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既然察覺出劉三刀有問題,傅庭秋便不會毫無防備,謝焉還特意低聲交代,讓他心生暖意。

傅庭秋暖暖一笑:“好。”

謝焉見傅庭秋确實心有防備,不似作僞,便将披風給他蓋上,挨着他坐下,看也不看劉三刀那處,似眼中自始至終唯有傅庭秋。

傅庭秋将披風往謝焉的身上分了一些,方才收回手,便發覺有人在看他。

并非只單看他,傅庭秋擡眼望去,與劉三刀尚未收回的目光對上。

許是劉三刀從未想過要收回目光,被傅庭秋抓個正着,他也不覺得尴尬,反而對着傅庭秋露了個憨厚的笑容,那笑容映着火光,倒顯出幾分重情重義。

傅庭秋抿唇,低眸擡眼,頃刻回了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但此時他這張臉,笑與不笑委實都談不上多讨喜,便是連謝焉這不愛評頭論足之人,也忍不住讓他少笑,可劉三刀卻面不改色,應對自如。

這怎能讓傅庭秋不起疑?

傅庭秋二人心有防備,一夜閉目養神,乃至夜盡天明,出乎二人意料,這夜平安無事,但二人防患之心絲毫不減。

傅庭秋睜開眼,瞧見劉三刀帶着人,正收拾着馬車。

傅庭秋将披風放到謝焉身上,站起身整理衣衫,走向劉三刀。

劉三刀看見他,未語先笑:“小兄弟醒了?昨夜睡得如何?”

傅庭秋跟着笑道:“自是一夜好眠,還要多謝劉哥照應。”

劉三刀将繩索交給旁人,拍拍手:“小兄弟太客氣,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傅庭秋笑了下,沒急着說話。

倒是劉三刀,目光在尚未醒來的謝焉身上打了幾圈,轉臉暧昧的對傅庭秋道:“我瞧那小哥對你多般照顧,話也不多,想必你二人關系很是要好吧?”

傅庭秋心下一轉,對上劉三刀意有所指的眼神,他頓時垂眸含羞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劉哥說的哪裏話,出門在外,做哥哥的理應多照顧弟弟。”

劉三刀哈哈一笑,低聲道:“小兄弟,我知曉你二人的關系,放心,劉哥不是多事之人,不過是好奇心下多問了一句。”

傅庭秋抿唇,收了笑意:“還請劉哥多見諒。”

說着便塞了張銀票到劉三刀手裏。

劉三刀摸了摸銀票,順勢塞進袖中,憨笑道:“你我萍水相逢,能照應便照應了,談何見諒?不知小兄弟此行去往何處?”

傅庭秋有心試探:“藹雪山,聽聞那兒遍地都是寶貝,我與家兄想去碰碰運氣。”

劉三刀驚訝:“兄弟聽我一聲勸,藹雪山危險重重,縱然遍地寶貝,劉哥也怕你有命去沒命回。”

傅庭秋疑惑不解:“果真如此可怕?”

劉三刀嘆氣道:“自然,修真各派高手如雲,修為上天入地者亦是不少,但至今未有一人敢孤身闖藹雪山,只因此山委實駭人。”

“聽劉哥的意思,對這藹雪山了解頗多?”傅庭秋道,“還請劉哥多多說些,好讓我心中有些底。”

劉三刀看了他一眼:“聽聞藹雪山上住着位登封成仙的高人,豢養十二頭神獸,鎮守藹雪山十二方位,護整山周全,養一方靈物,每每有人誤入藹雪山,便會得到這位高人指點,一路相安無事回到家中,可若是特意入山,得高人勸阻,卻死心不改,便會被神獸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傅庭秋聽得極為認真,似将劉三刀所說之話刻入骨髓:“不知這是江湖傳言,還是一則神話傳說。”

劉三刀面色一轉,笑呵呵道:“我也是在茶樓,聽說書人提起過,若是你不問,我萬不會說出來這等荒謬之論。”

傅庭秋笑道:“不論真假,還要多謝劉哥坦誠直言。”

劉三刀伸手又摸了把袖中的銀票,似很是愛財。

傅庭秋:“不知劉哥此行押镖去往何處?”

劉三刀:“實不相瞞,我也要朝着藹雪山走,不過我與小兄弟不同,我只到寒江鎮。”

傅庭秋:“如此,我兄弟二人還能随劉哥走上一段路。”

劉三刀自覺收了傅庭秋的銀票,只單說了幾句話,有些過意不去,眼下聽傅庭秋這麽說,心中頓時一松:“好說,到了寒江鎮,便離藹雪山不遠了,不過小兄弟,你當真要上藹雪山?”

傅庭秋微微一笑:“各人有各人的機緣,我與家兄主意已定,劉哥不要再勸了。”

劉三刀嘆了口氣:“我是見小兄弟面善,又與我有些許緣分,才多次相勸,既然小兄弟這般執着,那我便不再勸了。勞煩小兄弟将你家兄喚醒,少頃我等便要趕路了。”

傅庭秋應了一聲。

同劉三刀分開,傅庭秋走到謝焉身邊,不用他多說,謝焉已睜開眼睛。

傅庭秋:“他們去寒江鎮。”

謝焉極輕的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将披風收起。

傅庭秋:“我與他說,我要去藹雪山尋找機遇,他告知我,藹雪山上有高人,養了十二只神獸,守着山不讓人進,若是有人硬闖,便會被神獸吃掉。”

謝焉解開馬缰,回頭看他:“你信?”

傅庭秋輕笑:“自是不信,被他這麽一說,倒讓我覺得扶桑門在中原的本宗并不在藹雪山。”

謝焉贊同:“扶桑門中人素來小心謹慎,對本宗更是秘而不談,怎會輕易将其暴露,此次将各派引至藹雪山,應是有所圖。”

傅庭秋:“扶桑門所圖何物,你我皆不知,但這藹雪山,我是要去探探。”

謝焉也是這個意思。

二人收拾完,随劉三刀吃了些東西,期間傅庭秋與白獨歸有片刻對視。

白獨歸神色冷漠,眼神平靜,瞧着傅庭秋的目光,極為尋常。

傅庭秋心下暗忖:眼前的白獨歸給他的感覺很陌生,全然沒有那日在知南樓來的靈動,詭異之感更甚。

一行人走走停停,山路崎岖,荒無人煙,越走寒冷愈甚,寒氣随着清晨薄霧接連不斷的撲人臉上,讓人面色僵硬寒冷。

即便傅庭秋與謝焉早有準備,也未料到藹雪山如此偏遠,幾乎臨門一腳入了塞外。

幾日後日光正熱烈,寒江鎮的碑石映入傅庭秋眼中。

這便是劉三刀此行押镖的最終地。

劉三刀指着鱗次栉比的院落對傅庭秋道:“看,那便是寒江鎮。”

傅庭秋随着他的手勢看去,目光一掃而過,停留在遠處的雪山頂上。

劉三刀的手微微擡高了些,指着白茫茫的高山雪頂:“那是藹雪山,從寒江鎮過去,只需花上兩三日。”

傅庭秋:“劉哥似乎對這片很熟悉。”

劉三刀笑道:“我常押镖來此處,時日久了,周邊許多地方便都踏足過,只不過聽寒江鎮百姓的勸阻,不曾去過藹雪山。”

傅庭秋了然。

一行人入了寒江鎮。

到了寒江鎮,傅庭秋該與劉三刀分道揚镳。

傅庭秋:“既已到寒江鎮,我與家兄便不再叨擾劉哥,此去藹雪山兇吉未知,若是有幸歸來,定會親自拜訪劉哥。”

劉三刀抱拳,眼中似有濕潤:“相信小兄弟吉人天相,定會歸來,劉哥我備好熱茶熱飯,等着兄弟。”

短短幾日相處,這二人卻好似親生兄弟般的熱切,看的旁人熱淚盈眶。

等劉三刀一行人離開,傅庭秋才與謝焉往另一條路上走,路是劉三刀指給他們的,順着走,三日後便能到藹雪山腳下。

傅庭秋:“白獨歸許是看出了什麽。”

謝焉:“他不是白獨歸。”

傅庭秋扭頭看謝焉。

謝焉:“以白獨歸的為人,偶遇高手,會按耐不住的想與之切磋,我并未隐藏修為,若他真是白獨歸,應會與我一決高下。”

傅庭秋點頭,這些時日的白獨歸與先前見過的判若兩人,他心有懷疑,謝焉亦是。

傅庭秋環顧四周,青磚白牆,炊煙袅袅,卻不見人煙,他道:“此處似不喜外人。”

謝焉:“寒江鎮百姓世代以養蠶為生,此處的蠶與尋常有些不同,寒江鎮的蠶不能嗅到陌生氣息,否則蠶絲極差,赫赫有名的天蠶絲便是出自此處。”

傅庭秋不曾想這小鎮還有如此大的來頭,他道:“即便如此,自入了寒江鎮,未聽見一絲聲響,也太過安靜。”

謝焉深有同感,入寒江鎮前,他處處小心,細細觀察,未有一絲異象,周遭與往日并無差別,但越往寒江鎮內走,他越發覺不對勁。

二人因方才交談,早已拉緊馬缰,勒住馬,此時停在逼仄的長巷內,靜默無聲。

謝焉身下之馬不安的打了個響鼻,前蹄在石板上打了幾下,搖頭擺尾,動蕩不安。

傅庭秋的目光望向謝焉騎着的馬,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動物對風雨欲來的感知往往早于人,兩匹馬同時揚蹄,要将背上之人摔下背,踏蹄而去。

謝焉心不動身一動,人已從馬上一落而下。

他長身而立,目光沉靜冷然的看向來時的巷口。

傅庭秋腳一蹬,自然而然的落在謝焉身邊,折扇已備在手中。

背上已無人,兩匹馬撒歡揚蹄,嘶吼着奔向去時巷口,一前一後好不潇灑。

傅庭秋與謝焉,誰也未看那兩匹馬。

狂奔之馬速度極快,眨眼便到了巷口,下一刻兩匹馬驚叫一聲,叫聲還未鳴完,戛然而止。

竟是被齊齊切斷了脖子,鮮血噴濺,彙成小流,緩緩流向巷口外的石板路。

天,不知何時變暗了,大片烏雲成群結隊,遮天蔽日,黑夜驟然降臨,将周遭暗伏的危險伺機放了出來,只待更為合适的機會,将獵物吞噬入肚。

傅庭秋瞬間反應過來,中計了,劉三刀确實有問題。

他只道劉三刀會在與之同行的路上,對他二人下毒手,一路走來并無事,未曾想真正的殺手埋于此處。

傅庭秋笑了下,此時還能笑出來,委實是心态好:“樓主,終日打雁,終被雁啄,感想如何?”

謝焉:“少莊主感覺如何呢?”

傅庭秋漫不經心的将攬光鈴取出:“那便讓我看看這雁有多大吧。”

謝焉不答,片刻後:“來了。”

自巷口來了一個人,一個手持大刀之人,此人面相看着不過五十,修為卻深藏不露,傅庭秋根本看不出,面容儒雅帶着笑,身姿挺拔似青松,行走間似有微風,身着黑色華服,倘若忽略其手中的長刀,傅庭秋幾乎要以為來人是去某處赴宴。

傅庭秋:“虛無刀?”

來人是誰?虛無刀為何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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