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其實娶個小公主回家,倒也是一件喜事,但我現在實在沒這當驸馬的心思,聞言只得讪笑:“爹,我還小呢,哪裏就急着娶親了?何況平越公主金枝玉葉,未必看得上我罷。”
老爹沉着臉望向遠處,驀地悠悠地嘆了口氣:“罷了,葉相之子勝你百倍,恭海王的兒子又進了京,這兩人堪稱雙璧,要你同他們倆争,你爹的眼睛還沒這麽瞎。”
我被老爹一番話說得怪不是滋味兒,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亭榭畔遙遙立着一個碧衫少年,相隔如許之遠,猶覺俊雅清逸,叫人不敢逼視。
我同老爹走近了一瞧,那人眉飛遠山,目流星波,臉上帶着淡淡的蕭索之意,果然便是景止。
他見了我,也不驚訝,颔首道:“你也來了。”
我瞅着老爹不留神,向他悄聲道:“聽說皇上要在世家子弟裏選驸馬,這驸馬我可不當。你生得太好,小心平越公主選上了你。”
景止輕輕一笑,臉上沒什麽波瀾:“世家子弟那麽多,我并不出色。”
老爹恰恰聽到了這句話,由衷感嘆道:“你瞧維兒這孩子,得是多謙虛。”
在大殿上見了皇上,身畔陪着一身朱紅官袍的靖國侯和葉相,侯爺見了我,目光一閃,臉上似笑非笑。
葉相卻皺了皺眉頭,瞪着我不語。
從本少爺六歲起,葉相便對我是這般臉色,我早已司空見慣,見狀報以春風襲人般的一笑,成功把這老頑固氣得移轉了眼。
皇上樂呵呵的倒很是喜歡,招手命我們坐下,笑道:“今兒咱們這是個家宴,朕同竹喧、煙陌從小一起長大,情誼非比尋常,葉相更是朕的肱股之臣,景止,嘉魚,你們便是朕的子侄一般。”
老爹早說過,皇上說話親切,手段卻一等一的厲害,我規規矩矩地告了座,待他們都坐下後,方和景止一齊入座。
皇上凝目瞧了我半晌,語氣很和藹:“景止雖然年少,但才學風華實在難得,嘉魚,你雖幼時頑劣一些,如今卻能勇救恭海王的兒子,為人俠義,朕心甚慰,你二人将來也當是朕的國之棟梁。”
景止低頭微笑道:“承蒙皇上誇獎。”我忙有樣學樣,跟着說了一遍。
靖國侯轉着酒杯,閑閑的道:“魚兒,你在天鏡山數年,想必學了一身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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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倒吸了口冷氣,這位侯爺是個天字第一號的滑賊,一雙眼比誰都透亮,我向來懼他不在畏懼師父之下。
奈何他同我老爹好得如膠似漆,我從來躲不過去,此刻見他問到我的藝業,生怕漏了底,叫我老爹知道少爺我這些年也沒讀什麽書,那便倒了八輩子的大黴。
不料他只是瞧着酒杯裏殷紅如血的葡萄酒出神,過了片刻,才柔聲道:“你師……師父一切都好麽?”
我如釋重負,忙說了幾遍萬般皆好,勞蘇叔父您挂心,忍不住迷惑地瞥了他一眼。
說到容貌地位,靖國侯無不是萬裏挑一的人才,為何至今未曾娶妻,實在是京城裏的一大未解之謎。
如今他這般含羞帶怯,又滿懷悵惘地問起我師父,叫人不得不浮想聯翩。原來卻是這個緣故,想不到他竟是個斷袖,我師娘的頭上,只怕有點綠油油的罷。
一席既終,皇上含笑瞧了景止一眼,向葉相道:“景止這孩子甚好,朕很喜歡。”
葉相滿臉喜容綻放得花兒也似,連聲道:“多謝皇上。”
景止同我出來,見葉相和我老爹有些話要說,便和我随意走着,臉上不由得帶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清愁。
我猜出緣故,搖頭道:“完了,完了,瞧這情形,皇上定是瞧中了你來做驸馬。”
他輕嘆道:“聽聞平越公主性格嬌蠻任性,毫無大家閨秀的樣子,我家世代書香門第,恐怕捧不了這位公主。”
從小我便沒讓他受過半點委屈,此刻見他愁眉深鎖,禁不住熱血上湧,拍着胸口道:“你若是不想娶公主,我替你娶好了!”
景止轉過頭來向我一笑,臉色柔和了些:“你喜歡的難道不是那位風荷姑娘?娶了公主,不覺得委屈麽?”
我一想也是,但叫我眼睜睜看着景止娶了不樂意的平越公主回去,未免太也不講竹馬一場的義氣,當下想了個主意:“斯幽不是還沒娶親麽?他生得俊,不如将平越公主撮合給他,就算他不願意,才貌雙全的世家子弟也還有那麽幾個,大可将小公主推給他們。”
景止忍不住輕笑道:“你同洛小王爺關系甚好,怎舍得這麽害他?”
我見了他笑,便不由自主地高興:“憑他是誰,怎比得上讓你歡喜?你若願意,咱們便說定了,我去同斯幽說,讓他娶了平越公主。”
話音未落,我突然心中一跳,頓生警覺,與此同時,景止臉色大變,一把推開了我。
一柄寒光閃爍的長劍挾着呼嘯風聲自我後方迅疾無比地刺來,景止這麽一推,本少爺向左跌出兩步,踉跄站定,見那柄劍堪堪刺到景止的胸口,不由得大驚失色,伸手便向劍身上彈去。
師父的彈指神通我學得不大精,但好歹是宗師傳授,這一彈于千鈞一發之間将那柄劍激蕩了開去,只在景止的衣襟上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我顧不得別的,趕上去檢查了一番,見他沒受傷,才放下心來,轉身怒喝道:“混賬東西,吃了猛犸膽嗎?敢偷襲本少爺,少爺揭了你的皮!”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應道:“呸,你才是吃了猛犸膽!本宮要嫁給誰,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順着聲音望去,一個紅裳少女執劍而立,滿臉嗔怒之色,胸脯急劇起伏,正自恨恨地瞪視着我們,一雙清澈的眸子中,流露出氣惱憤恨的意味來。
我同平越公主其實只在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
那時候她縮在皇後娘娘的懷裏,瘦小蒼白,全身骨頭沒三兩重,許久不見,素聞她倚仗寵愛,是個一等一的刁蠻角色,不料竟長成了如今這般水靈的模樣。
只瞧了她那張小臉一眼,本少爺寬宏地放下了她險些給我捅個透明窟窿的事兒。
對着美人兒,本少爺一向有氣度。
小公主倒是滿臉蓬勃的惱意,持着長劍向我們走近,目光宛若森森刀鋒,恨恨地刮着我們的面皮。
我怕她再傷及景止,忙不動聲色地擋在他面前,含笑道:“公主今日怎地有興致,練起武功來?”
小公主“哼”了一聲:“徐魚,葉維,你們适才背地裏嚼本宮的舌根,當本宮沒聽到麽?”
我心中一跳,大覺不妙,只見她長劍一劃,指着我們惡狠狠地道:“你們以為本宮嫁不出去?哼,你們倆一個油頭粉面嬉皮笑臉,一個生得花朵也似,自以為是清貴世家,高傲得可惡,本宮才瞧不上!”
景止一怔,尚未回答,我已笑嘻嘻道:“公主責罵得是,臣等私下妄議,有損公主清譽,尚請恕罪。”
本少爺的話說得分外謙恭,小公主一時也找不了茬,沖我翻了個白眼,揚長而去。
待她走遠,我才擦了把冷汗,回身将景止的衣襟攏了攏,道:“剛才可吓着你了?”
景止苦笑道:“她越來越有個公主的脾氣了。”
我安慰他道:“你且寬心,皇上還未下旨意,咱們再想辦法,總之,我擔保叫你不娶平越公主便是。”
景止唇角畔含了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那可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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