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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鏡山景致清幽,稱絕天下山水。
本少爺初來那幾日,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便是随了師父師娘滿山逛着熟悉路徑,十分清閑。
老爹辭歸後,師娘另安排了一間屋子給我住。山中歲月清貧,不比本少爺堆金累玉的家裏,毫無讓我繼續纨绔的資本,但夜聽山風,晨沐朝陽,卻非京城可想之樂。
師父每日裏教我一個時辰的武功,又命念一個時辰的書,除此之外,随我玩耍,任務并不重,師娘又每日有花樣百出的美食,我就安安心心地住了下來。
過了半年,一頭餓狼忽的闖入我的屋子來,吐着涎水直流的舌頭,兇神惡煞地便往我身上撲,本少爺正臨窗抄寫師父吩咐下來的功課,見狀驚得魂不附體,拼命往窗外一跳,堪堪躲過那頭餓狼的攻擊。
山中猛獸雖多,卻都頗通靈性,且素來畏懼師父,不敢靠近我們所居的主峰半步,我來不及去想這頭餓狼哪來的膽子,連滾帶爬地逃開,大叫:“師父,師娘!”
二十步之外,師娘笑吟吟地坐在一株大樹上,小腿搖來晃去,很是悠閑:“嘉魚,你師父說了,你殺死這頭餓狼,咱們今晚就吃烤狼肉。”
本少爺不料餓狼竟是他們驅來的,一邊狼狽地閃躲,一邊惱道:“師娘!我還這麽小,倘若殺不死怎麽辦?”
師娘笑嘻嘻道:“那我和沈郎便吃魚也使得。”說着打了個呵欠躺倒在樹枝上,閑閑道:“小娃子忒沒分曉,你師父教你半年武功,就是一條龍也能殺了,還怕什麽餓狼。”
那餓狼聽說吃魚,躍躍欲試,“嗷”的一聲大吼,尾巴一豎,沖我直撲。
我沒奈何,只得飛身躲開,奔回屋子取劍在手,默念師父所授的劍訣,挽了個劍花,和餓狼搏鬥起來。
那狼本就兇悍敏捷,又餓得很了,接二連三地沖我左抓右咬,迫得我舞起繁密的劍光,勉強護住周身,卻全無反抗之力。幸而師父教的劍術着實高明,我雖無法刺傷餓狼,它一時半會兒卻也傷不到我。
猛可裏聽得有人冷聲道:“嘉魚,怎麽全是防備的招數?攻敵不防,迫敵自守!”
本少爺百忙中向聲音所發處一望,說話的正是師父,長身立在樹下,白衣飄搖,所立處便是畫中。
師父在此,我膽氣大壯,料想就算打不過這頭狼,今晚也不會吃魚肉,當下不顧自身破綻,揮劍直刺餓狼的頸頭。
師娘悠悠閑閑地在一旁觀戰,笑啐道:“呸,你師父這一招‘黃鶴歸兮’何等精妙,小娃子使得沒半點精神,若是叫江湖上高手瞧了,豈不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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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招實在甚妙,我雖然使得不成樣子,那餓狼卻也只是勉強避開,在它皮頸上劃過,濺起一連串兒血珠,那狼吃痛,兇焰大熾,嗷嗚長嘯,猛撲而至。
本少爺一咬牙,挺劍再度一招“黃鶴歸兮”,眼前鮮血四濺,晃得我一陣頭暈。
當晚我氣呼呼往凳子上一坐,嚷着要走,不料師娘款款端來一托盤的食物,香氣暖融融的撲鼻而來,瞬間讓我折了氣節。
本少爺一邊往嘴裏塞肉,一邊口舌不清地嘟囔道:“師父,我還是個小朋友,你驅了餓狼來對付我,就不害臊麽。”
師父轉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我如你這般年紀時,曾奉我師父之命,劍殺北澗七虎。”
我“嘿”的一笑,提着一顆心道:“師父,你莫不會明天就讓我去殺幾頭老虎?”
師父搖頭:“明天不會。”
我略略放下心來,只聽他續道:“過得幾日,再殺不遲。”
我飽含一汪熱淚,謝過師父深恩。
如是數年,師父每隔數日,便驅來一頭猛獸與我交戰,初時我勝得艱難,後來武功漸長,便也不将這些猛獸看在眼裏,更兼師娘妙手烹調,只吃得我贊不絕口。
這一日我練完劍,師父喚我近前,道:“你來天鏡山已将九年了,也該讓你回家去看看。”
我一算,可不是,當初上山時,我剛滿十歲,如今卻快十九了。
師父神色端肅道:“我推不過你爹爹的面皮,一生只收了你一個徒弟,你雖然聰明,卻不肯用功,文才武功都只學了五六成,叫我愧對故人。”
我垂着頭一臉的規規矩矩:“都是徒兒不懂事,沒給師父争氣。”
他嘆道:“這樣罷,我給你出一道難題,你若能夠辦到,我便許你出師。”
我聽師父說得鄭重,心下惴惴,料想這題目必然難極,忙道:“師父您吩咐,徒兒盡力辦到就是。”
師父沉聲道:“倘若辦不到,那便如何?”
我涎着臉,恬不知恥地笑道:“那我便在山上久陪我的天仙師父,一輩子也不下山去啦!”
師娘忍不住噗嗤一笑,摸着我的頭道:“這娃兒當真憊懶。”
我賠笑道:“師娘過獎了,也将就看得過罷了。”
誰知師父的難題出得古怪,居然是要我取來京城藏月館裏花魁的一縷頭發。
我大出意料之外,滿口應承:“師父放心,徒兒偷偷割下她的頭發拿回來便是。”
他搖頭道:“不,須得花魁姑娘親自割發送你。”
我一怔,這是什麽緣故?
師娘盈盈一笑,皎白如玉的手指有韻律地輕敲桌面,眼波如流:“沈郎出的都是什麽題目?當真不正經!”
師父皺眉道:“阿嫣你不知道,這孩子自幼便是輕薄浪蕩的性子,容貌生得又俊秀,若不如此歷練,只怕将來情劫不少,為禍世間女子。”
師娘低首微笑,輕聲啐道:“偏你便有這麽多心眼兒。”
我辭了師父要走,師父取出一包東西來,道:“你是公侯家的公子,不可簡薄了,路上帶着随意用吧。”
我打開一看,裏面全是十足的赤金,晃得本少爺眼也花了,咋舌道:“師父,你哪來的這麽多金子?”
師父笑而不答,揮手命我出門。
本少爺爽爽快快地答應了一聲,提起包裹就走,走上半個時辰出了天鏡山,在大路上雇了輛馬車,向着京城便進發,馬夫得了一錠金子,喜歡得一張臉上百花齊放,鞍前馬後,殷勤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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