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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擲了毛筆,背負着手,長籲短嘆地往外走,月色正清亮,陡然見到回廊上獨自坐了個淡黃衫子的少女,手上捏着一縷油光水亮的鬓發,正望着天上一輪月出神,秀眉輕蹙,似有無限的心事。

我心頭一喜,負手做個斯文公子的模樣,向她踱近了幾步,笑問:“風姑娘,我瞧你有些不快活,可是鄙府的下人們對你有怠慢?”

風荷“唔”的一聲,回過神來,瞧見是我,脫口便道:“小傻……”忽的臉上微微一紅,想是覺得再喚我“小傻子”不妥,便改口道:“你怎麽來了?”

我見她面泛桃花之色,只道她是見了我害羞,更是心喜,趁勢坐到她身旁,獻勤道:“若是有人對你不恭敬,只管同我說,瞧我怎麽收拾他們。”

風荷嗤的一笑,平增嬌媚:“徐府的下人個個都懂事得很,誰會對我不恭敬啊?”說着卻幽幽地嘆了口氣:“咱們倆萍水之交,你待我倒好得緊,我與表哥自幼訂親,他卻遲遲不說何時成婚。”

我的笑容一頓,僵在臉上。

小美人兒月下發憂思,心心念念的只是她的表哥,本少爺這支小蠟燭,當得着實有聲色,當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踱到斯幽房裏,見他正秉燭舉着一本書在讀,看我進屋,站起身來。

我笑道:“洛兄實在勤謹,想來必定好學問。”

他放下書道:“徐兄休要取笑,不過是閑着無聊罷了。”

本少爺正打算同他講一講風姑娘的幽怨之心,不提防一顆細碎的小石子兒“嗖”的射進來,打滅了搖曳生姿的燭光,與此同時,有人從窗外野獸般疾撲而至。

我在天鏡山九年不是待着玩兒,警覺心練得脫俗,迅捷無比地将斯幽向我身邊一扯,衣袖揮舞,向風聲襲來處卷去,正纏繞在一把長劍上,劍氣森森,“哧”的劃開我的長袖,明晃晃地又向斯幽刺去,斯幽似是措手不及,悶哼一聲,已被劃破了肌膚。

我大怒,沉聲喝道:“哪來的混賬東西,敢擅闖鎮國公府!”不等那人答言,縱身而上,仗着眼疾手快,在劍影中撐了數個回合,無奈本少爺身上沒帶兵刃,不敢和他硬拼,驀地靈機一動,順手摸過桌上的書,沖那人扔去。

那人揮劍連劈,頓時書頁亂飛,手下一慢,我見出便宜,倏然欺近他身側,悄無聲息地打了他一掌。

那人猝不及防,被我重重一掌擊在胸口,悶哼一聲,口噴鮮血,急退數步,一個倒縱,從窗外飛逃而去。

我來不及追敵,回身點亮燭火,只見斯幽倒在桌旁,臉色慘白,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将他抱了起來,喚道:“斯幽!斯幽!”

他勉強睜開眼來,低聲道:“沒事……”兩個字還沒說完,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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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只是手臂上被劃了一道口子,但鮮血沁出,卻是暗淡的紫黑色,暗道不好,瞧這樣子定是中了毒,當下抱着他沖出屋子,叫人道:“快來人!”

本少爺家裏別的沒有,就是人多,立刻便趕來了幾個小厮,我吩咐道:“速去宮裏請程太醫!”兩個小厮應了,一溜煙兒地走了。

我點了斯幽傷口的穴道止血,将他帶回我房裏安置,家裏有的是各種解毒、療傷的良藥,我命人取了來,先喂他吃了幾顆可解百毒的金風玉露丸,見他臉色微有紅潤之狀,稍稍放心,擦一把冷汗,他奶奶的,若是小王爺不明不白地在本少爺家裏被人殺了,叫我老爹如何同皇上交代,想着一個頭有兩個大。

卻見斯幽緊閉雙眼,一只手無意識地伸出來,牢牢抓住我的右手,呢喃道:“母親,母親……”

我一怔,救你的是本少爺,你叫娘做什麽?有心要甩開他的手,但見他雙唇微微顫抖,不由得心中一軟,只得任由他握着,心中暗暗變着花樣問候。

風荷聞訊急匆匆趕來,見了昏睡的斯幽,眼淚恰似斷了線的珠子,刷的便往下滾:“表哥,表哥!”

我忙勸:“風姑娘先別着急,我已着人去請程太醫來,他是個妙手回春的神醫,洛兄的性命決無大礙。”

風荷淚水撲簌簌的,哽咽道:“表哥,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這小美人兒為她表哥淚如走珠,本少爺在旁瞧着,實在有些不是滋味,程太醫背着藥囊正跨進門來,聞言捋胡子瞪眼道:“本太醫都來了,這小子還能有什麽事?”

想是大晚上的被小厮請來,攪擾了美夢,程太醫沒甚好氣,不耐煩地檢查了一回傷口,便索紙筆,龍飛鳳舞似的寫了兩張藥方,說一個外敷,一個煎了內服,臨走前臉上現了不屑之色:“也不知道哪裏不長進的東西,胡亂塗了點小打小鬧的毒,便敢出來殺人,也不瞧瞧這種毒,能把人毒死麽?”

我謝了程太醫,命小厮按照藥方抓藥。

吃了藥後,斯幽的臉色果然大為好轉,只是人還昏迷着,一只手仍牢牢抓住本少爺的手,像是生怕一松手就丢了。

我百般掙紮不開,嘿的一聲,有些惱火:“這小子力氣倒挺大。”

風荷擦了擦眼淚,歉然道:“徐公子,表哥既然抓着你的手,那便委屈你今晚陪他一晚,還能防備那刺客再來,我先多謝你啦!”

說着展顏一笑,她臉上兀自挂着晶瑩的淚珠兒,這麽一笑,好似春日桃花帶露始開,瞧得我好一陣神魂蕩漾,忙不疊地答應了下來。

後半夜月至中天的時候,本少爺憤憤地望着斯幽安穩熟睡的臉容,再瞧了瞧麻得幾乎沒了知覺的右手,險些兒惡向膽邊生,淪為那刺客的同黨,給他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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