幾乎沒有猶豫,矮下身體,準備遂她的願。
商津率先手腳并用挂到他身體上來,破涕為笑,用額頭輕輕碰他的額頭:“不是只有一種抱法,這樣也可以——你快扶住我的腳,否則我要掉下去了。”
她慌忙将兩條腿往他腰上夾得更緊。
浦開濟的後頸被她摟上來的手臂勒得有點疼。他應該丢開她,可他的手已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撐住她的腿。
就這樣,他帶着她邁步上樓。
商津負責沿途開燈,時不時開了又突然關掉地玩鬧,很開心地一直在笑,脆亮的笑聲幾乎蓋過外面的風雨。
進去卧室,浦開濟将商津放到床上。
商津站在床上,直接當着他的面将褲子脫掉。
她的動作太突然,浦開濟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将褲子随手甩丢到地上,籲氣感嘆:“終于舒服了。”
浦開濟兩次抱她時其實都摸到了,她的褲子因為廚房裏的摔跤而濕了一大塊。
白淨淨兩條腿筆直展現他眼前,衣擺半遮半掩下露出的她穿的內褲是男式的,松松垮垮,被她在腰間打了個結才不至于掉下來。
雖然比這穿更少的她的樣子他都見過,但不代表他現在可以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看她——這個平日的君子想法,當下微弱地被擠到角落裏。反應過來和沒來得及反應都一樣,浦開濟的視線并未挪開。
倒是商津捂住他的眼睛:“平時給你看你不看,今天我沒允許你看你怎麽不眨眼的?”
她說話時呼出的氣悉數噴到他臉面上,攜裹可樂的甜味。浦開濟沒說話。眼前的遮擋反而令她兩條白得晃眼的腿在他腦海中定格住畫面,清晰異常。并且于記憶深處浮現出她左邊大腿上有顆痣。
“最近總下雨,我給自己買的那些內褲洗了全晾不幹,只能再把你的借來穿。”商津笑着又解釋,同時松開手,屈腿跪坐下來,抖開早上起床前卷成一團的被子。
她爬進被子裏時屁股朝着他的方向,衣擺根本掩不全兩片臀。
不由與曾經撞見她在露天陽臺的洗衣池前彎腰洗頭的畫面重合。
浦開濟閉了一下眼睛。
複睜眼時,就見商津嚴嚴實實攏在被子裏,毛絨絨的頭發被她壓在腦袋後面,一雙弧度流暢的桃花眼潋滟波光。
“你也一起休息吧。”她說。
浦開濟:“阿金快來了。”
商津坐起來:“那我陪你一起等他。”
浦開濟沒有拒絕。
兩人一個靠坐床頭一個伫立床邊相互沉默地對視一陣,商津拍拍旁側的空位:“你坐下來等。”
浦開濟想搖頭,但搖不動。
商津主動傾身過來,捉住他的手,拉他坐來床邊。
浦開濟想重新起身,但起不動。
商津緊緊挨着他,枕住他的肩膀。
浦開濟一言不發。
直到商津問他:“你很生氣是不是?”
“生氣什麽?”
“我背着你偷偷進你的實驗室。”
“沒有。”浦開濟否認。
“你撒謊。”
“沒有。”浦開濟又否認。
“真的?”
“真的。”
“好。”商津笑一下,很好哄騙似的輕易相信。
事實上浦開濟的确沒騙她。
片刻,浦開濟也發問:“商家的人都不喜歡你嗎?”
前一秒還笑着的商津,再次淚水洶湧,
浦開濟肩膀的布帛短時間內浸濕,熱燙的水漬透進他的皮膚。
“沒有。”商津邊哭邊搖頭,“我本來就不是他們親生,有距離感理所當然。爸爸在家裏沒地位,做不了主,很多事情有心無力,我理解他。姐姐去世後媽媽太傷心了,我體諒她。奶奶她……她以前過得太苦了,我也不怪她。”
浦開濟斂瞳,聽得心裏幽深深。
臉倏爾被掰過去:“你不要告訴他們。”
浦開濟擡眼簾,入目商津通紅的雙眼:“日子沒有難過,尤其姐姐還在世的時候,我也是很受她疼愛的小公主。只是我自己心裏有時候會不好受。所以我沒多可憐。你不要告訴他們。”
這個“他們”,無疑指的徐望鶴和徐羚。他點點頭。
商津唇角露出滿意的笑意。
随着她情緒的平複,兩人再度安靜。
卻僅僅口頭上的安靜,浦開濟的心半點沒有以往的平,揮散不去商津落淚的臉。他應該遠離她,像剛從實驗室裏出來時那樣,讓她暫時從他周圍消失。
“你不冷嗎?”商津又出聲,鼻音濃重,将原本只攏着她一個人的被子,往他身上拉來一半。
浦開濟低垂視線。
商津依偎在他的胸膛,擡着臉看他,眼淚還挂着,沒蹭幹淨。
定定注視她關切的表情,他的目光不似以往能維持住清淡。
在她要躺回他懷裏時,他捏住她的一側臉頰,桎梏住她。
旋即他俯下頭。
眼睛被親了一下。
商津的詫異不亞于當初在歪脖子樹下他第一次主動吻她。
浦開濟松開她之後,沒有回避她的視線。他感到滿足,因為這是不久之前在廚房看到她哭時,就想做的事情。又或者,可以再推前一些時間,他不确定。
心中那根準繩暫時被拿走的當下,一切不再遭到約束,随心而為的自由似乎異常美好。
商津則攀着他的肩,往他的唇上啄了啄。
浦開濟沉靜,沒給她任何反應。
商津又湊來,銜住他的唇,細細吮吸,舌尖輕輕朝裏探。
見浦開濟依舊沒有明顯的抗拒之意,商津勾住他的脖頸,動作肆意起來。
安靜的房間裏喘息漸重。
商津曲折小腿跨坐在浦開濟的腿上,短暫地找回呼吸,利索地脫掉自己的上衣。
浦開濟看着她,神情沒太大波瀾,僅胸口和她一樣起伏着。
商津挪着臀往前坐,貼近他。
浦開濟的眸子沉黑沉黑的。
商津捉起他的兩只過于安分的手,環到她的腰間。她曲折雙手按在他的兩只肩膀上,嘴唇重新碰上他。
碰一下,離開。
又咬一下,離開。
再吸一下,離開。
第四次觸上時,她霎時被他反客為主。
他的舌上宛若安了吸盤,卷得她整張嘴發麻,随着唇舌交纏的深入,他的手臂一再收縮,她幾乎要攔腰被折成兩段。
瀕臨溺斃之際,商津才被放過。
沁着薄汗,她輕輕摸浦開濟的眉骨,茫然:“你喜歡我嗎?”
她眼裏蕩漾水光,潋滟勾人,表情卻像個懵懂的小孩。
然,不待他說話,她立刻堵住他:“不要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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